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巳正锦

96、前世（三）

　　春节到了，这天村里从昨天夜里就开始放炮仗，小狐狸被吓的一直趴在阿闲怀里到第二天清晨才睡去。

　　春节那天阿闲起了个大早，小狐狸还沉沉睡着，看来昨天是真的被吓坏了，他自己去包了饺子，昨天活好的馅，大冬天的，除了被冻的硬了些，其他都没什么问题，一直到他包好最后一个饺子小狐狸才醒了过来，轻轻走到阿闲旁边，轻车熟路的爬上他的肩膀，嘴里还叼着那个小人偶，跟着阿闲去下饺子，等水烧开了，他很小心的把脆弱的饺子放进锅里，为了不让它们破皮儿。

　　阿闲就坐在小凳子上添柴烤火，小狐狸蹲在柴火旁边看他添一个，它也添一个，火烤得他们一起打了个哈欠。

　　等饺子好了盛出来端上桌，小狐狸一下子跳上桌，把小人偶放在一边，还对着碗吹了吹气，阿闲看见了拍了拍它的头，说起来这吹气还是之前有一次它吃东西太心急了，刚出锅的，阿闲转身拿个筷子的空它就得被烫的嗷嗷叫起来，那个时候阿闲跟它说过一次，想不到之后就记住了。

　　有时候他觉得，小狐狸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个小孩子，听话懂事的小孩子。
　　阿闲怕烫到这位听话懂事的小孩子，在吃饺子的时候专门用筷子把饺子叉开，这样凉的快。
　　他吃着吃着就停下来，看着小狐狸吃，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要是你早点儿来就好了。” 要是你早点来就好了，我就不用一个人这么久。

　　吃了满嘴馅儿的小狐狸抬头对上他的眼。

　　于是，旧的一年和新的一年在他们吃饺子的时候过去到来。

　　来年开春儿。
　　今天的阿闲没去捡柴，而是起了个大早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边，小狐狸还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已经把院子收拾好，小狐狸抖着毛出来的时候他正添火加柴烧着饭，小家伙打着哈欠走过去，阿闲摸了摸它头：“起了啊，来添柴，我去把被褥晒了。”

　　小家伙乖顺的站在柴火旁边，哼唧两声表示知道了，阿闲笑着走开，抱着被褥出来时小狐狸正叼着个柴往里面添，用鼻尖一点一点向里面戳，看的他满面笑容，好像知道他在看，小家伙扭头叫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真厉害呀！”阿闲夸它。于是小家伙更加卖力了。

　　等把面条盛出来端上桌，阿闲看着小狐狸欣慰的说：“嗯，小家伙，今天是我十六岁生辰哦，最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好了，吃面条吧！”
　　它跟着叫了两声。

　　小狐狸碗里的面还是阿闲给它一点一点断成小条，吃的方便又开心。

　　晚上的时候，阿闲里里外外把东西收拾好了，就要看书，却突然发现小狐狸不见了，家就这么点儿大，硬是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正当他心急火燎的拿着灯笼要去外面找，大门都出去了，就看到那双发绿光的眼睛，按理来说，正常人猛然间看到这一幅画面，吓一跳不说，怎么也得起个鸡皮疙瘩，他却是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归位。

　　绷着个脸等它自己过来，小狐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径直走过来，阿闲到嘴边的话被它接下来的动作阻止了，小家伙走到他脚边，低头，然后坐下，摇着尾巴绿眼睛看着他，阿闲直觉小家伙应该是放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脚边，他后退一步，蹲在小家伙面前，拿着灯笼往那里照，是，一朵花？还没完全开放的画，他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看小狐狸又看看花，好一会儿才拿起那朵被迫被摘，哦，不对，是被迫被咬下的花，抱起狐狸往回走，慢慢走着，轻轻抚摸小家伙的头我，在寂静中他说：“谢谢，花很美。”

　　小狐狸被他抱在怀里，闻言抬头用鼻子碰了碰他的下颚，像是在亲他。

　　三伏天的时候，山里的岁月依旧漫漫，小家伙长的大了，毛也变得郁郁葱葱，那双绿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它不能在待在阿闲的胸前，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为此小家伙还自我苦恼了好久，吃的都少了。

　　但它还是跟着阿闲拾柴，从躺在怀里变成跟在脚边，捡柴的时候还会跟阿闲分成两路，嘴里叼着，爪子推着，居然减轻了不少阿闲的工作量。

　　日子过得悠哉游哉，山上的人偶尔下去，山下的人不会上来，好像在这一方天地里，什么都不在乎。人幸福久了就会忘记，世上没那么多幸福可幸福。

　　事情就发生在一个很平常的一天里。
　　那天阿闲和小狐狸没捡很多柴，所以打算明天捡了一起再下山卖。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们一个在说，一个在听，快到村里了才发现村落门口一片狼藉，篱笆围墙不知道怎么歪斜了，像是被人粗暴的拉扯过，很安静，平常回来的时候村里也是安静的，却是有人气的静，这次却不知为何，阿闲总觉得很怪，事实证明确实怪——被破坏的篱笆。

　　一人一狐慢慢走进去，阿闲试着喊了喊人，旁边的一摞废墟里动了动，阿闲立马跑过去扒开那里，是李阿伯家的小崽子，看样子是藏在这里的，满脸的泪泥，看见是阿闲，原本恐惧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哇的一声哭出来，那声音要多响有多响，阿闲知道出了事，自己也是心急火燎的，他安抚好那个崽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他才知道，是有一群穿着战服的人来村里抓人，男女老少不论，只要是活的就带走，阿闲让小狐狸陪着孩子，自己去前面看看，小狐狸想跟着他一起，他摸摸小家伙的头，说：“你乖，在这等我，一会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回家啊。”

　　小狐狸乖乖退回那孩子身边，看着阿闲急急走远，没有回头。
　　那时候它还不知道，这就是差不多意义上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