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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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云看着远方，远方被一片鲜红渲染，太阳在那一个看不见的地平线缓缓落下。那时候她开始讲述自己，讲述那个身处绝境，却在尝试寻找未来的自己，讲述那个拼命努力要好好活下去的自己。这时欧阳清看着顾景云的侧脸，那眼神带着些许的失神，鬼使神差的她竟将左手附在顾景云的右手上，轻轻握住。顾景云感受到温度转过脸来，或许这是时隔这么久，第一次有人主动带来的温度，这温度化不开一块冻住的冰块，却足够温暖两个尝试依偎的灵魂。
顾景云微微一笑，嘴唇缓缓张开。
其实小时候的顾景云不知道什么叫做生命，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宿命。她只知道家里一直靠父亲在外挣钱开大车养活一家子人，很多时候都不在家。虽然家里什么都差不多供应的起，但还是有点穷，有时候连一根棒棒糖都吃不起，每次看着同龄人手里那根草莓形状的棒棒糖，年幼的她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直到八岁那年，她尝到了那根棒棒糖的味道，那时候她上二年级，考了全班第一，母亲听到了之后，用省下来的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买了那根十块钱的棒棒糖。当母亲将那根珍贵的棒棒糖递到顾景云手里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拆开糖纸，但是没舍得全都揭开，只露出了一个小角，她张开小嘴，轻轻把棒棒糖尖放在嘴里，小心吮吸着，那一刻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但是顾景云不知道母亲就在旁边，就这样看着顾景云，母亲心里满是愧疚，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根棒棒糖能成为顾景云满眼的星光，母亲的眼神格外复杂，有欣慰、有无奈、有怜惜但更多的是绝望。
俩人刚进家门，砰的一声，一个酒瓶子摔在顾景云的面前，年幼的顾景云害怕的捂住耳朵，随后紧紧缩在母亲的怀里。父亲的怒吼声从屋子里传来，顾景云和母亲赶忙往里面走去，只见哥哥顾景舟正低着头对着父亲，父亲脸上红红的，嘴里大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词语，端着一杯满满的啤酒就往嘴里送。一杯下肚，又开始满口胡话，年幼的顾景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有捂耳朵这一个反应。父亲看到顾景云和母亲回来，就对着母亲说：“你去给我炒几个菜，我要喝酒。”边说边又倒了一杯酒，然后转头对顾景云说：“小云，过来给爸爸倒一杯酒，”年幼的顾景云乖巧的走过去给父亲倒了一杯酒，但是酒杯子太高了，即使顾景云踮起脚尖也够不到，最后还是洒在了酒杯的旁边。父亲看着撒出的酒生气了，瞪着顾景云，气愤的说：“你的眼睛长得是出气的吗？”说着抬起手就要打过去，哥哥抢先一步，用身体护住了妹妹，但是父亲看到后却更加生气，抡起拳头就往哥哥的身上打去，一拳一拳落在哥哥的身上。顾景云看着哥哥被打，只能无助的伸出小手阻挡着父亲，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最后在哥哥的怀里大声的哭了出来。打着打着，顾景云身上的棒棒糖掉落率出来，滚落在视线前方，顾景云想要去捡，但是却被父亲先看到。
父亲拿起棒棒糖，拼命往地上砸，年幼的顾景云看到后挣脱哥哥的束缚赶紧上前抢，但是小小的她又怎么回事父亲的对手，只见父亲将她一把推开，把那棒棒糖砸的稀碎。顾景云看着自己心爱的棒棒糖哇哇大哭起来，她无助的看着棒棒糖碎片，哭红了眼眶。母亲听到声音后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地上的棒棒糖碎片和正在大哭的顾景云。这时父亲上来狠狠扇了母亲一个耳光，他叫喊着：“我们家里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你居然还有闲情给她买这个玩意，你很有钱吗？你很有钱吗？啊？”父亲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他把自己的不如意都推脱到母亲和这个家。
听着父亲扇母亲的声音，一家人乱作一团，那个瞬间，改变的不只是父亲，改变的是一个本该无比幸福的家庭。那是顾景云第一次看父亲耍酒疯，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打母亲。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和之前不同了。这次之后，顾景云就经常能在家里看到父亲了，但是多数的时间，父亲都在借酒消愁，并不会和家里有什么过多的交流。看多了、看习惯了，就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时刻捂住耳朵了，她甚至可以做到冷漠的注视着喝醉的父亲，听话的为父亲倒上一杯酒。
这些本该正常的生活从那一天晚上开始彻底改变了，那是顾景云刚考上城里初中的时候，本来一家人是很开心的吃饭，父亲也一改往日的借酒消愁，拿着杯子小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突然站起身来，对着父亲说：“为什么不打算让妹妹去上学。”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两人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家里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钱供应两个孩子上学，父亲已经被永久吊销了驾照只能靠种一点东西卖钱；而母亲呢只能缝补一些东西要不就和父亲一起种种地。
