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故事》春风没

11、现实

　　曾经众人眼中的乖乖男孩，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有人想到会变成这样。或许邓林自己也没有想到吧。十年，改变了很多事情，也改变了他。
　　十年前，他和杨乐，爱的低调，但二十岁的他心中已经有了关于他们的未来。他知道他和杨乐之间的距离，也清楚他们之间终会面临什么，但是爱了，就是那么义无反顾，爱了，就是那个无所顾忌。十年后的邓林依旧爱着杨乐，爱如往昔，一丝一毫都不曾减少。但是，时光荏苒，终究带走了许多东西，爱也是会消散的。

　　四兄弟久违的聚集了，但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高原、宋涛、王山，十年，褪去曾经的青涩，而今他们的脸上留下了时间的印记。四个人的空间，就连空气都有些沉默。邓林看了眼几人，微微勾起唇角，缓缓开口，却恍如隔世。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简单的四个字，让那三人眼眸一沉。
　　“邓林，你他妈疯了吗？你怎么能干出那种事？你怎可么下得去手？”
　　“宋涛，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要妄下结论。”
　　“还不够清楚吗？”宋涛看着高原，用力地扯着领带，“凶案现场的指纹，凶器，就连监控录像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高原沉默了。是的，即便不愿意相信，即便不想承认，但事实不得不让他们承认。邓林杀了杨乐。可他是邓林啊，他怎么会杀人？在这个世上他们相信也许会有人伤害杨乐，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邓林。因为邓林爱她，那么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她，怎么会杀她呢？高原不明白，宋涛和王山也不明白，此刻，三个人的目光集中在邓林身上。邓林看着手铐，半晌这才看着几人。如清泉一般的声音缓缓荡开。
　　“是我做的，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为什么？”高原走近一步，对上那双记忆中清澈但此刻却黯淡的眸子。
　　“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宋涛怒不可遏的看着平淡开口的某人，若不是王山拉着，恐怕他的拳头已经走到邓林的脸上了，“没有为什么你杀了她？没有为什么你会坐在这里？邓林，你是觉得自己够聪明还是把我们当傻子。”
　　“邓林，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被什么人威胁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咱们是兄弟不是吗？”
　　邓林低着头，不说话，可是他们分明看到有什么东西滴到桌子上，一滴一滴，在这静谧的空间是那么清脆。
　　高原看着那个瘦弱的人，心中百感交集。不久前聊天的时候他还在问他和杨乐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十年了，他们不能总恋爱不结婚呀。
　　宋涛烦躁的脱下外套，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是此刻却什么也问不出口。罢了罢了，就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王山将宋涛扔到地上的领带捡起来，看了巡警一眼，拍了拍邓林的肩膀：‘杨老师的后事我们来办，后天是追悼会，毕竟相伴十年，不管怎样，能来送一程就来吧。’
　　邓林点点头，嗫嚅着“谢谢”。
　　十年前，他们是别人艳羡的一对。可十年时光，生活被磨平了棱角，连带着人也变了。
　　邓林不愿意提及他们的十年，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十年到底是什么。
　　毕业那一天，邓林和杨乐公开了。没有人想到，当老师和学生拍照时，一向安静的男孩子竟然牵起了女孩子的手。虽然羞涩，但却那般自然，那般坚定。不要说这一举动震惊了旁人，就是相处四年的室友们也未曾想到。
　　杨乐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公开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宣示主权吗？没有必要。一时的主权，她也不在乎。可是，当这个男孩子牵起她的手，当他的目光看向她时，那般坚毅却又柔情。一瞬间，杨乐沦陷了。那一刻，她觉得这个男孩就是她的余生。于是，微笑，紧紧回握，无言的回答让男孩唇角的笑更加明媚。也是那一刻，宋涛才意识到为什么别人都说他们寝室最帅的是邓林。
　　毕业那一晚，男孩子们喝了一个通宵。思念，数不尽的黑夜，数不尽的唠叨，数不尽的矛盾，但都在今日这一顿酒中成为过往，成为回忆。所谓回忆，是回不去的曾经，是往后余生只能从深处捡拾出来的某一刻。这些不知何年能拿出来的回忆，在今夜回放，收藏。
　　邓林依旧沉默，但是却难得的喝了几瓶酒。曾经那个滴酒不沾的男孩，现在也会喝酒了。
　　“小林子，酒量不错呀。”宋涛说着，将一瓶酒又递了过去，根本没在意邓林的摆手。
　　“宋涛，邓林酒量不行。”
　　“他酒量行不行就你知道？”宋涛瞥了一眼高原，“我说寝室长，你未免太偏心了吧。我都喝多少了也没看你关心关心我，小林子不才喝两瓶吗？你这样可真让兄弟心寒呀。”
　　“我们还不清楚你的酒量吗？别说这些，就是再来两轮，你也行。”指了指地上的酒瓶，高原笑道，“杨老师特地交代了，别让他喝多了。”
　　“咱都毕业了，还杨老师杨老师的叫。高原，你虽然是好学生，但不能这么死板。”高原说着，将邓林面前的酒喝下，“听我的，以后就是杨乐或者弟妹。”他可不想以后除了校门还是杨老师的叫，那多让人瘆得慌。
　　“你说得对，下次见到就改口。”
　　“那才对。”
　　“杨乐，杨乐。”昏沉中的人喃喃的嘟囔着这两个字，寝室中的三个笑了笑，“看，爱情果然能让人失去自我。”可在爱情中失去自我的远不止邓林一个人。
　　“怎么了？”宋涛喝着酒，对着手机中的某个声音说道。
　　“你到阳台来。”
　　“到阳台干嘛？”虽然嘴上不解，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走向了阳台。一眼就看见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扎着马尾辫，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在烟火中笑的春风怡人。
　　“宋涛，毕业快乐。你愿意娶我吗？”微风中有什么东西飘过，丝丝缕缕，带着微微的料峭之意，却又让人心旷神怡。宋涛微微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了一句，“宋涛，你愿意娶我吗？”
　　“愣着干嘛，快回答呀。”七岁开始谈恋爱，爱情里，他宋涛要说第二估计没人敢说第一。但不管和谁交往，他从未想过结婚。但是和严冰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想他们的以后。课不管怎么样，他也没有想过会是她先说出这句话。
　　“宋涛，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当然，你也不是什么完人。谢谢你包容我所有的不足，往后余生，我想和你一起继续我们的不好，继续我们的每一天，你愿意吗？”宋涛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子发昏了，没有人能想到一向财大气粗，标榜真汉子的宋涛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不是风沙进了眼睛，是真的哭了。即便后来某人不远承认，但那晚，严冰看到了，寝室人也看到，宋涛自己也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时间是这个世上最无情的东西，飘然而来，施施然而去。留下了什么？你眸中的泪，他眼中的伤，不敢回想，却印在心上。
　　毕业，四年成为回忆。但是414的回忆是美好的。高原、宋涛、王山、邓林，四个大男孩，一起走过了最美好的四年。大学一别，各分东西，但是那段青春岁月将是他们记忆中最温暖的存在。因为见证过彼此的成长，参与过彼此的人生，所以，时间带不走的是感情。

