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
-
自从回了家将近半月来，姜池每天和张明玉待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因为很久没有回到家乡，村里的变化太多，让姜池都感到些许陌生。
临近春节，每日的事情变得繁杂，买卖货物，收租讨租贮存年货，以备来年之需，这些事情看着不大，当忙起来时反而才知道有多费时费力。
对于上次归家无意听见的对话，姜池内心并不是不纠结，只是张明玉最近实在忙碌，她确实没机会再去提这件事。况且张明玉对待她一如既往，让她恍惚那日只是她的幻听，张明玉似乎一直对她关爱有加，从未想过抛弃自己。
不过，即便张明玉行为上再怎样亲近，她也察觉出不对的地方。比如她的身体确实不好，特别是夜里为了不影响自己睡觉，她悄悄爬下床去屋外咳嗽，有几次她都听见自家姐姐咳得撕心裂肺，等她担忧的上前询问时，她只说是染了风寒，最近已经在吃药，让自己不要担心。
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的姐姐与章天保关系十分亲近，虽然她极其不愿看见这一幕，但章天保几乎日日都要登门与姐姐交谈，有时甚至会避开自己，让她心里感到一阵费解和难过。
还有便是这几日了，张明玉会长时间外出，即便她多次询问张明玉去了哪里，她也只是说去章天保家里，章文昌有事需要她帮忙，再问多的，张明玉就岔开话题不再答她。
这样的变化让姜池时常觉得自己游离于张明玉之外，这种熟悉却陌生的相处方式，使她无法了解有关她姐姐的一切，如那近乡情怯的感情一般，她觉得脚下的土地明明没有变化，但她和张明玉的感情，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张明玉不知道姜池的敏感，她知道自己对姜池最近的问题有所隐瞒，但这些问题说起来并非十分重要，她只当姜池会因自己对她隐藏秘密而感到生气，却不知姜池如今内心的煎熬。
说实话，她现在有些自顾不暇，姜池的突然归家，打得她措手不及，明明她都想好让章天保外出几日去寻找姜池，带她远离天明村，顺着畿辅一带向上走，最好带着姜池去京城。可这样的想法还没开始，便以姜池自己回来而被迫放弃，现在，她更是因这事儿，不得不来面对眼前的两人。
“姜泽玉。”
面前的人轻轻念着她的名字，但语气却有着让人胆寒的威压，他冰冷的眼眸，就像看一具活死肉一般盯着她，若不是章天保站在一旁，她觉得对面之人会毫不犹豫一掌拍死她。
“七叔。”
张明玉恭敬的弯腰作揖，却被他猛地拍起的瓷杯袭来划过耳旁，耳廓下方隔开一小道口子，很浅，却血流不止。
被称作七叔的男人见她狼狈的模样，却并不害怕的眼神时，语气带着怒气和杀意。
“姜泽玉，你竟敢骗我。”
坐在七叔身边的另一个人，是章天保的父亲章文昌，张明玉确实没有骗姜池，她的确是来找章文昌，不过章文昌不是找她帮忙，而且来审讯的。
“七叔，泽玉不敢。”
晋南风盯着张明玉低眉顺眼的模样好一会儿，原本的盛怒反而消了不少，在听见她说不敢时，只是拿起手边的杯子把玩，良久，才说道。
“不敢？既然你不敢骗我，我就当你以前确实不知情，不过。”
沉默，诡异透着压抑，晋南面带嘲弄，对待她是否说了真话，他像是真准备不去追究，只是如同看待蝼蚁的表情盯着她时，张明玉心生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听见这人又说。
“不过，既然你以往不知道你捡回来的那个小玩意儿是什么身份，如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她是魏彧的女儿，如今荆国唯一的皇嗣。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我们和荆国的孽障不共戴天，你既然养着这个孽障到如今这个时候，你太令我失望了。”
张明玉听着晋南风称呼姜池为孽障时便捏紧了拳头。从今年魏彧打赢了这场仗，成功铲除他皇叔的势力后，国内外的政治环境便渐渐趋于稳定。于是魏彧开始着手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女儿的下落，因为当时投降的俘虏里有丢弃魏咸池的当事人，当年他负责处理魏咸池，亲手将奄奄一息的魏咸池掉入水中。这么多年来，无人在河中打捞起过幼年女尸，魏彧心里怀着一丝希望，开始大肆在民间搜寻魏咸池可能生还的消息。这样大张旗鼓的动静自然会惊动天明村内想要复国的前朝遗民，他们在得知魏咸池可能还活着，且当年是落水失踪的事后立刻想到了姜泽玉的妹妹姜池。虽然姜泽玉同外人说姜池是她的远房表妹，可姜泽玉自己就是个孤女，且姜池至来到天明村后再没回过家，他们自然就起了疑心。
