《蚌中美人》霍香

36、第三十六章

　　“多谢无涯上神相救。”

　　碧英只怔愣了一瞬，立马郑色看向月无涯道，墨色眼眸里满是疏离。
　　那只被月无涯紧紧攥住的手腕动了动，却没挣脱开来。

　　察觉到她的冷漠和疏远，月无涯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眼中清亮的神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可他的视线仍一直落在碧英的脸上，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缠住，几乎快要令她喘不过气。

　　月无涯目不转睛的看着碧英，心中思绪浮动，眸光变幻。
　　眼前人之眉眼神态虽与眇眇一模一样，可周身气质却大相径庭。
　　但若不是眇眇，为何靠近她时连自身神力都在欢喜沸腾，可若她真是眇眇，又怎会露出这般陌生的神情……

　　“……碧英神女？”

　　许久，月无涯拖长了语调，像是落在湖面的月光，含着悠悠的叹息，仿佛一碰便会碎掉。
　　碧英不自觉的仰头看他，她站在月无涯投下的阴影里，像是被他拥入怀中，只能看见他眼瞳中细碎的光芒，像是破碎的银河——

　　“碧英，你没事儿吧？”雪鸿的声音遥遥传来，打破了这方短暂的宁静。

　　碧英眨了眨眼，蓦地回过了神，而月无涯朝雪鸿声音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往后退了一步，将碧英从阴影的怀抱中放了出来，也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看着那一闪而过的银白发丝，碧英又是一阵晃神。

　　月无涯深深看了碧英一眼，转过了身。
　　祁奉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左右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绝不会再让她跑掉……

　　碧英还看着月无涯的背影兀自出神，突然手上传来一股力量，拉得她的身体直往前。
　　她一时未反应过来，眼看要撞上前方的月无涯，突然月无涯转过身，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月无涯低声道。

　　他们离得更近了，近得月无涯的声音似是在碧英耳旁低声诉说，含着暧昧的暖意。
　　碧英有些无措的蜷起了手指，垂下了眼睫。

　　“……是红线。”碧英眨了眨眼，轻声道。

　　那条连结在他们手腕之上的红线，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以不容反抗的力量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无法分离。

　　月无涯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红线，他抬起手细细看了一眼：“这是……姻缘殿的红线？”

　　碧英点点头：“是子期上神赠予我的……”
　　而游子期说的那番话，碧英实在无法当着月无涯的面说出口——

　　“可有方法解开？”

　　月无涯轻皱眉头道，他倒不介意与碧英绑在一起，只是现在事情还未处理完，这般多有不便，若是动起手来，也恐误伤了碧英。

　　可话落在碧英耳中，只当他为了避嫌，不愿与自己有太多牵扯。
　　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莫名失落，碧英伸手抚上红线，微吸了口气，看向月无涯认真道：

　　“那斩断吧。”

　　月无涯闻之一愣，斩断红线，听起来可不是个好兆头。
　　即便不是姻缘树之红线，他也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最为简单的做法。

　　“上神之月刃，锋芒锐利，断此红线定不在话下——”

　　碧英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月无涯却直接不理她转身就走，没有防备的碧英又被红线拉着一趔趄——

　　然后被月无涯握住了掌心。

　　“无妨。”月无涯偏过头看向她，银发在夜色中闪着迷蒙的光泽：“如此，也能更好保护你……”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即将吹散的风，碧英只作是自己听错了，可心却在这若有若无的话语中提了起来，微微摇晃着，荡出点点涟漪……

　　待到他们行至雪鸿和祁奉面前时，才发现祁奉的情况并不好，鲜血从他嘴角漫出来，将地面都染湿了。
　　他靠在雪鸿身上，像一块巨石上栖息了一只飞鸟。

　　雪鸿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瞪着他与月无涯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月无涯看着重伤的祁奉，微一皱眉，挥掌落下一缕月光笼在他身上，汇入伤口之中，堪堪止住了流血。

　　“我也好奇，奉来山主为何要对我出手？”月无涯看着仍忿忿看向他的祁奉，淡声道。

　　“你我无冤无仇——”

　　“雪鸿……是我的……”祁奉咳出一口血来，沙哑着嗓音打断月无涯的话道。

　　祁奉这话一出，在场人都是一愣，雪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即朝祁奉大声呵道：“你胡说什么呢！”

