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七年》弭雪净

3、3

　　不知是不是我垂头丧气的模样过于凄凉悲伤的缘故。

　　总而言之，陆总最后大发慈悲，竟同意将他一丝不苟的整洁床铺分出一半给我。

　　他重新拿来两床加厚洁白的鸭绒被褥。

　　我生怕他改变主意，走到对门的卧室后，赶忙擦擦眼泪，一声不吭地窝进被褥里。侧身背对着他，乖巧安静得像是躺尸，就连呼吸声也放得极轻。

　　“……”

　　陆祈坐在床的另一头，他摘下腕表，脱去大衣，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微声响。

　　房间里太过沉寂，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可以通过声响猜测辨别。

　　他准备去浴室洗澡了。

　　无论忙到多晚，即便是凌晨两三点，陆祈也不会是倒头就睡的人。

　　不多时。

　　浴室内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

　　时机到！

　　我顷刻睁开困顿的双眼，一个鲤鱼打挺，从柔软的大床上弹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我甩甩脑袋，定了定神，蹑手蹑脚地下床翻找。

　　视线飞快逡巡一圈，扫过书桌和床柜，喉间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精神紧张得就像在拍摄谍战片。

　　然而……找不到。

　　陆祈的手机并没放在桌上。

　　架上大衣的口袋里也没有。

　　枕头底下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倏地，视野重重虚晃一下。

　　我有些晕乎，脚下站立不稳，踉跄着扒拉住床头柜的一角，那感冒药里十有八九加了安眠的成分。

　　怀揣着最后一分希望，我深吸几口凉气，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动作缓慢地拉开陆祈的抽屉。

　　定睛一看。

　　我顿时呆住。

　　抬起手，颤着手指，在那叠垒得整整齐齐的塑料包装上摸索。

　　确认无误。

　　是一盒崭新的进口安全套。

　　“……”我几乎失语。

　　这个发现加重了头顶绿得泛光的哀戚。

　　我与陆祈长期分房睡，基本少有夫妻生活，可见这盒安全套不是用在我身上的。

　　他、他居然把那个小姑娘带到家里来？！

　　人渣！！

　　即便深知出轨的事实，但这未免太没有下限，他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一点儿也不顾及我和他这七年来的情分！

　　陆祈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跌落谷底。

　　我耷眉，哭丧着脸，把抽屉轻轻推回去。

　　手脚酸软地绕到另一侧，竭力翻身上床，睡死过去。

　　……

　　第二天醒来，床侧早已空空荡荡。

　　我不知道陆祈是什么时候走的，落地窗外，天光大亮。保姆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外，亲切询问我想吃什么早餐。

　　可我现在却没有什么胃口，恍恍惚惚地发了会儿呆，慢慢把脸埋进膝盖中间，压下腹内几不可察的反胃感。

　　我撞见陆祈出轨那件事……是在不久之前。

　　位于陆祈公司楼下，有一家情侣常去的咖啡厅，糕点师的抹茶慕斯做得特别好。

　　我不爱喝苦涩的咖啡，通常去店里点一块小蛋糕，外加一杯热可可。

　　可是那一天，我站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外。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玻璃窗，陆祈坐在咖啡厅的角落座位，他正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一起。

　　举止亲昵，谈笑风生。

　　陆祈不喜欢吃太甜的点心，通常只是看着我一人吃蛋糕。

　　但是，当那个女孩把勺子里的布丁举到他唇边时，他什么也没说。当下毫不迟疑地带笑咽下，那笑容带着几分大学时的孩子气，温柔的眸光宛似碎玻璃折射出的七彩光晕。

　　我一时怔神。

　　或许因为伫立良久，行为过于诡异反常，让那女孩儿发觉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见她嘟起唇瓣，笑嘻嘻地凑到陆祈耳边，红着脸暧昧地同他说些什么，那双大眼睛的目光却是直直朝向我。

　　里面充满了好奇、活力、纯真。

　　丰润的樱唇开合张动，白皙光滑的圆脸庞，一头长发又黑又亮，微笑时鼓起的脸颊尤其可爱，带着三分显见的婴儿肥，年纪看上去大抵没出校园。

　　她好可爱啊。

　　既年轻，又靓丽。

　　林叶沙沙作响，一阵微风拂过碎发，当阳光被浓云遮蔽时，玻璃窗里倒映出的，是我自己的脸。

　　枯瘦的身体，蜡黄的脸色，眼窝深陷，掩饰不住的狼狈病容。

　　当我的脸和她的倒影互相重叠时，女孩好像无聊地偏过头，她转向对面的陆祈，神情非常开心地拉起他宽大的手掌，二人五指交缠相扣，她唇角还沾有残余的白色奶油。

　　粉嫩的嘴唇似比草莓蛋糕更加甜软。

　　视线逐渐聚焦至眼前，我回过神来，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却看到眼角被硬生生挤出了皱纹。

　　好丑。

　　我现在的样子好丑啊。

　　难怪陆祈不喜欢我了，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即便是他，原来也不能免俗。

　　我想离婚。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

　　夕阳如血，傍晚下班时，陆祈打包了一份我爱吃的抹茶慕斯，就放在酒柜旁边的理石餐桌上。

　　我没有打算吃，趁陆祈起身接电话的功夫，让保姆阿姨和要扔的垃圾一并带走。

　　……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