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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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二十，又是从早到晚的一场大雪。
连日的风雪堆积在树梢，盖去原本舒展肆意的枝条，只留下天地间萧条的些许黑色。
“吱呀......”
风伴着潋月掀帘推门的动作吹得门扉吱呀作响，裹着一身寒气，她将手中的食盒搁在靠近火盆的案几上，冲偎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哄道。
“郡主，用些饭食吧。您本就着了风寒，身子是万万亏待不得的。”
“黄叔他们趁风雪去山间猎得了獐子，厨房特意在灶间煨了两个时辰，汤头的味道极好且不油腻，您好歹用上一些吧。”
好说歹说地哄着，另一边给火盆又加了一遍银碳的潋星也是搁下手头的家伙什儿，擦干净手后一道站在了潋月身侧，担忧地望着面色仍有些泛红的赵妍妍。
“早知郡主会着寒发热，咱们就应该趁着前几日风雪不算大的时候，连夜赶路回京。现在竟是耽搁在这庄子上进退不得，还累得郡主受罪！”
“派人去请的大夫又因风雪阻了路，这都生生耽误了两日了！怎的还不到呀！”
潋月上前用手背靠在赵妍妍额前凑了凑，感受到手下的触感仍是烫手，不免焦急地小声抱怨了起来。
只话还未落音，榻上幽幽掀开眼帘的赵妍妍已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迭声的咳嗽弄得赵妍妍痛苦地岣嵝起脊背，浑身无力地趴在软枕上，呛得鬓发微乱，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端茶拧帕子忙活了好一阵，赵妍妍这才眼圈微红地喘着气儿偎回狐皮裘被中，微勾起有些干裂的唇哑声安慰道。
“好啦，莫担心！咳咳咳，只是一时不慎着了风寒，且说那日风雪那样大，贸然赶路的话也怕路上遇着旁的危险不是？”
“咳咳咳，再者说了，好歹庄子上什么都有。估算着脚程，京中的大夫明儿个应也能到了。咳咳咳，等明儿开了药，我自然就能好了。”
眼见这俩侍女也是眼圈红红地还欲再说，赵妍妍到底是再撑不起气儿来，歇了话头后无力地靠回软枕上，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
“只是那肉汤之类的，我现在实在是不想用，闻着味儿便恶心。你们端下去自去歇一会儿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放心，若是需要你们，我定会摇铃的。去吧，去吧......”
将身前的裘被再往脖颈处掖了掖，赵妍妍背过身去，阖眼做出困乏不堪的模样，终是过了半晌后听得屋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静到，只剩下屋内四角及中央燃放着的火盆之中，炭火吞吐热气时引出的劈啪作响......
其实自当年灯会遭人暗害，被拐带着入了盛京，被祖父托付给先帝之后，次年之起的每年的冬月，赵妍妍都会到城外百里之外的道观住上半月左右。
此行为的，是替她因病早逝的生母柏氏祈福。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处庄子，则是当年先帝在世时，同太后怜惜她年幼，身子骨弱，为了能使她路途中有个舒适的休憩之所，特意赐下的位于半道儿的一处别庄。
年年冬月，赵妍妍都是在道观住上半月，再在别庄待上几日这般过的。
今年虽是遇着了多年不遇的暴雪天气，但这入道观为母祈福的安排，自是也不会例外的。
只不过因为今年的天气格外恶劣，他们原本并没有安排到别庄暂住的行程。
甚至还特意将祈福的出发时间提前了一些，在上月月末时，赵妍妍就已经带着侍婢护卫一行人到了道观。
在里头修行了半月时光后，趁着风雪不算大，他们便是启程准备回京了。
可谁知这半道上就遇着了声势更为猛烈的暴雪，那风卷着漫天飞舞的雪絮，竟是连半里开外的景象都难以看清了。
怕路上遇着什么旁的危险，所以黄叔在禀了赵妍妍之后，一行人就这样再度折回了别庄这边。
原本是想着在庄子里暂住几日，等到风雪暂歇之后再启程回京的。
谁知入住的当夜，赵妍妍这好些年都没再生过病的身子骨，竟是罕见地直接受寒起了高热，次日天还黑着，整个人就已经烧得跟火盆子一般了。
因着道观之中本就有擅医术的道长，所以潋月她们这一行是什么都备下了，唯独没备下的，就是这随行的大夫......
