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南听北遥

5、醋意

　　扶桑跑回了狐狸洞，在洞里呆呆地坐了一整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感觉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苏钰的脸，一会儿又是他那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眼睛。

　　扶桑心烦意乱地缩在山洞里，既想回去，又有些不敢回去。

　　迷迷糊糊间，竟趴在地上睡着了。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苏钰在喊他，一声重过一声，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睁开双眼醒来时，才发觉那不是梦，苏钰真的在喊他，声音从狐狸洞外边传了进来。

　　“桑桑！桑桑你在这儿吗？”

　　似乎是喊得久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还隐隐有些焦急。

　　扶桑听得心疼，忙从地上起来，往外头奔了出去。

　　外面已然黑了天，浓郁的夜色里悬着半轮孤月，月光朦胧，尽数披撒在这方山顶。苏钰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灯笼里的红光映出丰神俊朗的一张脸，在见到扶桑从洞里冲出来时，眼眸中立马绽放出明亮的光，连满是疲倦的面容上也染上几分喜悦。

　　手里握着的灯笼被随意地丢在一旁，咕噜噜地滚了两轮。苏钰再顾不上其他，连忙几步上前将惦念了一天终于找回的人儿搂紧在怀里。

　　“桑桑……”他用力地箍紧怀中人，语气里满是难过和害怕，“我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

　　扶桑感受着他身体的轻颤，心中微酸，歪头靠在他肩上，手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桑桑，对不起，今日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我以为你知晓我的情意……”苏钰想着他今日沿着山头找了一天，仍觉心有余悸。

　　“我不该轻薄你的，别气我了，好不好？”

　　苏钰声音温润清朗，落在扶桑的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不知所措地咬着唇，往后退了两步，“其实，其实我……”

　　其实我不是人，我是只狐狸。

　　抬头望见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眸时，想要坦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自己说出来了，他会被吓跑吧，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想见他。

　　那般美好的人儿，自己始终是舍不得的……

　　扶桑心中咽下苦涩，到了嘴边要坦白的话却转而变成了，“其实我…我没有生气。”

　　见他这么说，苏钰心中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

　　“桑桑，我们回家吧。”

　　扶桑似乎愣了一下，脚下也没有动。

　　苏钰轻笑了声，眨着眼睛刮了下他的鼻尖，小声说：“我煮了鱼，回去给你做鱼汤面。”

　　听到吃的，小狐狸的眼睛瞬间便亮了一瞬。

　　苏钰无奈笑，转而捡起地上的灯笼，再伸出一手，掌心向上去牵他：
　　“桑桑，我们回家。”

　　某人终于别别扭扭地将手递了过来。

　　山路崎岖，秋夜的山林又风沉露重，苏钰怕冷着扶桑，将他大半都搂在自己怀里，替他挡风。

　　心上人在怀，身体又这般柔软热乎，苏钰行走了几步便觉呼吸有些重了。

　　偏生这傻狐狸还瞪着那双水雾朦胧的狐狸眼，毫不客气地往他怀里蹭去，蹭得他全身的火气都在往上冒。

　　而且他瞧着，小狐狸该是也对他有情的，或许是因为年岁尚小，又少有与别人接触，故而不懂他们人间的情爱。

　　苏钰想得出神，忽然想起前几日收到的一张帖子。

　　眼波流转间，便有一计涌上心头。

　　“桑桑。”他轻声唤。
　　“嗯？”

　　苏钰道：“后日我要去镇上吃宴席，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小狐狸好奇问：“宴席是什么？”

　　苏钰哑然失笑，“我的一位朋友要成亲了，邀请我们过去凑个热闹。”

　　小狐狸不解地皱着小眉毛，“成亲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去凑热闹？”

　　苏钰摸了摸他的头，神秘一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后日倒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扶桑一大早便起了，缠着苏钰说要去城中吃宴席。

　　扶桑不知道宴席是个什么东西，但既然能吃，那应该比较美妙。

　　他们去得巧，正赶上迎亲队伍迎着花轿接到新郎府上，一路吹吹打打好不喜庆。最前骑在枣红马上的新郎官穿着大红喜服，脸上满是春风得意。

　　扶桑挤在人群里，看那个穿大红衣服骑大马的新郎官走到花轿前，在一阵叫好声中踢了那轿门一脚。

　　紧接着那垂着珍珠帘幕的花轿门帘里伸出一只白嫩润滑的手来，手指根根如葱白般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分外引人注目。
　　新郎官牵着那只手，将轿子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抱了出来。

