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诗酒杀

1、天问落古国始修仙

　　在乾坤大陆上有一古国，名大燕。
　　大燕国有一著名的贤王殿下，名楚放，字不羁。贤王殿下之所以出名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因为他是大燕国最强武力的代名词，掌军权和招贤令，是乾坤大陆修仙第一人，也是皇室中唯一修炼有成的人。
　　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则是因为他有一个比他还出名的养子。
　　相传此子是贤王战后回朝时在昆仑山附近遇一白衣道人抱来交给他的，贤王无妻无子，见襁褓中婴儿生得玉雪可爱，便抱来养在膝下。因不知娃娃生父母是何人，便与自己姓，起名楚霁，小字云开。寓意雨过天青云开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大燕统一指日可待。
　　有阴谋论的人说，白衣道人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就是贤王在外面生的私生子，因手握重权，怕皇帝容不下他，宁可让孩子连皇家玉蝶都不上。假称养子，实际上就是亲儿子。你看，虽说没上玉蝶，但却连国姓都没避讳呀。
　　但那些爱戴贤王的人就不干了——这是天神怜悯贤王一心为国为民，无妻无子，送来的仙婴，爷俩将来都是要成仙的。
　　你看，这娃娃一来到贤王身边，就让他在国民中的讨论度翻了不止一翻。贤王如何如何厉害，都已经说了二三十年了，谁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总是念叨的。但贤王的养子有可能是私生子或者仙娃，这就有的说了。

　　在大燕，“修仙”这个概念才短短百年，乾坤大陆上的其他边缘小国甚至还不知道何为修仙。
　　相传一百多年前，在一场天界的神魔大战中，上神的天问剑掉落乾坤大陆，为这片大陆带来了灵气，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修炼。
　　于百年前的先人们来说，那是一场地动山摇的灾难，神剑掉落之处，方圆百里，至今仍无人敢涉足，但是于那场灾难之后的人来说，却是机遇，因为在那之后人们发现有的人可以吸纳到灵气增强自身，换言之，他们可以修炼了。
　　可不知这是个什么原理，上神所遗之灵气，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炼。那些皇室贵族、官宦之家、富商巨贾往往不得修炼之门，反而是那些底层农人、贩夫走卒易得修炼之机。有人猜测天问有灵，惠泽良善之人，而那些皇室贵族、官宦之家、富商巨贾多半有些不光明或不光彩之事，因此被灵气所鄙，故而弃之。
　　而多年后，那些修炼有成的所谓良善之人已经不满继续生活在社会底层，而皇室却不肯给这些人以过多权利，因此大燕变得越来越动荡，匪盗横生，团体渐成，山头林立。
　　这种情况，直到皇室出了第一个可以修炼的人，也就是贤王殿下。先帝老年得此幼子，很是开心，得知贤王是难得的修炼之体更是喜上加喜。
　　老年的先帝过得可谓非常滋润，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监国，内安国政，贤王领兵，外剿匪寇。
　　贤王少年领兵，屡战屡胜，且善于钻研修炼之法，亲身试验，创立了修仙不同阶层，和普通山匪一味吸纳灵气，只增蛮力不同，是乾坤大陆真正的修仙第一人。
　　自此贤王名声大噪。
　　后又创招贤令，招纳可修炼的贤士为己所用，此令有一神奇之处，可助应此令者修炼，有增强灵力之妙用。
　　因此，在他那养子横空出世之前，这些事一直被大燕国民念叨了几十年，经久不衰。

