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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卫芜音猛地扭回头。

      他竟然敢——

      脑海里再度出现刚刚那个不合时宜的画面,她尽量让目光盯住眼前的一幅松鹤图,余光却不受控制的一个劲儿想知道萧斐又在做什么。

      被她刻意锁住边缘的视线里,她隐约看到一个正襟危坐的轮廓。

      目光再探过去一点,倏地对上一双潋滟眸子。

      卫芜音毫不意外,他果然还在盯着她。

      立时又不甘示弱的看回去。

      这个举动似乎正合他意,就见萧斐抬起手,视线仍落在她脸上,指尖搭上桌案,轻轻划了三横。

      她下意识去看他的动作,见他划出的痕迹两短一长,是个“三”字。

      明白他在暗示什么,卫芜音没再给出什么反应,径直转身。

      此时仍是考太子功课的时候,用来计时的线香燃起的猩红火星儿慢悠悠的往底端退着,
      为了避免外面夏蝉的声音吵着里面人的耳朵,书房的门窗都关着,屋内四角各摆着一座冰山,为屋内的人提供消暑的凉意。
      也因此,这时候是没有人会进门来,给她添一盏冰饮子的。

      卫芜音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萧斐敢这样,她就不故意弄乱他面前的桌案了。

      这么想着,她再次看向线香。
      香虽已燃了大半,但粗略估摸下来,也还有近两刻钟。

      忍着渴吧。
      以前在早朝上,也不是没忍过。

      ……

      好不容易等待线香燃尽,卫然却依然没有停笔。

      一大幅纸上歪歪扭扭落满字迹,上面有不少地方被墨迹涂抹掉,留下的部分看得出落笔犹豫,有些笔画也虚浮,可见默写这些的人心虚得很。

      卫芜音在卫然身后看了一会儿,“时间到了,停笔吧。”

      卫然迟疑着搁下笔,小心翼翼的问,“阿姐,这次课业考核不合格的话,父皇会怎么罚我呀……”

      卫芜音先摇铃示意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了,然后看了卫然一眼,反问,“以往三位大学士都是如何做的?”

      卫然的声音渐低,“就是……罚抄。”

      卫芜音点点头,“那就是罚抄。”

      “阿姐,你现在是监国公主,说话也硬气了,你能不能替我跟父皇求个情,让父皇少罚我一些……”

      卫然说着说着,眼里又包了一包泪,等高大明把桌上的纸交给外面等候的宫人以后,小声恳求,“阿姐,好不好呀,求求你了……”

      卫芜音低头看着卫然。

      前世的卫然也一直都是这样。
      不管是幼时的考问功课,还是日后临朝处理国事,若是遇上了棘手的,他就跑到自己跟前撒娇卖乖,求她替自己料理好一切。
      甚至在他准备率领禁军围剿自己的前一天,他还捧着厚厚一摞奏疏抱怨着:
      “一国之君究竟有什么好当的,累死个人,阿姐你再帮我批几本好不好。”
      所以她实在想不通,之后卫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副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样子,对她说,“阿姐,你真该死!”

      前世最后看到的卫然与眼前的幼童重合,卫芜音那颗本能要软下的心肠,重新硬起来。

      “身为储君,就该严于律己,难道日后到了朝堂上,太子殿下理不好朝政,也要这般到父皇跟前去求情么?”

      “阿姐……”卫然一脸惊恐,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了皇姐不悦。

      眼见着太子一脸惊骇不知所措,昔日最是疼爱太子的晋阳公主面若冰霜,东宫里的人更是一声儿也不敢吭,只敢求助的看向一直不曾言语的萧斐,寄希望于这位摄政王能够春风化雨的缓和两人的关系。

      萧斐也看出了不对劲。

      起先进门时,看着这姐弟俩的互动,他只当卫芜音是想狠抓太子的功课,这才故意做出一副不通情理的模样。
      可一番观察下来,他发现卫芜音看着太子时,不像是长姐看幼弟,倒像是看……政敌?

