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物可怕又可爱》刀一笑

1、楔子

　　【傀怪，人身成傀，化形作怪。】

　　——《火罗行述》

　　东北偏北，平安岭

　　大雪乍停，护林员姜三照例出门巡山，那片山头常有紫貂出没，盗猎分子猖獗，为保护紫貂，打击盗猎分子，上头给他发了枪。

　　巡到小野沟时，天突然暗下，阴风阵阵。村里老人常说小野沟这地方邪门，有野人。

　　姜三活了大半辈子，野人的故事从光腚听到髭须满面，也常挂嘴上唬自家小孩，但他打心眼里不信，当护林员二十几年，别说正面遇上，野人的毛也没瞅见一根。

　　远远地，姜三见不远处的岩壁下有动静，待他看清，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钉在原地——

　　几头狼在撕扯什么，被撕扯的看起来像是……人？

　　没容看清，头狼咬着条人胳膊扭头过来，呲着獠牙，人兽相瞪。

　　“嚯！”
　　姜三汗毛炸身，大喝一声。

　　猛地，头狼朝他疾冲，他提枪上弹，哆哆嗦嗦，在狼几乎扑到面前时，“轰”地枪响。枪后坐力大，没打中狼，先把他自己给轰倒在雪地里，树上雪盖簌簌落下，砸他满身满头。

　　狼群被那巨大响声惊震，逃散窜远。

　　姜三回过神，从雪地里爬起，连滚带爬到岩壁那儿查看，眼前遍地血腥，惨不忍睹，两个成人被狼群啃食得面目全非，姜三抱着树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突然，雪堆里探出只毛茸茸的小手，揪住姜三裤腿，姜三“哇”地大叫一声跳起来，以为是狼呢，刚要举枪，发现那手像人。

　　他心慌慌地拿枪去扒拉开雪堆，看见眼前的东西，整个人怔住了，林风呼啸，平安岭冷，也冷不过他的心。
　　这他妈的野人啊！

　　当天晚上，姜三一步也不敢歇地把那玩意扛下了山，吭哧吭哧扛进村子里，扯开嗓子大喊——

　　“我抓到野人了！抓到野人了！”

　　村委会操场上灯火通明，村民们闻声而至，咋咋呼呼，又害怕又想看，不少人手里紧握着出门时随手抄的锄头耙子，见搁在地上油黑毯子里的东西蠕动，惊呼着散开，又聚成团。

　　姜三激动地掀开毯子，哗啦一下，鸦雀无声。

　　有人出声抱怨：“瞎折腾啥啊。”

　　哪里有什么野人，眼前裹在毯子里的只有个瑟瑟发抖的惧光的小丫头。

　　四五岁大，惨白的脸，生得极可爱，大冷天也没件衣服穿，可爱又怪可怜的。

　　若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也只是她那双在火光中闪过一抹淡淡蓝的极明亮的瞳仁，大瞪着，不会说话，人一靠近，就像只小野兽一样龇牙咧嘴，发出嘶嘶的恫吓声。

　　外人谈起此事，就说以前有些逃荒逃难的，躲到深山雪岭，时间久了蓬头垢面，被进山的盗猎者或护林人误认为野人了。

　　这小丫头呢，估计是那些人的后代，可怜父母被狼群扒拉吃了，只她独活下来。

　　姜三屡屡跟人发毒誓，他当初看到的就是个小野人，浑身毛，尖牙利嘴，他去抓她时，手臂还被咬了，留下寸深的齿印。可别人总笑他，“拉几把倒吧，你在雪地里待久了眼花了呗，还尽忽悠人呐，这么可爱的女娃娃，怎么可能是野人。”

　　时间久了，姜三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过他不死心，关注着那小丫头，知道小丫头被送去了县里的孤儿院，没过两个月，有个特地从东边松沆省笙城来的老爷子，穿中山装，戴古怪墨镜，执蛇头手杖，把她领去笙城养了。

　　小丫头被领养那天，姜三正好在孤儿院，门口车道上，临上车前，她弯弯眉眼回头，朝姜三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姜三顿觉一阵阴寒。

　　那双眼睛，如弯月，如寒刀。

　　。

　　同年岁末除夕夜，檀渊省铃市，万家团圆灯火，烟花在夜空斑斓盛放，鞭炮声时断时续。

　　老城区御园别墅，数年前被一位神秘人购下整修，房子外观保持东南地区门楼灰瓦建筑风格，内部则极尽奢华。

　　神秘人爱书，整修时令人挖出个地下书库，藏书数万，尤热衷收藏古书古册。神秘人未娶，收养两个男孩，一个十三岁，一个七岁。

　　整栋别墅被郁郁葱葱的大榕树遮围，经年阴森暗沉，无声无息，千禧年的热闹与这儿割裂开来，窗外斑斓烟火，屋内腐暗滋生。

　　哗——

　　通往地下书库的厚重大门打开。

　　十三岁的大男孩把七岁的小男孩领进书库，站在台阶上对小男孩说：“我们来玩捉迷藏，我不喊你的名字，你不许出来。”

　　小男孩点头，漆黑的眼珠里落满不安，强忍惧意。他向来害怕黑魆魆的散发霉腐腥气的地下书库，那里像个巨兽的深渊大口。

　　大男孩却颇冷静，用远超年龄的沉冷声音指使：“下去，找个地方躲好。”

　　小男孩瑟瑟问：“你会来找我的对吧？一定会来对吧？”

　　大男孩没说话，阴阴地笑。

　　门沉沉合上，黑暗侵袭。

　　小男孩抱紧自己蹲在角落，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大男孩找来。

　　时间流逝，恐惧像被大火煮着，临近沸点。

　　滴答。

　　有什么滴到小男孩头上，浓烈的腥气。

　　他伸手去抹，一手湿哒哒黏糊糊，抬头，黏稠的液体顺着壁顶流淌下来的动静，杂着许多触角从四周攀爬过来的声音。

　　轰隆隆的声响，攀爬声由远及近，翻倒高大书架，古册书籍哗啦啦砸撒地上。

　　小男生大声惊叫，转身跑上阶梯，用力拍打厚重石门，稚声哭喊——

　　“开门！开门！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呜呜，放我出去！”

　　身后动静戛然而止，小男孩哭花了脸，颤抖着慢慢转身——

　　黑暗中荧光忽地大盛，一张布满刺触的血盆大口朝他张着，来不及发出声惊呼，小小身板被一口吞没，只剩死寂。

　　夏季，炎炎热浪，铃市警方接到举报，老城区御园别墅散发腥腐臭气，数日不散，路人隔街亦掩鼻匆匆而过。

　　警方叩门无应答，破门而入，荒草漫漫，无半点生人之气。地下书库石门紧闭，数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开启，下面漆黑暗沉，一股浓烈腥腐烂臭之气几欲把人熏晕。

　　他们点灯照明，眼前横着副巨大的不知什么野兽的白骨架，腐肉内脏零星残挂。

　　一个光溜溜的小男孩，孱弱形销，缩在那白骨与腐肉之中，睁着空洞无神的眼，正用双手抓着一块生蛆烂肉咀嚼……

　　那是他的晚餐。

---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讲的是男女主的童年，也是他们各自命运的重大转折点。除楔子，全文不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