　　鞭炮响声经久不绝，这一方也越发热闹喜庆起来。

　　然后便是入门行拜天地的礼。

　　扶桑第一次看见婚嫁之事，看得兴趣盎然，尤其看新郎新娘夫妻对拜时，更觉新鲜。

　　“苏钰，这就是你说的成亲吗？好好玩啊！”扶桑看得投入，满脸都是兴奋。

　　旁边一个方头大叔好奇地打量了扶桑一眼，打趣道：“这位小兄弟是跟着你兄长来吃宴席的吧？怎么？看到别人家成亲娶新娘子，心里头羡慕了？”

　　扶桑嘟着嘴反驳，“我才没有。”

　　方头大叔哈哈一笑，“你确实还太早了，不过我看你兄长倒是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了，而且又长得这般神仙模样，等将来成亲了，肯定能给你找个美娇娘嫂子回来。”

　　“成亲…”扶桑小声喃喃着，一边偏过头去看身旁的苏钰。

　　苏钰却只淡淡一笑。

　　苏钰以后也要成亲吗？像那个新郎官一样，牵着蒙红盖头的新娘子，同她拜天地。

　　扶桑这样想着，心里竟生出几分闷闷的难受来。

　　成亲一点也不好玩！他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高堂上的新人了。

　　扶桑的郁闷，一直持续到喜宴结束，连宴席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都没能让他心情好些。

　　回家的路上，也神色恹恹地跟在苏钰后面，一句话不说。
　　偏那个人却像是毫无察觉般，依然拉着他说笑。

　　扶桑气得更加郁闷了。

　　到家门口时，便气嘟嘟地站在门口，磨蹭着不肯进去。

　　苏钰瞧着他别扭的模样，长睫覆盖下的温和眼眸子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抹暗色。

　　“桑桑，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苏钰温声问道。

　　扶桑嫣红的唇上咬出两道小牙印，他翕张着嘴唇，小声问：“你…你以后也会成亲吗？”

　　月华如水，倾泻满山林，晚间的风吹动前面那人的衣袖，明明很近，却又莫名觉得离他好远。

　　扶桑瞪着雾濛濛的一双眼睛，神色紧张。

　　苏钰沉默了片刻，忽而轻声笑了声，“自然会。”

　　他的大方承认，却像一支锋利的羽箭，精准利落地扎进扶桑心里。

　　扶桑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听到这个回答后心里便胀痛得难受，连眼睛都酸涩起来，名为委屈和慌乱的情绪附在胸腔，不住膨胀充大，几乎要立刻爆发。

　　只要一想到苏钰会和别人在一起，他便觉得难受极了。

　　苏钰看着瞬间红了眼睛一副委屈兮兮的小狐狸，心里又喜又心疼，正欲上前好好安慰他一番，却不想被用力推了开。

　　气嘟嘟的某人已经不想理他了。

　　苏钰无奈地笑，眼见着扶桑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已经蓄满水汽就要顺着眼角落下来，终是不忍，忙用力将他搂紧怀里，好声好气地问，“桑桑不高兴我成亲么？”

　　扶桑推不动他，又委屈又气恼道：“等你成了亲，有别的新娘子陪你了，我就走！”

　　“不许！”苏钰的声音低沉暗哑，搂在他腰间的手也越发收紧起来，“我不许你走！”

　　他这句话说得很重，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和霸道，与之前的温柔语气截然不同。

　　扶桑说得越发委屈，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哭腔：
　　“我就走！哼…我就走！”

　　苏钰怕再说下去真得把他给气走了，不敢再逗弄他，连忙轻声哄道：“桑桑乖，别气了，刚刚是我逗你的，我不成亲了好不好？”

　　怀中人听闻，哭得更伤心了。

　　苏钰正被他哭得束手无策，却不想怀里那人居然趁他松开手时挣脱了出来，转身便要往山林里去。

　　幸而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桑桑，你听我解释！”苏钰见他又要离家出走，急得再顾不上其他，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抖了出来。

　　“桑桑，我其实没说谎，我是想成亲！但我不是想娶别的新娘子，我是想与你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