　　这仙娃的出世，给国民的话题提供了新的养料。
　　若论修炼之体，便是贤王也不及这娃娃，传闻是先天灵体，自带灵气，路刚走稳便筑基。一时间此乃仙婴的言论大盛。
　　云开在一片赞誉，间杂质疑的声音中渐渐长大，幼时玉雪可爱，少时俊朗非凡，且聪慧异常。
　　七岁便能吟诗作对，先生整日夸赞不离口，就差夸上天去。
　　十岁时更是在十到二十岁皆可参加的试剑场比武中夺魁。贤王大喜，直赞：“我儿神勇，将来必成国之栋梁，为维护大燕统一出力！”
　　这时已有一些酸酸的声音出现：什么好事都让贤王府占了！自己能修仙便罢了，随便捡个儿子，竟也是修炼之体！这孩子将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十岁的娃娃，侥幸得胜而已。
　　但更多的是欢呼，民众皆言：“我又看到了大燕的未来！”
　　贤王无妻无子，一生就这么一个娃娃，又是如此争气，自是放在心尖上疼爱。自云开夺魁之后，便暗中召集了大燕最好的炼器师，使用最好的材料，为爱子打造了一把新的剑，起名霁虹。要在除夕孩子生日时送给他。这是一把成人的剑，孩子身量还嫌瘦小，但贤王显然已经高兴得把儿子几十年之后的人生都已经规划过不知多少次。
　　收到剑的云开甚是高兴，当即为贤王舞剑一曲，曲高处剑锋激扬，杀机斗现，曲低处剑势绵延，玄机暗藏，而云开始终玉面含笑，衣袖翻飞。
　　一舞毕，乌云散尽，明月照当空。
　　当夜，云开承诺父亲：“父王，云开日后一定加倍努力，将来像父王一样，为大燕的统一和稳定出力！”
　　贤王大笑出声：“我儿将来必然比父王还要厉害！”
　　此后，云开果然加倍努力，也结交了很多新的朋友，有贤王接回来的与之年龄相仿的英魂遗孤方英，连当今太子楚怀仁都愿意与这弟弟常走动。云开为人爽朗大方，经常和朋友们分享修炼心得，并不藏私，是一众朋友中的小福星、人气王。

　　如此又三年，大燕迎来了太子加冠大典。
　　太子加冠是大礼，礼部三月前便开始准备，太子也被捉去排练流程。
　　虽然繁琐忙碌，但太子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加冠意味着成年，之前人们口中的太子，只是储君，加冠成年之后，太子就可以正式入朝参政。
　　这一方面得益于他在加冠之前在楚云开的帮助下完成了筑基，另一方面也是父皇对他治国之能的认可。
　　这意味着不出什么意外，储君之位不会再动了，他将会是大燕下一代国主。
　　然而，加冠礼当天却还是出了意外——也不算意外，只是此事分外凑巧，偏偏楚云开在这一天结成金丹。
　　怎会偏生如此之巧？前面皇帝拖着病体也不漏任何一个环节地为太子行冠礼，并在冠礼上宣布了太子已然筑基的事，消息还没有传多远，楚云开便以十三岁低龄结成金丹，乾坤大陆前所未有。
　　这巧合得就像故意来喧宾夺主一样。
　　事后，粗神经的贤王确实也惊了一惊，本不欲宣布云开结丹之事，可天现异象，消息不知怎么就走漏了。贤王委实担心了一段时间，然而太子仁义，虽然别扭了几天，但事后还特意来贤王府恭喜云开，之后也并无疏远之意。
　　贤王见状便放下心来，他并不介意云开与太子结交，太子是将来的国君，云开将来也要为大燕守疆扩土，在贤王眼里，这就是未来的明君贤臣。

　　当今陛下也为此事开心，叫贤王带云开来参加除夕家宴，一起守岁。
　　楚云开虽冠楚姓，但并非贤王所生，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室除夕家宴的，往年都是贤王在宫宴中守岁到新年，才赶回王府陪等在王府的儿子过年。今年云开得了陛下允许参加除夕家宴，加之除夕是云开生辰，二人皆大喜过望。
　　当晚，宴会厅，云开来的较晚，连陛下都已落座，只差开席。
　　云开进入后，全礼拜于阶下，众人只见一锦衣华服的俊俏小公子，席间一时无声。
　　所有目光皆聚于阶下之人，那人抬头冲贤王微笑，于玉面上牵起两朵梨涡，朝太子眨眼，一双桃花目中掺了少年人的俏皮。
　　只见他著一身洁白衣裳，金线绣流云，银线绣飞鹤，灼灼红日照，邈邈苍山远。颈间系一银链，下坠一银质长命锁。众人皆知，此锁乃是贤王在云开幼时命人打造。此锁一面为盛放的娇莲，上书“长命百岁”，一面为两尾活灵活现的游鱼，鱼眼以金红宝石镶嵌，上书“富贵安闲”，下坠三颗小巧无声铃，皆被塑成莲子形状。除此之外，手腕上还戴青玉一点红的手串。据说手串为贤王在昆仑附近寻得的灵石宝玉打磨成玉珠串成，灵石中灌注了灵力，有助修炼。
　　——这一身打扮并非仪制礼服。云开虽为贤王养子，但无品无封号，自然也没有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
　　陛下像所有皇室众人一样，盯着云开失神片刻，并未怪罪他来迟，随后淡笑着恭喜了他结丹，令其平身坐于贤王之侧。
　　临近子时，宫宴快要结束，照例是陛下为守岁半夜疲惫的众人赐茶，共迎新岁。
　　宫人提醒陛下快到赐茶时间了，陛下此时正有谈兴，正和太子说话，听及此，命宫人准备，回头又问云开：“结丹之后可以做什么，可否展示供众人一观？”
　　此话虽问得随意，但敏感的少年已经察觉不可答得随意。若选舞剑，像是炫耀武力，于贤王府不利。于是便起身答道：“可见冬季桃花夏季梅。请陛下差人去御花园中折几支桃枝，在等圣茶的间隙，我这便为诸位展示。”
　　众人从未见过冬季开的桃花。
　　皇帝应允。
　　片刻后，取来桃枝。
　　只见云开一手执桃枝，一手双指并拢，指尖指向桃枝，似是在倾注灵力，桃枝竟渐生花苞，最终盛放。
　　子时更声响起，新的一年就十四岁了，桃枝花开十四朵，朵朵娇艳，幽幽暗香。
　　云开扫视席间，径直将花送给太子殿下。太子接过细看，花瓣上竟有小字，赫然就是云开笔体，上书“国运昌隆”等语。
　　众人皆称奇，但也暗暗遗憾，本以为会是舞剑，看来世人口中了不得的楚云开又如何，还不是刚入皇室门，就耍小计俩讨好皇帝。
　　皇帝大赞，令宫人重新奉来热茶给云开，并当庭立云开为贤王世子，众人皆惊。
　　消息乘风而走。
　　没有人比楚云开更加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
　　没有人，包括贤王。
　　楚云开便是老天的宠儿。
　　民间开始争相效仿他的衣着，工匠们也会做些仿制的青玉一点红手串和长命锁来兜售，销量可观。