      这个念头出来,他一皱眉。
      这应该不可能。

      从前常听宫中人说起,晋阳公主虽不是与太子一母同胞,但皇后薨逝以后,太子时常是由晋阳公主照料。
      那时候的卫芜音尽管年岁也不大,但事必躬亲,太子初初学说话时,也是卫芜音一句一句教的。

      此刻不是细思这些的时候,他站起身,打断了屋内肃然的气氛。

      “时辰已到,我与殿下还要去向陛下复命,还望太子殿下勤加温习功课,莫要耽误了明日的策论。”

      这话一出,卫芜音的神色也缓和下来。

      她转身朝外面走,想着自己今日的确有些喜怒形于色了。

      出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卫然在身后抽抽搭搭的声音,她想了想,顿住又补了一句,“既是没有背好文章,就该多看多练,若有不懂之处,等三位大学士来的时候,仔细问着。”

      卫然软乎乎的应了一声,“然儿知道了,多谢阿姐。”

      ……

      走出东宫,天色又有些暗下来。

      卫芜音抬头看看天色,对跟在身后的绿朱吩咐一声,“回别院。”

      适才萧斐所说的去向元康帝复命之语纯是托词,真正要去复命的时间是在考问功课的第三日,她这几日心情不佳,也的确该去别院散散心。

      四周空旷,脚步声回荡的清清楚楚,之前进来时,萧斐一直走在她身侧,如今出去,萧斐反而规规矩矩的落她一段距离了。

      又转过一道弯,忽见一名宦官站在洗心门外,看样子是专程候在这里等他们的。

      果然,那宦官听到动静,下一刻就转身向着他们这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隔着三步远的距离,那宦官神情谦恭,不见丝毫谄媚,“奉太后口谕,请晋阳公主殿下、摄政王同去永寿宫叙话。”

      ……

      从洗心门出去,一路向北,顺着皇城通往宫城的巷道进入端阳门,就来到了后宫。

      以往端阳门作为隔断前朝与后宫的宫门,轻易不会放人进出,但如今太后重新临朝垂帘听政,时常需要召臣子进宫议事,端阳门的守卫便也不似从前那般森严了。

      禁军验过腰牌,打开端阳门,卫芜音和萧斐在那名宦官的引领下走进永寿宫。

      路上经过一处紧闭的院落,卫芜音偏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感慨。

      那是她曾经的居所,后来元康帝赐她公主府,她便一直住在宫外,这里也就封起来了。

      进入永寿宫时,宫里静悄悄的,另有人从里面出来,接替那名宦官,将两人引入殿内。

      他们进去时,殿内已经等候了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听到动静看过来,卫芜音认出这人是秦国公,当今太后的兄弟,秦晌。

      对于太后请她和萧斐来永寿宫叙话,却让秦晌来等他们这件事,卫芜音并不算多惊讶。

      秦晌虽有个国公爵位,却并无实权,不过此人做学问颇有一套,元康帝因此指派了他教太子读书,他便也因此多得了个宝文殿大学士的头衔。
      太后时常借关心孙儿功课的由头召秦晌进宫商议政事,故而秦晌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但朝堂却到处都有秦晌的影子。

      这边秦晌见他们进来,立即迎上前,先见过礼,而后轻声低语,“太后娘娘午睡未醒,烦请二位殿下稍待。”

      一面又有人奉上茶来。

      卫芜音之前渴了一路,直接端起来喝了。
      茶一入口,舌尖化开一点清而涩的茶香,依稀尝出是云贵之地的茶。
      永寿宫常备的并不是这种茶,今日却换了,自然要有个什么说法。
      想到洗心门外那个明显等候许久的宦官,又看了看坐在对面似有话想说的秦晌,心中明白几分。

      再看一旁萧斐的表情,便知道他也察觉到了。

      卫芜音心中透出一股冷笑。

      云贵之地多深山,山中百年之木自是数不胜数,前些时候元康帝想要修缮别院,重建大殿,就需要云贵之地的木材做梁柱,这件事在政事堂商议了许久,又加上各地灾情不断需要先商讨赈灾之法,修缮别院的事就被搁置了。
      听说当时永寿宫中忽然频频传出木梁坍塌之事,太后虽然不曾言明,却也有要重修永寿宫的意思。
      两边都是大开支,户部计算款项时却削减了永寿宫这边的重建费用,太后这边自然是不高兴。
      想来今日请他们来,又奉上云贵之地的茶,就是想借秦晌之口,让他们拍板多拨出银钱来了。

      喝了一会儿茶,却见秦晌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午睡的太后也一直不曾醒来,殿内的三人各怀心事,周遭的一切就也听得清清楚楚。

      忽然就听到前面一阵骚乱,隐隐约约还听到宦官尖细的嗓音喝道:“慌什么!不过又是折了一根木梁而已,像以前一样收拾了就是,惊扰到太后休息,仔细你们的皮!”

