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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摆布 ...


  •   凤随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视线一转,望向徐严,淡淡说道:“你带两个人去。”
      徐严抱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坐下说吧。”凤随见他的视线随着徐严一起转向门外,便伸出手指在书案上轻轻叩了两下,“怎么回事?”
      司空折腾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就不再假客气,道了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随从送上茶水,便垂着头退了出去。
      司空端起茶碗,发现有些烫,只好遗憾的放了回去,舔舔发干的嘴唇,先汇报工作,“小的曾经走访过黎家周围的邻居,这里面有几个大喇叭……就是惯会说闲话的人。”

      凤随嘴角一抽,觉得“大喇叭”这个称呼颇有些刁钻,看司空的外表倒还是挺正经的,想不到骨子里是这样促狭的人。

      “这些人惯会捕风捉影,说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但说来说去,也只是黎家的老太太惯会护着儿子,说他家的槐大娘也帮着黎章氏一起挤兑小刘氏,还说黎有福脾气不好,三天两头的打老婆……但是没人说小刘氏不检点。”

      凤随望着司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小刘氏不检点这话,除了黎章氏和槐婆婆,就只有黎家的管事王老二说过。”司空说:“但王老二只有过年过节才会上门来看望黎章氏,按理说,就算小刘氏真有什么,也不该是他先知道。”

      “你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司空点点头,“想害小刘氏的人,是想给她身上泼脏水,给她捏造一个不得不自尽的理由。所以小的想,谁指使王老二去说闲话,这个人便最有可能是凶手。”

      目前来看,最有可能使唤王老二的,应该就是黎章氏,或者打着黎章氏名义的槐婆婆。
      凤随问他,“你怎么就肯定小刘氏是他杀?我看过仵作的验尸文书,小刘氏确实是溺水而死。”

      “仵作验尸的时候,小的也在场。当时便觉得几处疑点。”司空说:“小刘氏是要做家事的,手指不留指甲,但她左右手都有指甲翻卷折断,手掌、手腕这里也有擦伤,而这里……”
      司空指了指自己脖颈的位置,“这里也有伤痕。”

      凤随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司空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身体向后一靠,眉头皱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我要再验。”
      “这是自然。”司空说:“小的相信,那些痕迹必然还来不及遮掩。”

      这个时候小刘氏的尸首还停在义庄,义庄有人看守,而黎家的人又一早就被凤随派人看管了起来,哪怕想往外传个话也是不可能的。
      凤随带着审视的神色打量司空,“你一开始就怀疑黎家那两个老婆子?”

      司空吸着气小口的喝茶,听到上司提问,连忙放下茶盏,“小的看到尸首就心中存疑。再加上小刘氏是死在后院的水井里,就怀疑小刘氏死前去找过黎章氏。如果小刘氏真是被人加害,这两个老婆子嫌疑要比黎有福更大。”

      至于原因,司空觉得婆媳矛盾也有可能,或者小刘氏反对婆母信奉拜火教也有可能,毕竟小刘氏是识字的。读书识字的人,一般来说总会比文盲要更有见识。

      凤随若有所思,“小刘氏毕竟也是青壮年……”
      司空却不同意这种说法,“小刘氏虽然年轻,但她身量比槐婆婆和黎章氏都要矮小。再说她们也不过才四十多岁,还算不得很老。出其不意之下对付一个年轻女子,也并非不可能。”

      凤随点点头,“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你先回去,明日一早不必来衙门,直接去义庄等我。”
      司空连忙起身应是。

      跟着随从出门之后才想起他是骑着凤家的马回来的,本想着马要还回去,但凤随说明天一早让他去义庄等着。义庄可是在郊外,他若是徒步过去,等他走到地方,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司空就决定厚着脸皮再把马儿骑回去。等到凤随发话让他收拾包袱回京畿衙门的时候再还回去好了。

      凤随也在看着司空手边的那只茶盏。
      茶水送上来的时候太烫,他注意到司空几次去摸杯身的温度,最后也只是喝了两小口。他跟徐严跑了一趟柳树村,又急急忙忙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来,想来这个时候也是饥渴交迫了。

      想起司空眼巴巴地拿手背去试杯身的样子,凤随就觉得有些好笑。他一直觉得司空生性谨慎,倒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情。
      好像挨了欺负又不敢吭声似的。

      凤随微微一笑,指了指司空没喝完的那杯茶对随从说:“下次他来,上温茶。”
      随从不明所以,垂头应了声是。

      司空从内院出来,见随从已经将马儿喂好了,顿时喜出望外。他家里没有备着马饲料,这个时辰车马行也打烊了,要是直接让他牵回去,马儿怕是又要饿一夜了。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绯红。
      夜风一吹,司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疲倦感却从脚底卷了上来,将他整个人都拉进了懒懒散散,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的状态里。

      街道两旁的食肆茶馆里亮着灯,笑语喧哗一直传到了街上,司空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弹奏琵琶的声音。
      他的手指在马缰上合着节奏拨动了几下,嘴里轻轻哼了起来。

