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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话不可乱说 ...

  •   天已大亮。
      早间醒来,一样的鸟叫虫鸣,却因身边之人不同,所以变得不一样起来。
      永乐自床上坐起,一身轻薄单衫散开大半,转头看厉邵齐,他早已睁开了眼,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该如何对着这人呢?
      永乐不禁有些后悔,昨夜莫非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明明觉得……若是自此以后再不爱他,也算是好事——可是真的遇见,立刻便丢盔弃甲。
      微微打了个呵欠,永乐道:“看什么?”
      厉邵齐道:“你年纪越大,性子越坏。”
      “谢谢。”
      “不是在夸你。”
      “我知道。”
      厉邵齐也坐了起来,帮她笼好了衣裳,然后摸着她的脸颊,自觉她真的是长大了许多。
      以前她看自己的眼神,满满的憧憬与爱慕,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越甜蜜越有些苦楚。
      现如今,她的眼神里有一点茫然,有一点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骄傲的倔强,强装不在乎的狡黠眼神。
      “你不问我么?”
      “问你什么?”
      “我在宫里的时候……”
      永乐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
      她不想说,只要一想起来,满身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年岁渐长,知道男欢女爱实属平常,她一面想遗忘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可是又会偶尔,清楚的记起来。
      比如昨天夜里,她清楚地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僵硬,只敢抱着厉邵齐的手不放。
      厉邵齐的轻声宽慰并没有用,她还是在哭。
      为的是什么,心里却不知道。
      那不是她的错,她也不欠任何人什么;别人欠了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厉邵齐原在专心等她说完,忽见她变了脸色,便道:“你不想说,又何必说呢?”
      永乐兀自出神,半晌方道:“昨天晚上……”
      厉邵齐不语,替她结上胸前的罗带。
      永乐只觉得身上微微发痛,便按住他的手。
      “那个……我就不算你钱,毕竟我又不是自青楼出来揽客的,不过治病的银子要给我。”
      “然后?”
      “治好了病,我也不想再理你。”永乐翻身下了床,捡了外衫便走。
      她这样别扭,倒让厉邵齐笑了起来。
      但是手一抚住胸口,他便笑不出来了。
      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
      其实他无病亦无痛,只是四年光阴,形貌未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否算个活人。
      厉邵齐叹气不止。

      永乐并没有等厉邵齐一起用早膳,厉邵齐到的时候,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旁边站着的君宏以及其他人都一脸苦笑。
      众人都向厉邵齐行礼,唤他公子。
      但永乐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厉邵齐进门,只听她叹息道:“这梨蓉莲子甜汤也太甜,粳米粥软糯却香味不够,你们的厨子很该换一个。”
      君宏继续苦笑:“永乐姑娘说得很是。”
      “既然我说得是,怎么不见你去换?”永乐搁了碗,将一旁的青罗扇摇了一摇,又道:“哼,手都酸了……连个打扇的都没有。”
      君宏看向厉邵齐。
      厉邵齐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便是,不必理这发脾气的小妮子。
      他在永乐对面坐下来,道:“尝了一口,味道都是一样的,还挑三拣四。”
      永乐道:“一样?我要的是一样的么?我也走了四年,还不许我换换口味?”
      气氛立时冷了下来,两个人对坐无话。
      厉邵齐不问宫中之事,永乐也不问他为何之前不来找自己……总而言之,各怀着心事,暂且都不想提起。
      终究是不似那从前。
      永乐胸中郁结,生出无限感慨,偷瞧厉邵齐的脸色,竟无半点改变。
      呵……
      至少有一件事,还跟从前一样。
      永乐恍然大悟,厉邵齐在想什么,她总是不明白的。

      人虽要闹别扭,病却还是要治的。
      厉邵齐又无脉象,又无心跳,却说话做事睡觉与常人无异,永乐一只手在他胸口处按了按,忽然想起昨夜,心神一荡,又立刻皱着眉假装不耐:“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那日绛予送我走的时候,为躲开阿昀,消除了我周身的气息,待我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听到那两个名字,永乐满不在乎地回神抄起金针,随口哼了两声,十几根针就扎在了厉邵齐的手背上。
      “痛么?”
      厉邵齐摇摇头,倒不是见永乐不忿便刻意说谎,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永乐皱眉,朝外间叫:“君宏——”
      君宏站在门外,一听见永乐叫,便立刻进门来:“永乐姑娘有什么吩咐?”
      现如今这位是娇客,亦是半位主子,不能得罪。
      “去拿把刀子来。”
      君宏转身先要走,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忙又转过来,赔笑问:“敢问永乐姑娘一句,这是要做什么?”
      见厉邵齐也是在等她回答的模样,永乐一笑,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
      “既然针都扎不痛,就让我看一刀扎进你们公子的胸口,他是死还是不死。”
      静默。
      “敢问永乐姑娘一句,您方才的话,是真还是假?”
      永乐扬起手中金针,飞快扎了厉邵齐周身数十个大穴,才道:“真的,快去拿吧。”
      君宏面上优雅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想了想,最后退了出去。
      然后再没回来。
      永乐等了一会,不由得大怒:“好一个王八蛋!”又转向怒道:“你手底下的人究竟是什么做事的?古人云,上梁不正下梁歪,诚不我欺!”
      厉邵齐笑了两声,也不言语。
      永乐更怒,针又扎下去半寸,用的都是平日里从不敢乱来的力道。