　　毕业第一年，高原和高妍便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七年之痒于他们而言似乎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他们，成为别人羡慕的琴瑟和鸣的一对。宋涛当然也想结婚，婚礼上，抢到捧花的他将那一份美好送到了他爱的女孩手中。那一刻，严冰在笑，那么幸福的笑，甜到了所有人心里。宋涛说过，求婚是男人干的事，所以，他在履行这一承诺，也是给她一个家。那一天，邓林在众人面前牵起了杨乐的手，不再是老师，而是女朋友。

　　毕业第二年，宋涛如愿和严冰成了不可分割的一家人。高原成为一家投行的经理，事业顺风顺水的同时，家庭关系也是无比和谐。高妍在某高校任职半年后加入考研大军，而今成为一名研究生。
　　王山的网店越办越好，走上直播，线上线下可谓办的风生水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毕业即便两年了，但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邓林在杨乐的帮助下开了一家辅导机构，一开始只是类似托管的小机构，这两年赶上了好时候，也是越办越好。现在，正有开第三家店的打算。
　　褪去了曾经的青涩，熟悉的脸上带上了陌生的成熟。但那笑容中，是熟悉的模样。每个人的眸中，都带着曾经的光彩。
　　宋涛牵起严冰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爱的象征放在彼此的心上。年幼相识，年少相别，本以为一别两宽的时光在命运的牵连下又有了纠葛。严冰知道，所有的缘分不过是人为，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去制造缘分。宋涛知道，这是上天给的机会，牢牢抓住，就是他的永不放手。
　　邓林戴着眼镜，还是学校时儒雅的模样，但是偏偏看上去有些不一样。手中握着的依然是那双手，那个人，那张脸，那熟悉的眉眼，可却有些不一样。