于是他们对张明玉进行了多次审问，张明玉都一口咬定姜池就是她的妹妹，加之章天保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小女孩，他们便没有动姜池，只是派了更多人去打探姜池的身世。
果然，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张明玉在撒谎，姜池当年被救到唐伯的医馆时有人看见了，他们都记得姜池当时绝对是因为落水才被送到唐正尧处。
瞒无可瞒，张明玉现在只能在心里计划着如何带姜池离开天明村，毕竟现在她的身份暴露，想要活着离开这遍布眼线的村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你也跟着我们这么多年了，念着太子与你感情深厚，也不是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晋南风口里称呼的太子自然是章天保，他从几年前便开始要求所有前朝遗留的村民唤章天保太子殿下，如今因为章天保的缘故，他似乎在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去杀了魏咸池，我不希望看见她还活着。”
“晋将军！”
张明玉还没有回答，倒是章天保极快的出声，他神色焦急，还带着隐忍，让变化的语音却能体现出他的担心和害怕。
“殿下！”
似乎知道章天保要说什么，晋南风的语气十分低沉，在章天保嗡动的唇齿间，他不容拒绝的说道。
“姜池是魏家的人，她不可能和我们是一路的，为了以绝后患，我们不能留她。”
虽然碍于章天保的身份，晋南风尽量语气带着恭敬，可这无法反驳的语气让章天保怎么听怎么不乐意，他还是尝试的回答。
“晋将军，阿池现在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况且只要无人找到她，她便一辈子都只是泽玉的妹妹。”
听见章天保如此的话语，晋南风露出一抹笑，似是考虑到身份的缘故，他很快掩去，但二人都看懂他眼里的嘲讽，对他这样天真想法的嗤笑。
“无人找到？如今魏彧四处寻找他那女儿的下落，迟早有一天会找到这里来，就算找不到，我看姜泽玉怕是早已经打算送她离开天明村了吧。”
晋南风最后一句话说得清淡像是试探，可眼里对她的不信任却被人看得明明白白，章天保见状连忙站在张明玉身前挡住晋南风越来越古怪的眼神，说道。
“晋将军，泽玉的命在你我手中，这么多年她从未背叛过我，你不该如此怀疑她。”
晋南风不吭声，三人这样对峙沉默的近一盏茶的时间，随着章文昌拨动茶盖的响动，才打破了静默。
“既然殿下信任你，我便再信你一次，不过姜池一定是要处理掉的，这一次，如果你完不成，我会让你连她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且你也别想耍什么心思，我会派人看着你。”
后面的话，晋南风起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见他如此执着的要除掉姜池，章天保还想要反驳，却在章文昌的咳嗽中消了声音。
“殿下，时候不早了，还有什么事儿，下次再议吧。”
章文昌见晋南风与章天保的神色都不对，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难免两人激起矛盾，只能开口化解两人的对峙。
章天保知道自己虽是皇子，但谋划复辟前朝的所有事儿都由晋南风一人做主，他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前朝遗留皇室罢了。见这人完全不顾自己的想法，章天保也不再多说，带着张明玉便离开，只留着身后两人不同的神色，看着两人走远。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姜池一概不知，她现在因为姐姐不在家，无人陪她而感到无聊，为了疏解心中的烦闷，只能出门四处走走。
腊月时节，四处都能闻见柴火烘烤的炭香，混杂着一些杂草的土气，虽有些刺鼻，却感到一股温暖。
顺着炊烟缭缭，路过农田，看见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龄人在地里刨着土豆，或是播撒种子，等到来年收成，姜池想着本就是漫无目的的乱逛，也不知去哪里，便干脆坐在田坎处，看着远处村民的劳作。
“是阿池吗？”
不知多久，身后传来声响，姜池一回头便瞧见两张有些面熟的面孔，脑海里细细回忆，才想起他们都是儿时的玩伴。
