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不知道》莳酉

11、第 11 章

　　这一整天，俞咛忙碌得很，除了把万喜的订单重新做合同，重新跟踪库存，跟踪物流，还把手头所有订单追踪到她接手前。

　　钟明没给她好脸色，但也没说在会议室那番让人激愤的话。

　　周五本是最令人放松的工作日，俞咛却过得忙碌又麻木。

　　大家都下班了，她还如定海神针般坐那，还有一份反省没写啊啊啊！

　　自她很带脑子地说了自己有脑子之后，裴沿续的神情有一瞬的凝住，沉默了一会，叫她写一份反省，还要有这次差错的处理，和以后怎么避免的内容。

　　叫她这个不是担主要错误的写反省。

　　那个主要犯错的就不用写。

　　真的好一视同仁哦！

　　等她写完发裴沿续的邮箱，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肚子咕噜噜地叫，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地铁转公交回到家附近，宵夜档已经开始了，她直接去点了个皮蛋瘦肉粥，暖暖的下肚才感觉好受点。

　　周五的状态注定影响到周六的状态。连路口那家饺子馆的酱骨架也没那么好吃了。

　　最近频繁倒春寒，伴随着阴冷潮湿的天气。

　　俞咛进饺子馆的时候，外面已然乌云密布，走出饺子馆时已经下起了雨。

　　她恹恹地叹了口气，靠着玻璃门，索性掏出手机准备玩几局消磨时间。反正没伞走不了。

　　季杏含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俞咛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季杏含忍不住笑她：“这气息，是有多不稀罕接我电话呢？”

　　“谁叫你每次来电话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俞咛不着调地瞎扯，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和天公串通好。”

　　已是多年的好友，自然能听出她话里行间的低落。
　　季杏含问：“遇到什么事了？”

　　“哎小心夹到！”老板娘从里面开门，见俞咛站在门夹缝便提醒道。

　　俞咛挪到外檐处，这时雨不大，她站檐下也淋不到。

　　季杏含问：“你在外面？”

　　“在饺子馆。”
　　俞咛斜斜靠着墙，望着从天而降的雨丝，回答她刚在的话，
　　“我昨天被人说没带脑子。”

　　“真是big胆，这么美丽又聪明善辩的美人鱼怎会没带脑子！”

　　“你说，我到底错得算离谱吗……”

　　昨天俞咛经历被钟明推卸责任，再到被裴沿续责骂，可谓一肚子怨气，于是一股脑把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最后她还着重讲了裴沿续对钟明和对她的态度的不一样。

　　俞咛正说得起劲，不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喇叭声，她抬眼望去，路边树底下停了三辆车。

　　中间夹着一辆白色轿车，车主开了车窗，抻着脖子向前看，手放在方向盘上一直按。

　　原来是夹在中间不够位置出去了。

　　前面的车开走了，白色轿车随即开走，后面一辆黑色的SUV缓缓开前停下。

　　那辆车看着有点熟悉，俞咛也没在意，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的坑洼地，听着季杏含的同仇敌忾。

　　“骂男销售就斯斯文，骂你就那么粗暴！”
　　季杏含又说，“他双标的吧，还欺软怕硬！”

　　“就是就是！”有人一起骂的感觉真好！

　　“别怕，以后他再说你就硬给他看！”

　　“……硬不起来。”

　　“对哦，你没那个硬件。”
　　季杏含想了一会说，“那就让他硬了再软！”

　　俞咛想象着那双漆黑干净的双眼，还有从来都紧扣的衬衫，恰恰遮住了的喉结，还有偏白的肤色，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咽了咽口水回道：“好，好主意。”

　　“话说你上司叫什么名字？有没照片？”
　　季杏含忿忿，“最好别让我见到他，不然见一次阴阳一次！”

　　俞咛默了默，裴沿续接管销售部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季杏含。

　　而依季杏含对裴校草既佩服又敬仰的态度来看，显然告诉她不是很明智。

　　“叫什么不重要啦，而且他也确实教训了那个销售，也没在销售面前奚落我。”

　　“这么说来也对，尚且饶过他。”

　　“你打电话来什么事？”俞咛问。

　　“呀，说着说着忘了正事了！”季杏含把语速提了起来，“姜骏楠不是在我这买了一套房吗？他要安装行深的全屋智能，今天约了裴沿续和工头去现场沟通一下。”

　　她啧了一声说：“他真牛，直接让行深的老板给他设计。”

　　“不是，”俞咛皱眉问，“关我什么事？”

　　“哦，裴大老板说他需要个助理辅助，我就想到你啦。”

　　“……”这么关键的时刻，还别想她好，“我不去，另请他人吧。”

　　“来不及了，”季杏含幽幽地说，“估计你老板在去接你的路上了。”

　　“……”

　　“你就去嘛，我也有个伴，”季杏含又说，“不是今晚去你家住嘛，一结束我们一起回你那。”

　　雨势变大了些，如一根根绣花针倾帘而下。俞咛仰头看着外檐积聚成的雨点落下来。

　　这时那辆黑色SUV的驾驶门打开了，走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车门一开一合，他又拉开后座门，探身进去，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长柄黑伞。

