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3、第 3 章

　　他回到楼上，苏佩正跟人通电话，虞嬗也没心情管他，收拾完厨房，去了卧房。
　　也没洗澡，就这么和衣躺下，脖子间一凉，虞嬗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枚圆环形的金属，或者称它为戒指更好。
　　这是他们交往没多久，隗霰送给他的。
　　他还记得，隗霰掏出这枚戒指，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当时道，“一定不能丢掉。”
　　“要是分手了呢？”
　　当时的虞嬗并没有想那么多，没想到一语成谶。
　　“就算你不要我了，也不能丢了它。”
　　哪有分手了，还留着前男友礼物的道理，虞嬗瞧着那枚戒指，戒指不知由什么金属打造而成，像是蒙了一层沙，戒指中心嵌着一个多面体，凑近了看，每一面上还刻有小点。
　　无聊时，虞嬗曾拿放大镜看过，原以为是一个个小凹团，没想到放大后，成了一个个符号。
　　于是他又好奇心起，将符号记录下来，到网上寻找，可惜无果。
　　多面体能转动，色泽犹如钻石。
　　但怎么可能是钻石，隗霰本就是个穷学生，每天省吃俭用，周末还要去打工。
　　虞嬗解下银链，连同那枚戒指，一同收进盒子，而盒子就躺在抽屉的一角。
　　这天晚上，他噩梦不断，白天一幕幕碎片般出现在梦里，范炀那张阳光的笑脸渐渐模糊，只剩下隗霰，他就立在虞嬗面前。
　　“我们只是玩玩而已，何必认真。”
　　他又听见苏佩道，“哥，你的兄弟真的是你想的那样吗？他们在你面前和和气气的，背后指不定说着什么污言秽语。”
　　“一两个人不能代表所有人。”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你以为为什么他们能玩到一块？”
　　“不是的。”
　　“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信任，更何况是其他人。”
　　“不是的。”
　　苏佩根本不理会他，继续说着，“你不愿相信，可我却最清楚，我是如何一点点摧毁你对我的信任。”
　　“不是…”
　　虞嬗无力辩驳，他不安地翻动着，想像驱赶恶灵那样，把这些噩梦驱走。
　　但翻了一会，他又安静下来，好似有一双手替他抚平不安，驱走眉心的忧愁。
　　“你又做噩梦了？”那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睡意，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他开了床头灯，灯光下，映照出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明知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还是忍不住想，”他揉了揉眉心。
　　“我给你讲个故事，”那人伸出手，抚着他的后背，想要替他抚去那些痛苦。
　　他侧过身，用手支着脑袋，噩梦带来的恐惧已去了大半，脸上也露出笑意，他道，“我睡不着了。”
　　“我的故事还没讲。”
　　“我不要听故事。”
　　“那你要干什么？”他话还没说完，就明白过来，低声道，“我早上约了人。”
　　“那现在发个信息过去，就说你去不了了。”
　　“现在是半夜。”
　　后半夜虞嬗睡得很好，可他醒来后，就一点都不好了。
　　做那些噩梦，他还能理解，可后半夜，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虞嬗忽然觉得，他最近还是不要再见到隗霰比较好。
　　幸而今天是周六，他需要点时间缓缓。
　　彻底忘记旧情，只是把隗霰当作同学，虞嬗咀嚼着这两个字，又想，他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不能让卷毛他们发现异常。
　　也许卷毛已经知道了，他不太肯定，他以前是相信范炀的，相信他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可经过昨天，一切都变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他一面想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长了，遮到了衣领，最近一直没有注意到，还有，最近缺乏锻炼，肚子上的肉也有点松。
　　“哥，我和朋友出去玩，你去不去？”
　　“你自己去吧。”
　　“那好吧，”苏佩在这些小事上，一向很有眼色，知道虞嬗和他们玩不来，也不勉强。
　　苏佩出门，房间只剩了虞嬗一个人，他看着空荡荡的房屋，又不知道要做什么，站了一会，他走回房间，走近书桌，拉开抽屉，又取出盒中的项链和戒指。
　　有机会的时候，再还给他。
　　接着，他又换上运动鞋，打算先去一趟理发店，把最近疯长的头发整理一下。
　　刚走到理发店，虞嬗就收到了范炀的电话，他没接。
　　过了一会，电话又来了，他还是没接。
　　一分钟后，电话变成了信息。
　　【我们在打篮球，缺一个人，你来不来？】
　　不去。
　　虞嬗放下手机，又掏了出来，打字回复。
　　【有事，去不了。】
　　他刚回过去，范炀的电话来了，虞嬗愣在当场，此刻再装作没听到，不知还有没有用。
　　“喂。”