      这一天针扎得永乐手软,又翻遍了古今记载着疑难杂症的医书,甚至连术书也翻出来看了,没半点收货。
      永乐终于累了,一巴掌拍翻了面前的几本书,怒道:“分明就是帝君大人法术不到家,造下此孽,我是无能为力了,你若要求死,不如自尽最为干净!”
      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连厉邵齐都深表赞同:“你说得也是,不过既然我来找你,时常相见,转眼十年二十年……”
      永乐想象了一番,忽然更怒。
      她不过是寻常人,如今年轻美貌,人比花娇,可转眼十年二十年光景过去,美色将弛,容颜已暮;却只有厉邵齐一人,不老不死,色相不改……不行!这怎么可以?!
      哪里有老天爷叫她老了却让厉邵齐不老的道理?
      可是……
      “光靠我你还死不了,找两个一流的术师来还差不多,”说完揉了揉手腕,道:“我要去休息。”
      说完也不待厉邵齐送她,掀了帘子自己走了。
      好在她也不担心找不着住的地方,这里是按从前国师府的样子装饰起来的,夜间里看,几乎察觉不到有什么区别,倒是白天永乐发现了几处不一样,譬如窗花的剪法、以及那池塘锦鲤的颜色。
      若强求什么都一样,倒是自己不像样了。
      其实天还不算晚,外间还有些微微光亮,永乐不用晚饭,便换了套家常衣裳,合衣上床,打算先休息一会。
      这一天是真的累,身心俱疲。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永乐翻了个身,在睡梦间都觉得有些肚饿,乃至梦里梦到几样她平常爱吃的点心,散发着甘美香气,就摆在面前。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睁开眼去吃点什么,可是又懒怠得起。
      忽然觉得旁边有什么动静,然后一只手捞了她的腰,将她抱着坐起了身。
      这样还不醒来那才奇怪了,永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厉邵齐。
      “做什么?”
      庸庸懒懒的声调令人觉得十分可爱,只有这时候厉邵齐才觉得她眉里眼间还是那小时候的模样。
      “起来了,永乐。”
      说完拉她起来,令人端了水与青盐,伺候永乐梳洗完毕。
      永乐全然醒来的时候,见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她揉揉眼睛,问:“什么时候了?”
      旁边的人回答:“快到亥时了,姑娘想用些什么?我们好替您布菜。”
      永乐挥挥手:“吃饭哪要那么多人伺候?”
      别人只好退开一些。
      永乐自己伸手,添了半碗栗子甜羹,那是年前风干的栗子做的,却还香甜。
      她喝了两口,方觉厉邵齐坐在一旁看,便抬头问:“你吃了没?”
      厉邵齐摇摇头。
      永乐便道:“怎么不给你们公子添上碗筷?”
      她并不知道厉邵齐如今吃什么,其实都无什么味道,四年来不吃也不觉得肚饿,只是担心对身体有害,时常还谨记着要吃饭。
      伺候的人真的去添了碗筷来。
      永乐见状便道:“好像我才是主人家。”
      厉邵齐叹道:“难道你不是?”
      永乐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脸色微窘,又略红了一红,最后只低下头喝粥。
      厉邵齐倒忽然想吃甜,于是捡了一块百香松仁糕,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别以为你对我好,我就不生气,我性子不好,起码也要气个三五年的。”
      待粥喝完,永乐才抬起来,这样道。
      厉邵齐想,他早知道会如此,三五年尚算轻的,若是有幸,从此往后三五十年也要受她冷嘲热讽。
      姑娘大了,总是越发难相与起来。
      永乐刚喝了粥还未擦嘴,两片唇饱满红亮,看上去更比平时艳丽。
      厉邵齐道:“我知道。”
      永乐见他的眼光,有些发窘,便要了茶水漱口,然后接过帕子来擦嘴。
      谁知擦了半天,厉邵齐还是慢条斯理地盯着她。
      永乐大为不满,顿时忘记身边有人:“你看什么?今天晚上不要同我睡在一起……我腰痛。”
      腰痛是今天坐了一天为厉邵齐扎针的后果,不想跟厉邵齐睡在一处是因为想床大些好随意翻滚,然而旁边众人听了这话,忽有一半开始脸红起来,气氛顿时十分尴尬。
      隔了一会,永乐自己也醒起这话说得错了,脸一红,将桌子一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厉邵齐笑得更欢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话不可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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