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的十年 ...
-
二零一零年我回NJ的时候，还住在学生时代待过的老房子里。
在家闷了数日，有一天突然决定出去走走，站在我们从前常常会合的那个路口却再也迈不出步伐，感觉像要崩溃了，身边的一切都叫人那么地绝望。
于是蹲下来忍不住哭了起来，终于哭累了脚也麻透了，怎么也站起不来了，抬起头就看到你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我，还没等我开口，你就笑着挥手喊了声“Yoo!”然后跑过来扶我，我才认出你来。
我后来一直想告诉你，你那天笑的未免太灿烂了，我被闪得直晕眩，又暗暗嫉妒于你。
我已很多年没有那样肆意地笑过了……
那是我们时隔近五年后的第一次相遇。
我失恋归宁，你留学归宁。
我二十一，你二十六。
……
零四年出现在N大的年纪确实挺尴尬的，被围观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开始慢慢习惯了。
遇上枯燥没兴趣的课程总是偷偷溜出去跟师兄一起画画玩，有几次背着沉重的画夹回家时，在路上总能遇到你，俩人一前一后，脚步协调有序，走着走着还挺好玩的，再多了都错觉有了默契，但当时的我们都没有主动讲过一句话。
记得有一次我借了师兄的画册回去，又背着画夹，感觉要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时，你上前快走了两步，追上来跟我说，“我来吧！”
当时真把我吓了一跳，我当时可是在走神呢，不过就这样俩人也算是认识了。
后来你常常充当我的“画童”角色，这倒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否则我真有可能再也长不高了。
那一年，我大一，初来NJ，十五岁。
你大四，准备考研，二十岁。
……
零五年我们都不在父母的身边，你说以后我的饭你全包了。
想来你后来的好厨艺也都是那时练出来的吧。
然后我就被你给惯的嘴是越来越挑……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以任何的名义，但却一直一起和睦共处并相依为命地生活了两年。
零六年我生了场大病，可能是间歇性失忆了，我私自“辍学”从NJ逃去了西藏，真可谓是冒着“生命危险”在那待了四个多月后又辗转去了丽江、大理、缅甸，花光了大学时兼职所挣的十万多块钱……
再后来，大学是真的回不去了。
就回去老家又复读了一年后选了当地的一所学校，因为课程对那时的我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我就申请提前毕业去了上海，又于八个月后为了另一个人辗转去了西南……
至零九年年底再次辗转回到老家，这中间的这四年多，我一次都没有回过NJ，也一次都没有想到过你……
一零年我才再次回到NJ后，隐约从师兄那听说你早出国去了，奇怪的是，他们跟我提起你的时候，记忆里的你怎么这么模糊呢？
直到那天你在马路对面叫我，我才觉得又活过来了。
可是那个时候我连名字都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
阿览，你绝不知道本来那天我是多么地绝望。
你的出现，天地之间仿佛有了金色的光芒。这金色似分似合，若隐若现，你站在那里，眉目如画，淡然地浅笑着，似人似仙。
世上除了唐览，无人在我眼中再有此风华。
我就这么记起你了。
记起我们曾相依为命的那两年，还有那两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段不落。
……
一零年我们从重逢到再牵手，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那四年的事情，也没有说过自己那四年的事。
仿佛我们中间消失了的那四年还是一直在一起的，彼此从未缺席。
你仍旧像少年时那样唤我的小名，提前为我准备好一切，好让我以后所有的路走起来都不那样地艰难。
你因着固疾迟迟犹豫婚姻之事，我便用计“逼”着你跟我求了婚……
事后你每每忆及都对我咬牙切齿一番，我总幸灾乐祸的笑话于你……
那个时候才真正觉得，爱是这个世界上顶美好的事，真的，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比这更动人的了。
尤其是当你所付出的心意能被对方所感知，并同样报以同等或更多的心意时，那真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了。你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想了很久都没主意。
那之后，有一天你因事去了外地，NJ下起倾盆暴雨，你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安好，我突然之间就特别特别地想念你，这是我们重新在一起后你第一次离开我那样远。
我哽咽着跟你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要。举头明月在，对天拜三拜 ，三生石上记下咱俩的名字就行了……
你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天低声说了句什么，我听不清，叫你大声点，于是就听到你在数百里之外喊出了那动人心魄的三个字——那是你第一次同我说……我的一生中不会有比这更感动的事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三个字，还有你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也恰好想你了要打给你，只是每一次你都快我一步……
……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小时候读诗经，最喜欢的一首就是《淇奥》。
一零年再见到你时就是这种感觉。
想起第一次画你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都不看你，我笑你傻，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微笑，活着便再也忘不了啊……