　　毕业第三年，曾经所有的执拗终于在现实中磨平了棱角。本想跳脱父母怀抱的宋涛，在两次创业的打击下，终于登上了飞机，和严冰去往另一个不熟悉的国度。在那里，他将学习如何经营，以便更好地接受家族企业。还好，身边有个她，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陪伴。
　　王山这一年，因为宋涛的投资，加之敏锐的商业目光和精明的商业头脑，一跃成为直播行业的大佬。一天24小时，忙的风风火火。他的身边，除了小助理，似乎再也见不到别的女孩子。
　　高妍毕业这一天，高原特地请了假。还记得三年前，他们一起毕业，而今，她又毕业了。不一样的是，三年前的今天，她是他的女友，今日，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今天，不仅仅是高妍毕业的日子，也是他们成为准父母的第一天。阳光下，高原在笑，高妍在笑，两只手在阳光下交握，那么迷人，那么幸福。
　　邓林的第二本童话书出版了，因为内容和插图都很适合儿童阅读，所以广受欢迎。当然，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杨乐了。她知道邓林不喜欢当老板，所以一年前她从学校辞职，接下了辅导机构校长的位置，而邓林，除了日常教学外就是进行童话创作，在创作中，他的沉浸，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邓林。
　　于邓林而言，杨乐不仅仅是爱人，更是他的支持者，他的阳光。他人生中的那些灰暗，因为她的到来，全都烟消云散了。毕业之时，她帮助他创业，成功的路上她是他永远的陪伴者。而今，他功成身退，为了所谓的理想将重担压在她身上，她依旧无怨。
　　所谓爱，是时刻有你在。成功时的欢笑两个人来，失败时的泪水两个人尝。手牵手，只要你在，未来就是阳光明媚。
　　飞机上，宋涛紧握严冰的手；直播间，感受着身后炙热的目光，王山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商场里，高原看着高妍手中的婴儿衣物，傻呵呵地笑；书房里，邓林看着客厅里忙碌的女子，笔下出现一个新的人物。

　　毕业第四年，宋涛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分公司已有半年。这半年里，他从底层做起，掩去贵公子的贵气，真真然成为了一个普通职场人。
　　因为一次失误，导致买家从直播间买到了假货。王山的事业遭遇了一次滑铁卢，但他是王山，他不会轻易认输。在小助理的支持下，他再一次走向直播平台，再次积累丢失的人气和口碑。
　　高原的生活有了些许改变，现在的他不仅仅是公司的总监，也是妻子的丈夫，是女儿的父亲。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高妍十分认可这句话，每天下班，不管多晚，他都要看看女儿，这份爱有的时候甚至让她吃醋。
　　邓林的第一场签售会顺利完成，同时发售了第四本童话书。这一年，他向杨乐求婚了，可出乎意料，杨乐拒绝了。按她的话说，她觉得现在他们的这种状态让人很享受，没有必要让一张纸来承认什么，他们相爱就够了。还能说什么？邓林将戒指收起，抱住女人，喃喃着“我爱你”。

　　毕业第五年，宋涛回国了，带着接班人的成熟魄力。王山登上了央视的新职业讲述人，为大众讲解直播的魅力。高原被调到总部，成为投行有名的投资人。邓林喜欢上了自驾游，一辆车，一支笔，一张纸，开启了他的人生新旅程。