　　他穿一件米白色针织衫，性感的喉结若隐若现，雨帘下，驼色的风衣在他的步履中向两边撩开，露出一条燕麦色的休闲裤。

　　俞咛的视线落在握着伞柄的手上，黑色的伞柄更衬得手指纤长白皙。

　　她心里暗叹一口气，对季杏含说：“我看到他了。”

　　“啊，那么快到啦？”

　　俞咛挂了电话，裴沿续已经走到跟前，低声叫了一声裴总。

　　裴沿续垂眸看她，沉声问：“你朋友和你说了吧？”

　　“嗯。”

　　他把雨伞往她头顶移去，“走吧。”

　　裴沿续先把俞咛送到副驾位，才回驾驶座收伞上车。他侧身把伞放到后面，回过身见俞咛和安全带做斗争。

　　他伸手越过她的肩膀，去够安全带，用力一抽一拉，安全带松动了，尾指不慎刮到了俞咛的肩骨处。

　　今天俞咛穿白色罩衫，里面一件海金沙色的吊带，够安全带时，被安全带蹭着罩衫滑落，露出光滑的肩头。

　　虽然只碰了一下下，裴沿续还是感觉到指下的滑腻，他明显怔了下。

　　“抱歉，这边的安全带是有点问题。”
　　他的道歉诚恳又坦坦荡荡的。

　　“哦哦，没事。”
　　就挨了一下，也不痛。俞咛扣好安全带，整理好衣服。

　　她本来只打算出门吃个饭就回家，穿着上也没多讲究，天气变冷了些，她套了件罩衫就出门了。

　　可谁会想到出门吃个饭也会被老板接走呢。

　　不行，找个机会好好和季杏含谈谈，找她出去本来没什么，可有裴沿续在，就大打折扣了。

　　谁会愿意好好的周末还要见老板呢？

　　裴沿续也扣好安全带，他修长的手机在电子屏上点了两下，没一会车里暖和起来。

　　俞咛盯着他的手指，因为伸长手臂的缘故，露出了一小截手腕，精瘦白皙，
　　只是袖口处有些水渍，顺延上去，肩膀处湿了一片，驼色深浅一块。

　　“你衣服湿了。”她指了指说。

　　“没事。”裴沿续打着方向盘，缓缓驶进车流。

　　俞咛想起讲电话时有留意到这辆车，难怪觉得熟悉，而且她这通电话也打了挺久的。
　　于是问：“你来很久了？”

　　“没多久。”裴沿续说，“你在打电话，我就在车上坐了一会。”

　　“我只顾着讲电话，没留意你来了。”俞咛虚笑着说，毕竟自己当着他的面讲他的不是。

　　沉默了一会。

　　“也就看一封邮件的时间。”裴沿续抿了抿唇，“刚看了你发的邮件。”

　　“……”

　　昨天下班前发给他的，未读的邮件，也就是昨天写的反省。

　　她在那头讲他的坏话。

　　他在车里看她写的反省。

　　够刺激，够讽刺。

　　“写得还不错的，挺真诚的。”裴沿续由衷说道。

　　“……”俞咛心里更梗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不大想接这话题了。

　　沉默让车内的气氛降了下来。

　　裴沿续看了她一眼，抿唇问：“是不是觉得我太严厉了？”

　　哦豁，原来有自知之明的啊。

　　既然是他主动提及的，俞咛也不妨说出自己的想法。

　　“裴总，公司不是会给新员工一定的容错率的吗？怎么我第一次犯了错就要写反思，主要犯错的人反而不用写呢。”

　　“你才开始犯错，塑造性还是很强的。”

　　意思是钟明是惯犯，她是初犯，更有改造潜力吗？

　　俞咛闷声说：“你也说了啊，我才来不到一个月，总得给我个适应期吧！”

　　“一个人的试错成本在成年前是最低的，踏出社会，随着年龄变大，试错成本就越来越高。”
　　裴沿续的声音沉了几分，“你出社会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懂得。”

　　俞咛听完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真应了那句，万事开头难呢。

　　这份工作才展开不久，先是被同事边缘化使唤，再来被推卸责任，还被他说没带脑子，要求写反思。

　　此刻他又说，这个年纪的试错成本很高，所以不要小看每一次的犯错，让错误扼杀在摇篮里。

　　以前带团的时候，工作场所永远是在路上，和同事碰到的几率很少很少，偶尔在一个地方碰到了，会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时间充裕还会坐下来聊聊近况。

　　这种落差短期内实在难以消化，心情也郁闷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冲了一些，“道理我懂，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啊。”

　　话一出口，俞咛僵直了身体。
　　她这是怎么啦，要向老板讨公道吗？

　　稳了稳情绪，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车速在斑马线前缓缓停下，裴沿续偏过头，眼里有深深浅浅的光。

　　“看来，”裴沿续的声音低醇如混进黑胶唱片，轻声中带了些讨饶的柔意，“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