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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逆转 ...

  •   第二日清早在连波阁与谢明月一道用早饭,聂小香照旧独霸一屉山菌肉包,咬一口包子就一口稀粥,正美得很,谢明月撕一块芝麻饼送入口中,笑道:“说个稀奇事给你听。”

      聂小香埋头稀里呼噜喝着粥,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尖等他往下说,谢明月却慢条斯理把一整盘芝麻饼吃完了,才拭净指尖微微笑道:“昨夜药庐里来了只大耗子。”

      “啊?”

      谢明月眼中带笑:“这大耗子偷了青葛童儿搁在药庐中的一件东西。”

      “哦?”

      “听说是昨日聂小姐送他的一盒糕点,他还不曾舍得吃,就被这不知哪里来的鼠辈蟊贼一股脑儿偷了去。”

      “噢。”

      谢明月只是笑,又道:“不知小香可有瞧见这只的耗子?”

      聂小香喝完最后一口粥,碗一搁便嘻嘻笑道:“谢叔叔说笑了,这白鹤山上奇寒无比,哪里来的家鼠?肯定是青葛夜里爬起来偷吃了,这坏小子,醒了忘记了便非要赖给耗子。”

      谢明月支颔一笑,便也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定然是青葛自己忘了,倒诬赖旁人。”

      聂小香点头直笑:“就是就是,谢叔叔英明。”

      谢明月心知肚明,聂小香面不改色,只有青葛哭丧着脸在药庐里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不由吸溜着鼻涕小声啐道:“作死!哪个嘴碎的在骂我!”再想到一大盒香酥可口的糕点不知进了哪个馋鬼的肚皮,越发地抑郁。

      光阴似箭,一晃上山已有两月。白鹤山平静似水,江湖上却是天翻地覆,果真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先是祁连聂家以风雷之势横扫江南,吞并接管三帮九路十八门派人马,再是丐帮帮主苏星海野心渐露,接纳北六省数十门派,两方势力暴涨,各自盘踞一方。

      武当少林静观其变,八大门派明哲保身,多少怀揣了作壁上观、坐视鹬蚌相争的心思。

      二月初,丐帮一改往日作风,强行拿下曲梁河三十水寨,逼得聂家新主事现身鲁东,三尺青锋映初雪光寒。有人认出他是杀害老帮主骆长风的聂沉璧,从此新仇旧恨揉在一处,聂家与丐帮不共戴天。

      消息传上天都峰时,炭炉上水正翻滚,谢明月亲手沏一壶碧瓮茶,见聂小香指间棋子迟迟不落,笑着递过一只拙朴粗瓷茶碗:“喝口茶,我给你说个故事。”

      棋局且乱,时势也乱,不如暂搁;聂小香默然半晌,抛了棋子喝茶。

      青葛毕竟年少机灵,悄悄送上两碟瓜子,谢明月赞许地看他一眼,竟是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退了下去。

      剥了几粒瓜子送入口,嚼碎了唇齿尽是焦香,谢明月轻啜一口茶,才缓缓道:“百余年前前朝覆灭,明宗帝自刎宫中,大半子女尽被屠戮殆尽,却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逃出了京城。”

      聂小香毕剥毕剥嗑着瓜子,正要笑话他这故事还不如茶馆说书先生说得动听,谢明月仿佛猜到她的心思,淡淡一笑接下去道:“国破家亡,这对兄妹只得遁入深山,隐居避世,兄长看得开,早断了复国之念,反倒是年幼的妹妹时刻不忘灭国之耻,临终犹叮嘱子女勿忘复国大计。”

      说罢,微微一笑,眼中略有追忆之色,聂小香慢条斯理地喝茶嗑瓜子,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谢叔叔是兄还是妹?”

      这话问得十分诡异,谢明月却明白她的意思,笑一笑道:“我曾祖便是这位皇子。”

      聂小香嘀咕一句果然不出我所料,一粒瓜子刚丢进嘴里,忽地面色一变,眼底跃上厌恶:“莫非苏星海祖上便是那位到死也不瞑目的公主?”见谢明月点头,哑然片刻便嘿嘿冷笑道:“原来我还小看了他。”

      西山岛上苏星海杀害骆长风,嫁祸聂三,聂小香原以为他不过是志在中原武林,却没想到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谢明月看她一眼,接着道:“曾祖兄妹各自成家,我这一支是朔日剑后人,我那姐夫却是七星剑门下,三十年前走漏风声遭宫中虎都卫追杀,不得不散了门户各自隐居。”

      聂小香心里一动,一面嗑瓜子一面随口问道:“两年前桃花镇死了个叫花子,当胸一剑利落果断,该不是谢叔叔门下弟子下的手吧?”