某某曾号称最爱的人是我，而我的唐览——你从头至尾，认得的只有我。哪里能忘……
你面上亦悲亦喜，末了全部隐入平淡的笑意之中。
拉着我的手唤我的小名，嘴中只喃喃道，“**，对不起啊……谢谢你……真喜欢你啊……你以后要乖一些……”
……
一三年过年的时候，我风寒严重发烧感冒吊了将近一个月的盐水，堪称史上最夸张的一次了，你跑前跑后地陪着我，我两只手臂手背被扎的都快找不着血管了，有时水挂地太快我也疼的死去活来的，再加上生病难受，尤其显得娇气。
迷迷糊糊中都看到你握着我的手在旁边偷偷抹眼泪，要是平时我肯定是要笑话你了，可我那会疼的是真有些不甚清醒了，连安慰你的话都没力气说出来……
二月底的时候终是见好了，又活蹦乱跳在你面前晃悠你才算是真松了口气。
三月俩人约定好了都请一个月的假期去婚前旅行的，直接开车从NJ至扬州再往南通、苏州、浙江而去，至杭州时你却感染上了风寒，因你固疾我实在放心不下硬是拉着你做飞机返回了NJ，直接进了医院，果然是严重了。
家里人见我们俩一个两个接二连三地都犯风寒，紧张万分。
妈妈甚至还拉了我要上普陀山去请愿。我虽不信这些但这次倒也隐隐盼着是管用的？又想安心一些，就跟着去了。
回来后的几天之后你的身体确实也有所好转，可只维系了一周不到就又紧急入院了……
风寒感染了肺部，加上你的固疾，三次病危通知书你不知道我们都是以怎样的心情接过的……你于病中闹着要同我解除婚约不愿见我……你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吗？你眼中的悲伤和忍耐……我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呢？你面无表情时眼泪却不停滚落又是怎样的一种表情……至亲至疏，也不过如此了……
……
你最后一次清醒，跟我说话，说起我们不在一起的那四年，你说你……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被我给抛弃了？你说你当时想不通，又痛恨着我……又说起你在国外一直都是一个人，那几年从一开始的不甘心、痛恨我到后来又慢慢开始自责，觉得还是你做得不够好，没有照顾好我……说起你其实早就原谅我了……你说你对我爱也好，恨也好，一天天，一年年的，我只能活在你的记忆中，只有回忆我，你才有活着的感觉……你又问我，为什么每次你都那么努力了，下定决心了要跟我好好地在一起时却比那么多活得好好的人都要艰难？为什么，不可以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
傻瓜，我摸摸你的头跟你一点点地说：是因为我病了呀，我有段时间不认识你了……那天在马路边，我看见你朝我走来，站在我面前，近在咫尺。我闻到了你身上特有的气息，知道是你。这索然世间，除了唐览，无人再会有如此熟悉而激烈的气息了。那个时候，我怎么会还想不起你？我又说起你不在的那四年，说你不在了见不到你时，我的心就经常那样绞着疼，却始终记不清你的面容……说起你不在时，在无数个夜晚，都不知道是要死去活来多少次，不知道是第几次，不知道还有多少次，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说起有人问我，后不后悔认识你？我对他说，我这辈子最圆满的事便是认识你。我所有的快乐都是你给的，我们曾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作画，一起看球，那两年和现在的这四年，和你在一起的这六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有过那样地快活。我只是遗憾，遗憾当年的我不够成熟，不够坚定，所以曾辜负过你……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希望还能遇上你，下辈子，我还是会喜欢你，只喜欢你……说我想你身体健康，想你陪我白头……
时间或长或短，经历或悲或喜，说过的，都算数。
……
你始终微笑着听我这些林林总总零零散散杂七杂八的小事，也不插话，只是拉着我的手慢慢冰冷。
你挣着病体，叹息了很久，跟我说，“世人都害怕死亡。可是……如果不把死亡当作是灭亡，不把活着当作是存在，那么死生的界限是不是就不那么明显了呢？我这一生，都是予你……至于来生，我却不敢奢求了……可是如果天上人间你还能记得我，我一定会等着你……只要你还想要我，我总还是你的……”
我靠在你怀里，感受着你越跳越慢的心跳，再也伪装不了坚强，眼泪不停地滚落。
不晓得该怎么办。
你依依不舍地亲了亲我，我起身只看着你也在不停地落泪，你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我能感觉到你太疲倦了，却迟迟不肯合眼。
我万箭攒心，实在舍不得你，又实在为你的苦熬难受至极，勉强笑笑跟你说，“不管怎么样，阿览，你一定要等着我，我只愿生生世世和你做夫妻……你睡吧，我就在这里，不离开……”
你摇摇头，一直抓住我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也可能是已再说不出话来了……可我知道的。都知道。我对你点点头……
就这样等着，过了很久很久，当黎明的曙光出现的时候，你的手松开了。
借着微光，我亲了亲你紧闭的眼睛。吻去了你眼角的一滴泪珠。
我知道，世间已再无唐览。
……
这一场漫长的告别。
笑容满面，血泪模糊。
……
一日长于百年，拥抱无止无终。
——生离与死别，真的是世上最最残忍的事情。
“不过是千年才难得做一世人，还有什么好想不通不开心的，人生多短啊，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今天阿婆这样跟我讲，想想突然间释怀了很多。
——蓦然回首，纵星如雨，花千树，再不回，少年时。
……
这是我们的十年。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红叶之盟，琴瑟在御。
纵然曲折回环，但使情肠百结.....
——我们的十年。
二零一四年九月二十四日，唐览三十周年诞辰。
未亡人**于宁，记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们的十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