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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七·错位】 ...


  •   盛伯在家左等右等,终于等回来了秦渊。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看他怀里昏迷不醒的萧岚,惊道:“这……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秦渊抱着萧岚径直往里走,踢开卧房门,把她放在床上,这才小心掀开裹着她的披风。

      披风之下,鲜红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裙,似乎还在往外渗血,若非秦渊的披风是玄黑色,只怕也早已染红。

      “盛伯,去宫里请太医前来,不可声张……”顿了顿,又道,“记住,请太医署林倦,要快!”

      “是,我马上去!”

      盛伯匆匆离开,房内安静下来。

      萧岚双眼紧闭,毫无生气地躺着,苍白的肤色上却隐约浮现出不正常的一抹红,手里还紧握着那只染血的碧玉簪,颠簸了一路也没松开。

      血浸透了布料后,已同皮肉粘连在一起,他稳住心神,把伤口附近的衣物撕开,暴露在外的血腥让他咬了咬后槽牙。

      两处伤口一处比一处深……这姑娘对自己下刀子是真没手软。

      幸而秦渊自小习武,家中常备金疮药,处理伤口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可受伤的是萧岚,他的手也不如平时那般稳如泰山。

      ……

      林倦来得很快。

      他到的时候,秦渊已经给萧岚清理了伤处,敷了药,又简单地包扎好。

      林倦进门后一见萧岚昏迷中那红得不正常的面色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把药箱放在桌上,利落地打开,取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做到床边抬起她一只手,扎破中指。

      血珠冒出,他用银针沾了点血,重新放一旁烛火上迅速过了一遍,又放到鼻翼下轻嗅。

      一滴烛泪顺着黄铜灯台流下,秦渊只觉得等了半生那么长,才见林倦眉头似乎舒展开了那么点。林倦把银针用软布擦干净,收回布囊,动作不慌不忙。

      “如何?”

      “春风软。”林倦淡声说,“常用于各类秦楼楚馆,偶尔也会出现在宫廷之中。”

      秦渊不耐,“我是问你如何解?”

      林倦抬眼看他一眼,淡定地拿软布擦手指。

      “□□,你说怎么解?”

      他说得坦荡无比又理所应当,秦渊被噎了一下。

      “她是你师妹!”

      林倦面不改色:“就算她是我亲妹妹,我也必须说,你想到的那种就是最简便快捷的方式。”

      秦渊不想在浪费时间争这些,直截了当地问,“有解药吗?”

      “没有现成的,得现配。”

      “那就去配——”

      “我没说完。”

      林倦起身,相较来时的行色匆匆,此刻的动作简直称得上拖沓,连语速都慢下来。

      “做解药难是不难,但需要时间。配药煎药制药须得六个时辰,而春风软的药效在没有得到纾解的情况下最多也只持续四到五个时辰。与其等着解药,倒不如选个更快的方式。”

      秦渊眉宇之间隐隐浮动着暴躁:“什么药得熬六个时辰,你这是熬药还是炖汤?”

      林倦一脸爱信不信,开始收拾药箱。

      秦渊不去想那个所谓的“更快的方式”,冷声追问:“这药既然在宫廷出现过,难道就没人来问你要过解药?”

      林倦合上药箱盖子的动作一滞,“宫里用它的,多半是各位娘娘,被用的,自然是殿上那位。娘娘们本就是始作俑者,怎会问我要解药?而殿上那位又岂是委屈自己之人,何须用解药?”

      听起来有理有据。

      秦渊盯着他,像是想看他说得是真是假。而林倦是万年不变的木头脸,秦渊不开口,他便也不搭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以往在战场上,逼供诱供之类的事秦渊不是没有做过,可此刻总不能把那些招数往这个太医身上砸。秦渊只觉得烦躁,开始怀疑自己请林倦来是否就是个错。

      林倦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秦渊绷着脸问:“若解不了,有什么影响?”