      他其实也是会弹琵琶的。小时候家里有个堂姐就被她妈妈带着去学琵琶,他看着有趣,也非要学。周围一群大人都说男孩不好学这个,他不肯答应,非要学。还被堂姐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后来堂姐又去学钢琴了,就把她的琵琶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她那把琵琶据说是从某位制琴大师那里高价买来的,音色确实比他的练习琴要好很多。

      在那个时代,学一学乐器叫培养兴趣,不管男孩女孩,有条件的人家都会送孩子去学学。但在这里,给达官贵人们演奏的乐人却是不入流的贱民。
      听说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小娘子也会学一些琴技,那就真是为了陶冶情操而学的了。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司空抬起头,头顶上方是广褒的夜空,星辰隐隐浮现,穿越千万年的时光,漠然的注视着尘世间的来来往往,分分合合。

      司空在昌平街的林家酒铺停下来,花了半吊钱要了一坛酒。
      在他的生活里,沽酒差不多算是唯一的奢侈品支出了。他一般不会买贵的酒,但今天这个有些特别的日子,他却选了林家酒铺里最贵的桃花白。

      酒铺的掌柜看见他就露出笑容,打趣他说:“大郎今日怎舍得花钱买桃花白?可是有什么喜事?”
      司空来他铺子里沽酒,是从来不会赊账,也不会赖他的酒钱的。铺子里从掌柜到伙计对司空的印象都极好。

      司空却叹了口气,“算不得喜事……好友的忌日。”
      掌柜拍拍他的肩膀去给他拿酒,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拎着两个小坛子,“这是桃花白,这一坛是我刚刚酿好的烈酒,你替我尝尝。”

      司空跟他相熟,也就不矫情地推来推去,道了谢,伸手接过酒坛。
      “大郎,”掌柜的却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他道:“逝者已矣,人活着,总得往前看。”
      他是知道司空曾经打过仗的,以为他说的忌日是某个相熟的战友。
      司空谢过他,拎着酒坛子回了家。

      顾婆子还没睡,见他回来,连忙去灶房帮他热饭。
      司空栓好马,又到后院里洗漱一番,换了自己的旧衣出来,顾婆子已经将饭菜摆在了院中树下的木桌上。
      桌上一盏油灯,火苗随着夜风轻柔地摇动。

      顾婆子把竹筷递给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天再冷可就不能在外面久坐了。你年轻,也要注意身体的。”
      司空一笑,“我知道。”
      他不喜欢在房里闷着,天气不太冷的时候都是在院里吃饭。

      今日的饭桌上有一盘炖鱼,司空见鱼身上只夹走了小小一块鱼肉,便笑着说:“不是说了让您多吃点,怎么都留给我了。”
      顾婆子笑道:“一把年纪了,吃多了荤腥不好。”

      “您陪我喝点儿吧。”司空又取了一副碗筷,拎过酒坛子给她到了半碗酒,“这是林家的桃花白。您尝尝。”
      住久了,司空就知道顾婆子的娘家以前也是开酒铺的,她自己也有一些酒量,只是她寡居,也不可能自己出去沽酒。倒是司空住过来之后,她能跟着解解馋。

      顾婆子端起酒碗浅浅抿了抿,点点头,“他家的酒是不错的。”
      她知道今天的日子对司空来说有些不同寻常,但具体怎么回事,司空不说,她也不问。只是每到这一天,会做些好吃食给他。

      顾婆子陪他坐了坐,喝了两碗酒就回去歇着了。
      院子里又留下了司空一个人。

      司空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耳畔有秋虫的鸣叫,也有邻居家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声音。
      围拢在他身边的,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烟火气。

      司空端着酒杯轻轻叹了口气,“……生日快乐。”
      他的生日。
      也是他的忌日。

      在他进试验场之前还接到他妈妈的电话,他妈妈不太清楚儿子到底从事什么性质的工作,也不了解所谓的高超音速武器在军事上到底具有什么样的重要意义。她只是关心儿子的身体健康,絮絮叨叨的叮嘱他天冷加衣,不要熬夜之类的。又说寄了包裹给他,包裹里有他爱吃的松子。

      他那时赶时间,还有些埋怨她唠叨,却不知道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
      几个小时之后,试验场发生爆炸,整个场地被剧烈的冲击波掀翻,搅成了碎片。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死神就已经降临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被裹在一幅碎布缀成的襁褓里。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他哀哀痛哭,然后他被放在了山门外的台阶上。他听见那妇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想要转头看一眼她的模样,却怎么都挣扎不动。

      雪花从半空中飘落,轻轻巧巧地落在他的额头。
      他就那样躺在小小的襁褓里,望着头顶上方灰色的天幕和天幕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满心都是面对命运的无力感,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那样伤恸的哀嚎,传入他自己耳中的,却只是柔弱的婴啼。
      人命如此脆弱,他想,面对命运的摆布,真是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
      他觉得,刚醒来时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他只知道命运能摆布人命,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代,能够摆布人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一下,司空就是这么穿来的~~
    穿来之后,小婴儿的生身父母不详,以后会不会冒出来认儿子……再议感谢在2021-12-21 21:41:00~2021-12-22 21:3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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