　　“你也不来，隗霰也不来，你们是不是约好的？”
　　听着这玩笑的语气，若是平时，虞嬗只当是偶然，可现在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冷下来，“没有。”
　　“那你现在在哪里？不会也在打工？”
　　“理发店。”
　　“理发这事推半天也没事，我们这儿正需要你呢。”
　　“理发师已经剪了一半，”虞嬗抬头瞅着理发店的招牌，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人，烫着小卷，正是店里的理发师。
　　“没事，我们等你，一定要来啊，就缺你了。”
　　“我还要烫头。”
　　对面太过诧异，以至许久才回道，“那我们再找其他人。”
　　话已经说了出去，怎么也得演得真一点。
　　头发啊头发，今天你就替主人牺牲一回。
　　理发师见他进来，问他要理什么发型，虞嬗一页页翻过去，觉得没什么差别，于是指着其中一个比较顺眼的道，“就这个。”
　　那是一个两侧薄，刘海微烫的发型，范炀就是类似的发型，看上去阳光帅气。
　　理发师迟疑道，“你不适合这个发型。”
　　“那你觉得哪个更适合？”
　　理发师翻过几页，与前面那清爽帅气，或奶或甜的风格不同，好像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一下子长成了大叔，虞嬗内心是拒绝的。
　　“还有别的吗？”
　　理发师又道，“那保留现在的长度，会更合适。”
　　虞嬗又看了照片，不太确定道，“这好像不适合学生。”
　　“你几年级？”
　　“大二。”
　　“那就没事。”
　　烫头发的期间，虞嬗坐如针毡，他一向低调惯了，可这发型与他一贯的风格不符，不符的东西，即使再好，也总让人不舒服。
　　本来他的圈子就那么点，每天就在那里转圈，虽然寡淡，但也安心。
　　而他现在做的事情不是迈出圈子，而是跳进了另一个圈子，他好像变成了别的人。
　　他载着一个陌生的外壳回了家，平时熟悉的东西也陌生起来，直到有铃声响起，才提醒他，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他要去开门。
　　“你们不是在打球，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几个人，范炀站在最前头，他身形修长，旁边站着卷毛，偏偏卷毛身形魁梧，挡住了虞嬗的视线。
　　“都三个小时了，哥，再多的球赛都该结束了，”卷毛说完，才注意到虞嬗的头发，“你怎么烫成这样？”
　　“换换心情，”虞嬗一边说，一边将众人让进来。
　　这时，他才发现隗霰没有来。
　　众人在客厅坐下，卷毛对自己的特征被别人抢了，很不服气，左看右看，就是觉得虞嬗的头发不顺眼。
　　“我说以后，到底你是卷毛，还是我是卷毛？”
　　胡饼道，“没想到你还喜欢上了这个外号，你的，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我也不是非要这个外号，”卷毛就是觉得奇怪，没事虞嬗怎么烫了这么个发型，好像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一样了，他们就也不一样了。
　　这就好似是一个设计精巧的机械，一个齿轮的风格和尺寸变了，别的也都要跟着变，如果不变，日积月累，就是一堆散掉的零件。
　　“那你要什么？”
　　“不知道，”卷毛喝了一口饮料，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
　　“我看挺好，”范炀道，眼睛落在厨房门口，只露出侧脸的虞嬗身上。
　　虞嬗的袖子卷起，露出半只小臂，他脑袋低垂，头发较少的一侧拢在耳后，另一侧垂落下来，在尾部打了个大圈。
　　苏佩转动钥匙，开了门，就见门口排着一排的鞋子，于是道，“哥，有客人来了？”
　　他说完，也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人。
　　虞嬗正端着茶出来，胡饼见了，问道，“这就是表弟？”
　　“嗯。”
　　“你们长得不太像啊。”
　　胡饼说话快，卷毛没在听，范炀给胡饼使了个眼色，当着人家表兄弟的面，说人家不像，这是想干啥呢？
　　苏佩道，“我像我妈，我表哥像姨父，不像，也是正常。”
　　胡饼见有人给他台阶下，便抓住机会，“那扇子的母亲和你的父亲是姐弟？”
　　“错啦。”
　　“哪里错了，”胡饼错愕，难不成是兄妹？
　　“我的母亲和表哥的母亲是姐妹。”
　　胡饼被这亲戚关系给绕晕了，只觉得如果换做他，一定分不清谁是谁。
　　范炀赶紧出来解救小伙伴，“表弟多大了，怎么不在学校？”
　　“刚刚毕业。”
　　“原来刚刚高考完，想好要上哪所大学了吗？”
　　“不知道，等结果。”
　　几人本来是来玩的，来时，还带了啤酒、烤串之类，见了这位表弟，却都收敛许多，一时间，众人十分拘束。
　　但时间一长，发现苏佩不难相处，也都渐渐放开了，将一罐罐啤酒拿出来，摆在桌上。
　　几罐啤酒下肚，胡饼有了醉意，开始拉着人聊天。
　　他这人本就话多，喝了酒，就跟开了闸门，止都止不住，他还爱说自己童年那点糗事，反反复复说，也不怕丢人。
　　平时，他逮着谁，跟谁说，大家早有准备，躲得远远的，苏佩不知缘故，被逮了个正着。
　　卷毛拿出手机，嘿嘿笑了几声，开始计时，“看看他今天能说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