      谢明月笑道:“那年只红绡一人下山去寻绣春刀,我也从未教过她剑法。”稍停便道:“这事我略知一二,怕是星海所做。”

      聂小香心中隐约有数,当年赵驴儿之死与江湖中人涌入桃花镇寻衅聂三必有关联,娄三爷也好,赵驴儿也好,一张碎嘴招来弥天大祸,到了阎王跟前都难瞑目。

      默然片刻忽地嘿嘿笑了一声道:“谢叔叔也相信绣春刀中暗藏宝藏秘笈?”

      说罢一双清透如同琉璃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谢明月,像是要从他眼里、神色间揪出些不同寻常的情绪。

      谢明月知道她并不全然相信自己,笑一笑便若有所指道:“有也好,没有也好,于我谢明月都是镜花水月。”修长手指轻抚过碗沿,淡淡道:“清影最爱我这山上的绣春花,我只是想看看她亲自命名的宝刀究竟是什么模样。”

      聂小香目瞪口呆,不知是该赞他痴情好还是替红绡叹气好,半晌泄了气一般道:“不过是极寻常的一把刀罢了,有什么好瞧的。”

      屋外风卷残雪,吹开一扇窗,谢明月越过廊下碧青藤蔓,远望东南方雪地中几丛火红绣春花,依稀瞧见皑皑白雪中立着个鹅黄身影,远远地便朝他弯眉轻笑,少女欢快的声音清脆得像是三月天里江南如丝细柳中的黄莺,十多年前恣意飞扬的年少时光里,他陪着她放筝折柳、纵马踏雪,天都峰顶的寒月也因此添了些温润。

      白鹤山下原野茫茫,那一年却是谢明月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转头见聂小香支颔出神,细长秀美的柳叶双眉、黑白分明的一双明眸,像足了少女时的秦清影,不由脱口唤了声“清影”。

      聂小香愕然抬头,却比秦清影多了几分狡黠乖戾。

      谢明月微微一怔,不露痕迹地掩去眼底神色,转开话题道:“聂沉璧如虎,苏星海如狼,此番他接掌祁连聂家,处处与丐帮为敌,倒是很有替你报仇泄愤的意思。”

      聂小香默默嗑着瓜子,只是不做声。

      夜里辗转睡不着,从枕下摸出那冰凉铁盒抱在怀中,虽冷,空落落心中慌乱稍平,不一会便沉沉睡去。梦里忽冷忽热,恍恍惚惚回到桃花镇,双足浸在桃花溪中,清凉惬意;溪边青石板上立着一人,黑衣如墨,挺拔似竹,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满天星光,只微微一笑,漫山遍野的桃花便开了。

      恍如这两年多从未离开过桃花镇,竹林依旧,桃花仍红。

      聂三在岸边微笑,披一身如水月华,黑衣沾了月光的清寒,越发映出一张英俊如刀刻的面庞,她下意识涉水往前,走一步,那青石岸退一步,再进一步,石岸再退,慌乱中一跤跌倒溪中,浑身湿透。

      溪水渐冷,心头却热着,冰一阵火一阵,梦里也挣扎得十分痛苦,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满屋漆黑,唯有窗口投进一点微末雪光,总还是她一人。

      不由抱着铁盒蜷起在被中,无声道:师父,我想你。

      .

      山中岁月长,眨眼两月飞逝如梭,聂小香照着谢明月的法子练习固本培元,落月掌的贻害也抵住七八分;偶尔两人对弈几局,彼此互不相让,厮杀也觉痛快畅怀,尤其谢明月饱览群书,有说不完的典故野史,聂小香原就十分喜欢听故事,每日午后便约在连波阁喝茶下棋高谈阔论,两人竟是颇为投缘。

      这天黄昏约在药庐煮茶赏雪,谢明月忽地面如淡金,口中血腥味一起,压不住翻腾血气,呕出一口黑血。

      青葛吓得去请红绡,苏和面色发白地服侍谢明月漱口,净水入口,吐到白瓷盆中犹带猩红血丝,当下腿一软险些打了瓷盆。

      聂小香最镇定:“谢叔叔一开始便知道无法救我,因为你也经脉大损,我说的对么?”

      窗外红影一闪,疾风一般掠入屋内扶住谢明月,却是红绡到了,聂小香见她双眼泛红面带焦虑,显是对谢明月用情至深,不知怎么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落日的金光朦胧落在谢明月俊美的脸上,他微微一笑,唇边犹带了鲜红血丝,却越发显出他双唇丰美、面色如玉,笑声更是华美醇厚,慢慢道:“小香你当真是聪明,不过我的伤与你的不同,我治不得,你却未必治不得。”

      “二十年前清影嫁入铸剑山庄,我伤心之下不慎走火入魔,以致经脉错乱血气逆行,早已是个废人。”谢明月仍旧轻描淡写,笑道,“你是清影的女儿,我便是耗尽心血,也定然是要治好你。”

      红绡在他身后立着,面色苍白如雪,聂小香看在眼里,一时竟不知能说什么,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微微笑道:“谢叔叔不必勉强,生死有命,强留无益。”

      顷刻间心中如同豁然放空,松懈一身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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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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