      “没什么影响。”

      林倦背着药箱起身,“□□又不是鹤顶红,只要不是天天吃,偶尔一次没什么大问题,等药性自行散去即可,无非是过程中难受些罢了。不过……”

      林倦隔着轻纱瞥了瞥床上一动不动的萧岚,“若你这么一直点着她的昏睡穴,长时间会造成经脉阻塞,气滞血瘀,严重了还可能气血逆流。”

      临走前林倦看了秦渊一眼,又补了一句:“而且……若一直用点穴拘着她,春风软的药性散不出去,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我也不清楚。”

      “……”

      +++++++++++++++++++++++++++++++++++++++++++++++++++++++

      一场变故,萧岚身上尽是血污,发丝也被汗水浸湿,凝结起来。

      萧岚身上有伤,不能沾水,青盏被吴家侍女用蒙汗药药晕,被救出来后还未醒,便由另外两个侍女帮她擦身。

      平日里她洗浴不喜旁人伺候,是以府中侍女都没做过类似的活,都笨手笨脚地不得要领,擦个身子也折腾半天。

      “殿下抬一抬手,对,马上就好……”

      “殿下往右边转一转,哎,没错,慢一点……”

      “殿下!殿下不要动,小心伤口……”

      “好像又流血了……”

      秦渊在外间听得心烦,开口道:“你们下去。”

      两个侍女一愣,答了句“是”便悉数退出房门。

      秦渊放下手里兵书,绕过画屏,床上的萧岚侧身半躺,身上搭了条蚕丝薄毯,大片肌肤裸露在外,刚刚被侍女用湿帕擦拭过,仿佛还氤氲着水汽。

      他掀开薄毯,她腿上缠着的布条隐约透出殷红,果然有伤口崩裂的迹象。

      他叹了口气,再次取了伤药和纱布,打算重新包扎。

      “过来。”

      她似有所觉地抬头,眼眶湿润,目光有些涣散,却没有动。

      他伸手去拉,却被她躲开。

      这次包扎比第一次困难得多。他很快明白,那两个侍女为何擦个身子也如此棘手。

      秦渊不知道春风软药性如何,但能得后宫娘娘们青睐的,想必弱不到哪里去。

      萧岚的神色时而清醒时而懵懂,唯一的坚持就是不让人碰,秦渊想把她伤口上已经染了血的绷带拆下来,每次刚碰到她的腿,都被她拖着身子躲远,一没留神压到自己伤处,又疼到抽气。

      秦渊进退两难,无奈叹道:“还知道疼,以后胡不胡闹了?”

      萧岚此刻自然没法回答他。

      他也没指望她这时候能听得进去什么话,手里拿着药罐,连哄带骗:“过来,濛濛……不会疼,过来,听话……”

      然而此刻的萧岚固执得出乎意料,左躲右闪,疼到脸色发白,就是不肯让他靠近。

      试了好几次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秦渊额头上已沁出薄汗。眼看着白布上的暗红洇得越来越快,他终于耐心告罄,强行把缩在角落的萧岚拉出来,一手从她背后绕过去,把她两只手连同腰肢都用力压制住,另一条手臂穿过腿弯,横抱起来转了个身坐到床上,顺势把人按在怀里。

      他飞快地解开她腿上已经染透血的布条,或许是因为疼痛,她安静了些,除了偶尔因他手劲大了点而痛哼两声,倒是没再乱动。

      他手上动作没停,清理上药一套做得有条不紊又雷厉风行。

      做完这些,他喘了口气,才发觉自己背上全是汗。

      ……方才的澡白冲了。

      血基本止住,秦渊略微放下心,松开她的手,取过一旁干净的纱布覆在伤处,开始重新包扎。

      长长的布条绕了两圈,他的手忽然一颤。

      她不知何时自动自发地凑到他身边,微微偏过脸,柔软的唇擦过他的颈侧。

      他的身躯僵硬了一瞬,胸口起伏了一下,往一旁躲了躲。

      他继续包扎,虽然清楚在药力作用下,她此刻的行为毫无理智可言,他还是控制不住手微微发抖,速度也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好不容易包扎完毕,他松了口气,一时没留神,被她勾着脖子缠上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眼前的女子眉目是他看了千百遍的熟悉的模样,可又从中流露出他从来没有见过柔婉妩媚。