　　然，此次宫宴之后，这位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世子殿下却变了。
　　起初是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可能是修炼出了问题。人们关心之余觉得这没什么，没有人认为世子跨不过这道坎。
　　然而跨没跨过如今尚没定论，只知，他变得越发出格。假称生病逃课，也并不勤于修炼，夏天怕热，冬天又嫌冷，也不怎么出门和之前的朋友往来，偶有人拜访也兴致缺缺，还经常昼夜颠倒得看小人儿书——就是诸君想到的那种小人儿书，还能有什么书是画满小人儿的呢。
　　民众开始同情起贤王来，但都觉得贤王会好好管教这个逆子。
　　但贤王不但没有好好管教，还溺爱成瘾。课不上就不上吧，先生教的那些早就都读会了；修炼疏懒些也没关系，年纪还小，贪玩是正常的；怕热就着人在王府建了冰窖，夏季便取冰降暑；怕冷就升起地龙，冬季便不间断地烧火取暖；小人儿书就一起看。
　　要星星不给月亮。
　　背着抱着，粘人的时候甚至带着去过战场。
　　未出阁的小姐也没有如此娇养的。
　　若是一开始就如此也便罢了，可这前后落差，世人哪能受得了。
　　之前人们都觉得世子是令贤王骄傲的青出于蓝的天之骄子，现在人们只觉得贤王可能要因为他晚节不保。
　　甚至民间有酸秀才大胆仿古作诗《青雲殇》，诗曰：
　　齐家公子名青雲，冰肌玉面含笑唇。
　　七岁吟诗能作对，十岁大胜试剑场。
　　十三便把金丹结，大燕内外名远扬。
　　青玉点红玲珑佩，锦绣心胸溢生光。
　　孤山寒梅落人间，良友高朋逐冷香。
　　奈何却遭嫉与恨，一朝魂销亲断肠。
　　阿爹阿娘勿悲啼，此子本非凡俗身。
　　应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年。
　　大多好景不久长，飞虹易逝桑榆晚。
　　好家伙！贤王世子，名霁，字云开，持剑霁虹，这诗连暗讽都不算，这是光明正大、胆大包天地讽刺楚云开呀！贤王能干！
　　虽然大家心里也这么想过：这孩子还不如十三岁结成金丹时便死了。
　　但大家都不敢说出来呀！诅咒世子是大罪呀！
　　幸好贤王并没有追究此事，而那不要脸的世子还不知收敛，听了诗之后竟自起别号青雲居士，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世间有什么比自甘堕落让人更无可奈何呢？
　　后来又一位少年英雄结成金丹，正是世子的好友，英魂遗孤方英。而世子自结丹之后便再无动静，反而毛病越来越多。
　　于是开始有人不无阴毒地想：若哪天没了贤王，看你一个败家废柴能如何？

　　只是想想而已，没有人觉得贤王竟然真的会死。
　　直到确认前线消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