　　月无涯不看雪鸿，反倒转头去看身旁的碧英，眼神亮而清澈，看得碧英心头一跳。
　　而后月无涯才看向祁奉不疾不缓道：“我与雪鸿仙子仅一面之缘，既无私情，更遑论所属。”

　　碧英静静听着月无涯说话，她的手还紧紧攥在他的掌心。
　　莫名的，她觉得月无涯这番话是说与她所听——

　　可此时的祁奉哪还听得进去月无涯的话，只睁着一双暗红的眼死死的瞪着月无涯，若不是雪鸿按住他，怕是要扑到月无涯身上去。

　　“我才是，雪鸿的结缘之人……你离她远……”

　　“你莫要胡说，污上神清誉，我与上神之间清清白白！”雪鸿赤金眼瞳圆瞪，身后的翎羽在祁奉的胡搅蛮缠中彻底炸开来。

　　眼看着这方误会还未解开，雪鸿又要与祁奉打上一架，碧英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忙走至雪鸿身边轻声道：

　　“莫不是你那日说喜欢上神的模样，被他听见了……”

　　碧英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可月无涯为护她周全跟得极近，将这话听得清楚，不由得挑了挑眉。

　　雪鸿经碧英提醒顿时恍然大悟，不仅如此，当时她与祁奉吵着要断缘的时候，似乎也口不择言的说了许多不着调的话……

　　雪鸿心虚的抬眼看了一眼冷冰冰的月无涯，又低头瞪了一眼祁奉，狠狠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石头脑袋……”

　　“我还未与你断缘，又怎会招惹他人，你说对我情深似海，却这般不信我——”雪鸿皱着眉，一副被祁奉伤透了心的模样，一挥衣袖便要飞走。

　　祁奉当即慌了神，哪还顾得上要同月无涯争个高下，连身上的伤也不管了，直拉住雪鸿的手说道：“雪鸿，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不信你……”

　　见祁奉同雪鸿纠缠去了，碧英这才松了口气，转向身旁的月无涯，微一行礼道：

　　“无涯上神，此事只一场误会，还望上神莫要追究。至于上神之损失——”碧英环顾四周，月华宫外已是一片狼藉，宛如废墟，忙说道：“碧英定会全部赔偿。”

　　月无涯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柔软而怀念，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一个遥远的人。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模样？”月无涯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

　　碧英一愣，旋即明白他定是听见了自己与雪鸿的那番话，微有些羞赧，可当她抬眸与月无涯视线相接时，看见那抹温润月光时，心情又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无涯战神，如山巅白雪，亦如月下青松。”

　　碧英定定的看着月无涯，蓦地露出一抹笑来，墨色眼眸微弯，似雪融春水，朝阳初升：

　　“——当得起，这世间所有溢美之词。”

　　她声音清朗，神情坦荡，月无涯站在她的目光里，耳朵微微一动，红了起来。
　　他原只是心血来潮的一问，没有想到竟会得到碧英如此的回答。
　　他与仙界的碧英相交不深，而她这般信赖、夸赞于他，难道说她已经想起了——

　　月无涯脑中掠过这个可能性，喉头一滚，刚要开口，就见碧英突然自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郑重的呈到他面前。

　　“无涯上神，啼灵花救命之恩碧英铭记在心，无以为报，仅以此礼聊表谢意。”

　　碧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月无涯，说得格外认真，月无涯也不好拒绝，接过锦盒打开来，一看便愣住了。

　　那是一颗拳头大的珍珠。

　　不知怎的，月无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乃上古蜃怪孕育之宝珠，可制造一方幻境，亦可保主人不受妖幻所惑。并且——”

　　碧英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闻上神心仪之人是一名蚌族女子，此宝珠亦可助蚌族增长修为，延长寿命。
　　碧英在此，恭喜上神得觅良缘，祝愿上神能与心上人长长久久——”

　　“啪”的一声，月无涯关上锦盒，也打断了碧英的话。
　　他轻吸一口气，勉力压下心中起伏，抬起手腕，神情略显冷淡道：“神女祝愿我与心上人长久，此红线又作何解？”

　　被他的眼神盯着，碧英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发慌，忙不迭道：“上神莫急，子期上神定有解决之法。”

　　“那走吧。”说着月无涯转身便要走。

　　“现在？”碧英忙拽住红线，说道：“正值夜深，此时前去恐扰子期上神歇息。”

　　月无涯闻言停了下来，银白瞳仁里亮光闪烁，看向碧英淡淡道：

　　“正如神女所言，现下夜深人静，此红线不解，神女是要与我共度此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