      她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烟雨,眼角微红,长睫濡湿,目光茫然,偏白的肌肤染上微微的桃花色,眼尾那颗小泪痣似乎也在微微泛红,天生殷红的唇瓣似刚刚启封的浓情佳酿,吐纳气息温热湿润,像是正等着谁去用心品尝。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回,艰难地移开目光,犹豫了一下,想推开她。

      先前为了给她擦身,侍女只给她松垮地套了件里衣,方才上药时的一番挣扎躲闪,衣襟早已被蹭开,此刻又随着她的动作无意间蹭到他身上,隔着两层布料的体温传递仍然起了一大片小疙瘩,带来些许莫名的战栗。

      她眨了眨眼睛,似是觉得新奇,凑上前,轻轻咬上他的喉结。

      秦渊一僵,狼狈地躲开,定了定神,想把她放回床上去,却被她忽然用力一推。

      他猝不及防,双手下意识护在她腰侧,带得仍一手搂着他脖颈的萧岚一同摔倒在柔软的蚕丝被中。

      眼前是梨木床顶的朱幔红舒,身边是柔软的云被,鼻翼是她身上特有的寒梅冷香,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濛濛,乖,起来……”

      萧岚压在他身上,长发流泻铺满他胸口,怔怔抬头看着他,眼眶中很快蓄满了泪。

      “你是不是又要走啊……”

      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见她这种类似于撒娇又像是耍赖的话。

      萧岚从小懂事,即便是小时候,当他真正要出征的时候,她也总是乖巧地把逆川递给他,或者仅仅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目送他,不哭不闹,什么也不说。

      只有他为数不多地在长安时,受人相邀出门应酬,她会怯怯地揪着他的衣袖,抬头问:“你是不是又要走啊?”

      有时候他逗她:“是啊,濛濛会不会想我?”

      她咬着唇,也不回答,转身就跑开了。

      他也不担心,回来时只要带点什么小礼物,三两下就能把闹别扭的小姑娘哄好。

      他曾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她更烫手的山芋,却也没有比她更贴心的小棉袄。

      若不是三年多前在南疆那惊天一言,他大概永远只会把她当做小棉袄。

      鬼使神差的,秦渊想起了林倦口中的“简便快捷”。

      其实,倘若她真的喜欢……

      他强迫自己停住思绪。

      然而强行垒筑起来的自制力一旦有了裂缝,几息之间便足矣溃之千里,再道貌岸然地粉饰太平也终究逃不过男人原始的劣根性。

      他的左手还停留在她后腰,右手却滑到了她肩头,是推远还是拉进,只在一念之间。

      他撑着臂肘往左一翻,两人的位置瞬间掉了个个。他低头凝视着她,左手垫在她身后,右手逐渐从肩头慢慢往上,轻柔地抚过精致的锁骨,脖颈,停留在小巧的颌骨,抬起她的脸。

      “我是谁?”

      萧岚并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只遵循着本能仰起头,用力勾下他的脖子,想要亲上他紧绷的下颌。

      他费了一番力气才拉开一寸距离,手上加了点力道把她按在原地。

      “濛濛,好好看看,我是谁?”

      身体里情潮翻涌,却几次三番被打断,难受之下,这时候倒是撒娇讨巧什么都被药性给逼出来了。

      哭了一小会儿,见他毫无所动,只得睁开眼,顺着他的话去努力辨认。

      萧岚脑中时而混乱时而清明,就连记忆也跟着错乱了起来。

      她一时还以为自己仍在那一年南疆雨夜潮湿阴冷的山洞里,努力想用自身体温去温暖怀里昏迷不醒的人;一时又发觉自己躺在停云居熟悉的软塌上,昏沉之间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一时又是在江南小城阑珊的灯影下,指尖触及到的那张相似的轮廓,却又分明不是心里头的那个人。

      以为早已淡去的疼痛此刻尖锐而清晰地重新涌上心头,说不清此刻氤氲在眼眶中的朦胧是因何而起,恍惚之间她似乎是认出了眼前的人。

      两人额头相抵,急促的呼吸交织,心跳紊乱,她反倒迟疑了,长久不开口。

      他追问:“濛濛,我是谁,说啊……我是谁?”

      萧岚搂他脖子的手松了松,撑着床铺往后退了点,眼中清明了片刻,却又多了些许不确定。

      “……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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