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巳正锦

98、前世（五）

　　小狐狸再次睁开眼时就看到两个人站在它面前，一黑一白，看不清楚脸，它又回头看见自己躺在阿闲坟边，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死了，自己跟阿闲一样，死了，那就可以去找阿闲了！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不懂为什么有人，啧，有狐狸死了还这么开心的？或许它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死了？要不要提醒一下？两个鬼用眼神交流。

　　“咳！小家伙，你现在已经死了，我！哎呦！你打我干嘛？！”白无常率先开口，但很快他就扭头对黑无常怒吼。

　　黑无常没理他，转头对小家伙说：“认识我们吗？我们是专门勾……”

　　“我知道，勾魂的。”小狐狸应了一声，愣了两秒就对自己会说话了这件事很惊吓。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死了，都这样的，不用太惊讶。”白无常轻飘飘开口。

　　“行了，快带我走吧！着急找人。”小狐狸走到他们前面，示意他们带路，还不忘叼着木偶。

　　黑无常走到它前面，理所当然的带路，白无常一直弯着腰，很有探索精神的对狐狸说：“哎，小家伙，你找谁去啊？我认不认识？哦，我应该认识的，这条路都是我俩带人走的，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啊，你这个木偶玩久了吧？都磨损了。”

　　小狐狸本来不想理他，但听他这么说，停了下来，把木偶放在地上，按在爪下，忍不住问：“你见过一个穿着战服的年轻男人吗？长的很好看，脸上受伤了，有血，胸口处被插了一把剑，很年轻，死了。”它越说声音越小。

　　白无常看了黑无常一眼，对小狐狸说：“这……能不能再详细一些，我们前几天接了好些个这样的人，只凭这，恐怕，不行。”

　　“算了，你们快带我走，晚了可能就找不到了，我们应该挺近的，时间隔了不到半天而已，一定能找到的！”

　　白无常看小狐狸神神叨叨的样子，暗自摇了摇头，这样的，他们见多了，到头来能找到的真的寥寥无几，他跟上前面黑无常的步伐。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到了一处潮湿的地方，越往里走，瘴气越重，蚊虫鼠蚁满地，白雾笼罩，鸦雀悲鸣，此时黑白无常走在它后面，小狐狸走在前面，被绊了好几次，木偶险些都丢出去，它不需要他们带路，自己冥冥中被什么东西指引着，到了一处拱形门前，它努力想看清门上面写了什么，只是它很快想起来自己不识几个字，仅认识的几个，还是跟阿闲一起看书时学到的，想到阿闲它又不自觉低下头。

　　这时黑无常声音从后面传来：“鬼门关到了。”

　　原来是鬼门关，小狐狸没说话，往前走去，很快走到一处青石板路上，是黄泉路，它爪子放上去，好凉，入骨的凉，这是第一感觉，感觉过后它还是往前走去，很快就看到道路两旁开着的红花，它没在意，还是往前走。

　　不知何时，它总感觉自己走了好久，黄泉路好长啊，正当它感慨着，突然就看到前面有座桥，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迫不及待的跑过去，近了就看到桥上正有人走着，它张嘴就想喊阿闲，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它急坏了，只能更快的跑，到了跟前时，桥还在，但桥上的人却不见了。

　　心猛的一疼，然后无限坠落，意识到再也见不到阿闲了，它一屁股坐在桥边，木偶丢在地上，呜咽着：“说好回来的......说好了让我等你回来......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怎么不回来......怎么办......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喝了这碗汤，投胎去吧。”循着这个苍老缓慢的声音看过去，它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个老婆婆在，皲裂的手里端着个碗要递给它。

　　“喝了它，能找到阿闲吗？”小狐狸盯着那个碗。

　　“喝了它，你就会忘记这一世所有的苦，所有的乐，所有的人，有缘的话，来世自会相见。”那个发丝黑覆白，白覆黑的孟婆把碗递到它跟前，像是要蛊惑它喝下去。

　　小狐狸眼睛从碗转向她，绿眼睛对上那双来来回回没有焦距的混浊双眼，轻声说：“那我喝它干什么。”会忘了阿闲，那喝它干什么。

　　“不喝是没法投胎的，你就永远待在这里了。”孟婆向四周一挥胳膊。

　　“没有别的法子了？”小狐狸失去力气了。

　　过了很久孟婆才应声：“别的法子，有。”

　　“什么别的法子？赶紧喝了汤投胎去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突然开口。

　　“是什么！”小狐狸直接忽略了他，本来失色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

　　“哎我说你个小狐狸，你不好好投......”
　　“你管的有点多了。”黑无常扫了白无常一眼。
　　“可它会死的！”白无常气急败坏，却不再有人理他。

　　“是什么？”小狐狸等不了了又问。

　　过了一会儿，孟婆伸出她枯瘦的手，指向桥下的河，说是河，但看着不像，长的好像没有尽头，一眼望不到边，血黄色的河水，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幽蓝的一片一片，来回游荡，孟婆端着碗走到河边，河里的东西像是感觉到有人靠近，都争先恐后往岸边游，只是一遍一遍的碰撞河岸，上不来。

　　孟婆站定在河岸边，慢慢把碗里混浊的汤倒进去，下面的东西被滴到的发出尖锐的叫声，其余的赶紧四散游荡，想靠近又不敢。

　　“此为忘川，里面都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也有像你一样执念太深，跳进去最后灵智被吞噬，变成孤魂野鬼的。”孟婆慢慢走到锅边，搅动着汤，又说：“如若你真的想，那就跳进去，等个上千年，甚至上万年，受尽折磨，那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记得前世种种，便可重返人间，寻前世人，只是，这千万年之间，你不知道要在桥上看到他多少次，来来回回，不声不响，只你一人，甘与不甘，情与不情，无人知。”

　　小狐狸安静听孟婆说，叼起木偶，走到忘川河边，看着里面噬魂的怨灵，在它面前漂浮着，就等着它跳下来，饱餐一顿。

　　“真的想好了？九死一生，我当差几百年了，见过跳进去的，只是都再也没上来过，好好投胎，来世去个好人家，不是更好吗？”白无常在后头看着它。

　　“是挺好的，只是没有阿闲，投胎得喝那个汤，但那样我会忘了阿闲，或许就再也找不到了，如果我跳进这里，只是等时间到来，不用忘记阿闲，我答应阿闲要早点找他的。”它把木偶按在爪下，依旧看着忘川，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良久，小狐狸扭过头说：“对了，谢谢你们。”

　　下一秒叼起木偶，便纵身一跃，跳入忘川。

　　等孟婆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就是怨灵成堆往小狐狸跳的地方争先恐后的扎，像是见到新鲜血肉的野兽，很快，幽蓝的怨魂四散，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死水微澜。

　　孟婆微微瞪大的眼睛很快收回来，专心熬着她的汤，嘴里嘟嚷着：“忘川，忘川，世世困，困世世，难相见，爱别离。”

　　黑白无常站了一会儿，便去往下一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