而顾景云更是蒙在鼓里，因为自己考的是城里最好的初中，父母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这件事。顾景云没有问，只是在一旁用筷子夹起碗里一团小小的米饭慢慢的吃着。哥哥看父母没吭声，母亲的眼神里也是躲闪，于是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为什么，不打算让妹妹去上学，爸，请您告诉我。”爸爸喝了一口酒，缓缓的说：“家里的钱不够了，先送你去学习，妹妹的事情再考虑吧，虽然说女孩子上学不是一无是处，但是没必要去上那么好的学校，我能让她读书就不错了。再说了上个中职，还能学一门技术，多好啊。”顾景云在一旁还是没有吭声，几年了，她逐渐变得懂事，因为她明白如果不懂事，代价就是什么都没有。
哥哥忍不住了，一把甩桌子上的杯子，大声喊着：“我不上了，让妹妹去，我本来就是一个上职高的料，妹妹考的是城里最好的初中没有理由不让她去。”顾景云看了哥哥一眼，这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更多的是感谢。父亲显然被哥哥惹怒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哥哥说：“你以为老子是什么，老子能养得起你们就很不错了，不想待了就滚，我不会挽留你们，要是想待就听我的话。”但是哥哥明显已经高过父亲一头了，曾经哥哥为了生存还会假装听父亲的话，可是现在他不会了，哥哥听完也站起身，眼睛坚定的看着父亲，一字一句的说：“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你不要以为现在还像小时候一样威胁我们，我们已经长大了，麻烦你也清醒一点。”
父亲听完这话，内心的火焰被挑起来了，他拽着哥哥的领子，恶狠狠地说：“我是你老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是我儿子，儿子就得听老子的话，忤逆老子，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你还没有被打够是吧。”母亲看情况不对，干嘛哪个上去阻挡，但是只被父亲一把推开。哥哥同时也抓住父亲揪着他领子的手，毫不示弱的说：“这么多年了，我也忍够了，你就是一个懦夫，因为酒驾被查丢掉工作的混蛋，你根本，不配......”哥哥还没有说完，父亲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哥哥被扇倒在地，他轻轻抹去嘴角的血，笑了一下，站起来，把那句话说完：“我说，你不配做一个父亲。”旁边有一根柳条，父亲拿起来，向着哥哥冲去，胡乱在哥哥的身上抽着，哥哥尝试着翻起来，但是每次想要翻起来的时候，就被父亲一脚踹到地上。
顾景云看着哥哥被打，这一次她勇敢的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哥哥，那一下一下抽在了顾景云身上。顾景云咬着牙，心里想：哥哥，小时候都是你抱着我，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哥哥看顾景云替她挨打，拼命想推开，但是不知道顾景云是哪里来的力气，仍然抱着哥哥不撒手。哥哥大声喊着：“妹妹快走开，哥哥身体比你好，哥哥可以的。”她听见哥哥说话仍旧一声不吭，任凭父亲一下一下抽着，母亲看着被打的顾景云，跪下来央求父亲：“她只是个女孩子啊，我求求你了，你别打她了，你打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父亲一脚踹开母亲，大声说：“是她自己要来的，我没有打她，既然愿，那就一起打，看，是你们的后背硬，还是我的柳条硬。”就这样一下，两下，三下，二十下，三十下......母亲看着顾景云血糊糊的后背，哭的更大声，死死的抱住了父亲的腿。哥哥感觉到身上的人越来软，最后压到了哥哥的身上，哥哥摇摇身上的妹妹，看妹妹没反应，赶紧转过身将妹妹抱在了怀里，可是妹妹气息微弱，嘴唇白的可怕。
父亲看到顾景云没有反应，慌乱的扔掉柳条。母亲看妹妹没了反应，放开父亲的腿，对着哥哥说：“快快快，送妹妹去县城里去，哪里是最近的医院了。”而哥哥一遍一遍喊着妹妹的名字，可还是没有反应，最后只得赶紧将妹妹背到身后，穿着拖鞋就要跑出去，临走前盯着父亲的脸，咬牙切齿的说：“顾明成，你等着，要是妹妹出了什么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我发誓。”说完匆忙跑了出去，母亲哥哥跑出去，也拿了一件外套跟着跑了出去。披在顾景云的身上后，因为追不上顾景风的速度，在原地喘着粗气，但是哥哥没有停下，被这妹妹往好兄弟家跑去，那里有最快的车。
屋子里，顾明成望着顾景舟出去的地方眼中无神，最后瘫坐在地上，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家，懊恼的捶着自己的头。他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会被他搞成这样。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回头路，无论你多么的懊悔，这件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办法否认它的结果。
哥哥边跑边大声呼唤着背上的妹妹：“妹妹，答应哥，别睡，马上就到妹妹，马上.....”那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哭腔中饱含绝望。靠在哥哥背上的顾景云，被颠簸和哥哥的声音弄醒了。那时候的她没有意识，只有睁开一些的眼睛，她看着天上的星星，好亮啊，它们都在朝着自己眨眼睛。所以这星星是来带她走的吗？她求生的欲望一点点被磨灭，她又一次缓缓的闭上眼睛。是啊，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这次，向着星星许愿，会有回应吗？如果可以，她希望星星能带走她，就像来时那样，远离人间的一切磨难，回归天际，也许这就是救赎。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