      接着就见一团宫人的影子攒动,随后响起一阵木料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

      卫芜音低头拨弄杯中的茶叶,略略一挑眉。

      外面的乱子一起,话题这不就来了么。

      果然,萧斐适时开口询问,“外面出了何事?”

      秦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殿下莫要担心,想来是前面某个屋子的房梁又折了一根,不打紧,报到内务府叫他们来修理一番就好了。”

      一面又叹一口气,“这永寿宫也是年头久了,好些东西都被风吹日晒的朽了不少,太后娘娘为人勤俭,一直命人简单修补,眼下我倒是不担心别处,只是太后娘娘的寝殿也已经修补过几次了,这些梁柱说断就断,若是砸到太后贵体,后果不堪设想。”

      “国公不必忧心,”萧斐放下茶盏,“户部已经做过预算,过些日子就开始着手两宫的修缮,永寿宫占地不大,修起来耗时也短,到时请太后暂时移居别处,自不会伤到太后贵体。”

      “殿下所言极是,”秦晌仍然叹一口气,“只是各处支出紧张,若要节省成本,就需要在木材上也退而求次……”
      “听闻青州也多山林,其中不乏百年之木,取青州之木来重建永寿宫,倒也是个办法,只是……”
      “青州多阴雨,树根也多浮于表面,这样的木材难保能坚持数年,若是到时候再要修缮一番,怕是又要劳民伤财。”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云贵之地的木材,
      也就是想要户部再多做预算。

      在这件事上,卫芜音一直不曾开口。
      反正户部里多是萧斐的人,只管让他费心劳神去。

      只听着萧斐与秦晌你一言我一语,她则时不时看看天色,思索待会儿出宫时会不会又赶上下雨。

      正听着热闹,忽见有个小黄门进来通禀,说太后午睡醒来,已经起身,正往这边走来。

      先前的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不多时就见太后在两名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三人起身见礼,又各自落座。

      尽管已经午睡过,但太后的精神头儿似乎仍不是很足。
      她恹恹的看一眼秦晌,笑问,“刚过来时听殿内有些热闹,你们几个趁着我不在,都在聊些什么?”

      秦晌连忙上前回话,只说在谈诗文,只字未提真正所聊之事。

      太后并未追问,闲语几句,转而问起卫然的功课情况,卫芜音和萧斐也都一一答了。

      这会儿已过酉时,太后似乎真的只是想关心一番孙儿的功课,之后随意说了几句,就让卫芜音他们回去了。

      出去的时候依然只有卫芜音和萧斐两人。

      卫芜音不动声色往后面瞧了一眼,见秦晌虽然也和他们一道出来了,但出来没走几步又折了回去,也不再理会,只管往端阳门外走。

      ……

      出了宣德门,登上马车,她靠在车厢上,双目一闭,总算舒了一口气。

      马车走上御街时,街边热闹的气氛也次第传过来。
      卫芜音在市井喧闹声里昏昏欲睡,一直到马车不再轻晃,绿朱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提醒她别院到了。

      相较于彰显皇家威严的公主府,别院要显得随性许多。
      卫芜音一路上折花逗鸟,进屋刚换过一身常服,就听绿拂在外面禀报,说摄政王在外求见。

      卫芜音想都没想,“不见。”

      “殿下,摄政王说,他是来向殿下赔那半盏茶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传话儿,卫芜音蓦地想到什么,目光垂向桌上备好的茶,径直坐过去,向着外面的绿拂道,“带他进来。”

      ……

      萧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形。

      换下繁复宫装的女子身着月白襦裙,原本梳着的高髻全都拆下,改为低绾着,手里转着一只茶盏,背对着门,留给他一道绮丽背影。

      他走进去,反手关门,来到女子身后。

      先是从她手中取下茶盏,然后轻轻环住她。

      顺势低头,吻在她颈侧。

      轻软的触感,又似是稍纵即逝。

      卫芜音微微侧首,感觉到他贴近的呼吸,有些发烫,似还在灼着她的皮肤。

      “不是说来向我赔那半盏茶的?”

      说话间,她推开他一些,伸出手,掌心向上,“茶呢?”

      萧斐拉下她的手,重新凑近她,“殿下既是想要,臣就把府中茗茶都搬来便是。”

      他眸中神色渐深,却一直险险的停着,把主动权完全交给她。

      卫芜音也没同他客气,扯着衣襟把人拉下来,封住他的唇。

      辗转之间,她看到萧斐眉目间欲色渐深,便又加深了一些。

      然后……

      狠咬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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