赵妍妍起了高热的消息从后院一传入前院的护卫耳中，黄叔就已前后派出了三人冒雪快马回京请大夫。
可偏生这风雪就像是老天爷故意要为难人一样，莫说是有少许的歇息，就连稍稍减弱半分，那都是未曾有的。
日日寒风凛冽夹着不住呼啸的雪粒子，卷过别庄外头的道路时，就像是化形作硕大猫妖的琼奴儿正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般，除开溅起的白茫茫雪纱一片，连个人影子都是见不着的。
“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呛咳自肺腑间夺门而出，赵妍妍一手按在心口处，咳得整个人如同烫熟的河虾一般，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儿。
屋内本就燃着好几个炽烈的火盆，正孜孜不倦地朝外吞吐着热气，咳嗽消耗的力道也使得赵妍妍额角生出些许薄汗。
她喘着粗气将手背搭在额前，恨恨一把抹去汗珠后低声咒骂了一句后，这才拖着绵软的身子下了榻，想要背着潋月她们去偷喝一盏凉茶。
偏偏潋月一向做事仔细，赵妍妍这才从壶里倒出茶水，就被茶盏上蒸袅而起的白雾热气给晃着了眼。
颇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赵妍妍正用三根手指捻住茶盏四周，打算将这该死的烫茶捻回榻上偎着吹凉，身后的屏风外竟又是响起吱呀一声的推门声。
抱着茶盏三步做两步地就朝榻前跑，赵妍妍做贼心虚地抢先开口解释道。
“我就是下来倒杯茶，我绝不是打算喝冷茶的......”
猜想之中的娇声怨怼却并未在身后响起，反而是一道夹杂着刺骨寒气的脚步自身后快步靠近，唬得赵妍妍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玄青色的衣衫被捆绑在银灰色护腕之中，护腕之下，是一只被冻得有些泛青，上头紫红色血脉星点密布的修长大手。
那大手与衣物包裹的手臂，就这般带着寒气出现在赵妍妍的眼皮子之下，并且二话不说地直接横亘在她腰间，将她整个人向后包裹进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
手指堪堪捻住的茶盏早已因身后袭来的力道砸进了脚下的毛毡，犹自烫着的茶汤甚至还溅了几滴在赵妍妍白皙的脚背之上，留下斑驳的红。
本还因发热而感到燥热的脊背靠进一处寒凉却硬挺的前胸，赵妍妍披散的发丝也因这突然的袭击而垂落在她眼前，掩去她难以置信的眼底情绪。
似乎早已预料到来人接下来的动作，赵妍妍眼帘微垂着感受着身后人揽在腰间的手臂一紧一放，整个人瞬时被他抛了一下后变成了被他横抱在怀中的姿势。
手臂上嫣红襦裙的袖摆堪堪滑落，赵妍妍手臂环抱在来人带着不容忽视凉意的脖颈间，双眸落在他下颌线条处有些涣散。
是程浔啊......
果然是即便只看到一只手，她都能认出他身份的程浔啊......
赵妍妍怔楞地被程浔抱着往榻前走去，手臂下，倚靠在他胸前的半边身子上，都传递过来他身上难以忽视的寒凉。
即便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毛毡上正落着一件已被风雪染出大半白色的黑色裘衣。
被程浔稳稳地安放在贵妃榻上坐好，赵妍妍被他提起榻上的裘被沿着头顶直接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就看着这人转身去了火盆旁的架子前，从上头取下一直温着热水的铜壶。
就这样看着他，一言不发地从铜壶里倒了满盆的热水，又去取了凉水细细勾兑。
就这样看着他，面色难看地端着那热水蹲在她脚边，包着她的双脚浸泡进满是温热的盆中。
就这样看着他，头顶发髻上的雪花慢慢化作水滴滑下，看着他下颌处泛着青色的胡茬，仍带着青紫，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后的唇角......
啧！程浔这幻象的唇角抿得，显得人都变难看一些了！
赵妍妍这般在心底腹诽着，而那“幻象”冰冷的双手按在她的脚背，混着盆中温热稍显烫的热水，又冷又热的触感激得赵妍妍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可这寒颤仍然未能唤回她的神识，赵妍妍就这般呆呆地望着“程浔”的眉骨，视线划过他的鼻，他的唇。
直到一直替她浇水到脚背上，冻得跟冰坨子一样的双手也渐渐有了热气，赵妍妍终是听得眼前这个“幻影”不慎客气地开了口，教训道。
“赵阿宝你是不是想病死自己才好？”
“小爷昨儿个才进的城，半道就遇着了你府上绑着大夫要出城的护卫。嚯！这一问才知道，你个磨人精竟是整出个高热不退来了？”
“你说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能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小爷冒雪跑得个半死，好不容易吓得你那俩侍女不敢拦了，这一进来，你居然光个脚在地上跑，还想喝冷茶？”
像是故意报复一样，程浔手下用劲环着赵妍妍终于有了些热气的脚掌捏了捏，而后又屈指弹了她脚踝丁点儿水珠，这才继续骂道。
“赵阿宝你就是天生克小爷来的，生来坏得很！”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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