“翠萍，牛二哥。”
幼时玩得好的伙伴也长大了，姜池看着亲密的二人，以及挽起妇人发髻的女孩，不由恍惚时光飞逝，幼时戏于田野，都已成了往事。
似乎没想到姜池还能记得自己，女孩有些激动的凑上前，在看见张开后更是漂亮的姜家妹妹后，不禁感慨，果然姜池从小到大，都是村上最精致与秀丽的那个女娃娃。
“你回家多久了？”
许是很久未再见过姜池，翠萍与她对话时不知聊什么，只能进行简单的询问。
“不久，只有几日。”
翠萍点点头，又接着说。
“听你姐姐说，你去年便考上了秀才，后来有人举荐你去了畿辅学习并任职，现在怎么样呢？”
村里出了个女秀才，消息自然传得很快，就算张明玉想要隐瞒，可完全转变的身份，没过多久就在村里传开了。
“现在广文馆任博士生徒。”
两人一听姜池已是在国子学附属学校里任助教，不由惊讶，然后表示对她的祝贺。
姜池对人们向她的恭维和祝贺早已麻木，她只是突然想着最近张明玉的异常举动，想从村里其他人口里套出一些信息，便问道。
“我许久没有回来了，村里很多的事物都变了模样。”
见姜池转移话题，翠萍顺着她的话点头回答道。
“是啊。”
“我记得以前村里没有这么多田地，沿着山脊下是一摊碎石路，现在竟然都建满了房屋。”
“嗯，从你去镇上念书后，村里便变了许多，你姐姐和章天保前几年时常随着章叔叔外出，每次回村，村里都会多上几家人。如今村里的荒地几乎都被这些人开垦了去，村上自然变化了很多。”
听见女孩这么一说，姜池才反应过来，看来不是章天保时常来找张明玉，而是两人几乎日日在一起，这让她感到一阵诧异与愤怒。
“章天保时常与我姐姐结伴而行吗？”
没注意姜池语气里的怪异，对面的女子只是点头并说道。
“对啊，这几年他们两人基本就没分开过，我们都打趣他们两良才女貌，怎就还不成婚呢？”
牛二娃听见也难得附和一句。
“没错，你姐姐和章天保这些年为村里做了不少事，现在大家在这里都过得越来越好，以前我们还笑话章天保，说他喜欢比他大的人，他还不承认，但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既然互相喜欢又何故遮遮掩掩呢？”
“不可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两人的亲近，听得姜池面色铁青，她记得姐姐和她说过不喜欢章天保的，他们两人怎么会是情投意合，互相欢喜？
对话被严厉的打断，两人看着神色难看的姜池，见她眼中闪烁着一丝凌厉，似对他们的话的不满，他们被这表情一骇，连忙停止了对话，只心里想着难不成姜池妒忌了？毕竟幼时章天保总说喜欢姜池，姜池也从未反感过，这些年过去了，章天保却喜欢上她姐姐，她不能接受？
姜池当然不知道两人心中所想，她只是觉得两人说张明玉喜欢章天保的事情太过荒谬，却想着两人这些日的相处方式，和上次姐姐对章天保说的话，让她一时之间陷入恐慌，复杂还有害怕来。
氛围变得有些沉默和尴尬，特别是姜池的表情越来越古怪，翠萍不知是不是他们说错话刺激到了姜池，只能轻声询问。
“阿池，你还好吗？”
女子声音带着怯懦，她未曾见过姜池这般模样，比村长训斥人时还要严肃三分，让她心生寒意。
姜池没有留意两人对她的害怕，对于她缺失的与张明玉一起的经历，她只是回了一句。
“没事，不过请你们以后不要说我姐姐喜欢章天保。”
不明白姜池的意思，两人在看见她愈发寒的眸子中连连点头，话题落得尴尬，自然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致连忙道了别便赶紧离开，只是在余光中看见了不远处同归的张明玉与章天保。
他们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姜池，只见她看见远处两道身影后面色如墨，眼里分明有妒意，那妒意当然也是因为看清她的姐姐与章天保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人低声对着话，比张明玉高出不少的章天保弯着身凑她极近，张明玉也毫不避讳他的靠近，从远处看着两人还真有那么些亲昵。
二人见姜池右手已握成拳状，加快步伐离去，只是互相嘀咕的话语，还是传进了姜池的耳里。
“没想到姜家的两姊妹都喜欢章天保，真是造孽啊。”
“你小声点，别让阿池听见了。”
声音远去，随着张明玉和章天保的身影一起，只留着姜池静静地站在原地，心里翻涌着，不得平息。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4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