　　毕业第六年，宋涛正式接管了父亲的公司，成为新的领头羊。凭借着卓越的见识和坚实的基础，向父亲以及大众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带领公司走上一个新的高峰。王山和宋涛的交集在这一年比较频繁，因为他们正式合作，王山的直播间成为了宋涛推广产品的一个固定平台。因为工作需要，高原出国半年，这半年，唯有借网络和妻女一解思念之苦。邓林放慢了脚步，这一年，只有一本童话书出版，这是他的第五本童话，却也是改变画风的一本童话书。曾经的阳光明媚，而今却有些忧郁。读者都在猜测，邓林怎么了。
　　杨乐不知道邓林怎么了，因为他们已经半年没有见了。自从半年前他踏上去拉萨的火车，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她知道邓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她不愿意相信，他变了。

　　毕业第六年，高原回国了。高妍在学校已经工作一年了，这一年，她成长了很多：是妻子，是母亲，也是老师。多重身份，让她对生活更加充满信心。现在，爱的人回来了，午夜梦回，她的身边有一个人。
　　宋涛俨然成为一个老板了，年轻有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份决策力。这一年，他和严冰迎来了第一个孩子，也正式踏入父母的行业。人生有变，不变的是那一颗赤子之心。
　　王山在直播间公布了恋情，与其说是恋情，不如说是求婚。小助理一脸羞涩满眼温情地点头，直播间一片欢愉。也是在这一天，王山知道了大四那年几次三番接到的陌生电话是谁了，原来，丘比特之箭在那时已经射下。
　　都说小别胜新婚，但在邓林和杨乐，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半年未见，二人之间沉默更多。杨乐看不懂邓林了。曾经的温情男孩，现在成为拒他人或者说拒她于千里之外了。邓林依旧笑，但笑中有些许苦涩。还是记忆中的家，但改变了很多。丢失了很多东西，也加进了许多东西，但，不是他的。

　　毕业第七年，宋涛走上了青年企业家的谈话节目，向大家讲授他的苦难与幸福，坦诚他的失败与成功。
　　王山和小助理低调的领证了。这个女孩子，不要求华丽的婚礼，相伴几年，她明白这个男人，所以，只许一生陪伴。
　　高原有了儿子。二胎是个意外，但也是生活的馈赠。两个人，不再是新手父母，每一件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即时偶有变端，但相视一笑，满眼都是欢喜。
　　邓林的第三场签售会在苏州举办。在这座充满韵味的城市，邓林一直在笑，但是身边却没有那个人。

　　毕业第八年，王山有了孩子，顺便和宋涛家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这一年，二人的事业再攀高峰，共同成立了“兄弟连”。
　　而立之年，高原遭遇一次投资失利，让公司亏损不少钱。但他是高原，不会认输。在妻子的支持下，在公司领导的信任下，终于在三个月内获得了更大的利益。
　　邓林出了一本自传，书中将他不幸的童年，幸福的学生时光以及充满温暖的爱情展示在众人面前。那么深刻的剖析，让人看到了不一样的邓林。

　　毕业第九年，杨乐提出了分手。她再也受不了这种相看两厌的爱情了。是的，还是爱情，但已经不再幸福。邓林不同意，因为他还爱。
　　高原和宋涛、王山一起聚餐，毕业后，几个人各有各的事业和家庭，很少能聚在一起。但这次，依旧不全，邓林没来。

　　毕业第十年，四个人，终于全员相聚了，但地点却是看守所。

　　我爱她，这份爱和十年前一样，不曾改变。我本以为我们会幸福走一生，不像我的父母：争吵、谩骂，直至一方死亡。可我错了，这个世上有比这一切更让人痛苦的事情。杨乐不爱了。从我第一次求婚她拒绝，到之后的两次求婚，她依旧拒绝，我知道，她不爱了。在拉萨的那半年，我看见太多人脸上无忧无虑的笑，那是在杨乐脸上看不见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看着我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爱意，她说话的语气已经冷漠。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努力成为她喜欢的模样，但最后，我不仅丢失了自己，也失去了她。从拉萨回来的那一天，我看着改变了布置的房间，一切都是新的，但没有属于我的存在。她的眸中有光，她说话时声音轻柔，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我。我的杨乐，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能做什么？放手？十年了，我要怎么放手。继续纠缠？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我想和她好好的，但她的人生已经容不下我。我想，不如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让我们的爱情在另一个地方继续。她会叫我阿林，我会叫她乐乐，一切都是十年前的样子。只是，我错了，我现在才明白，我错了。即便在另一个地方，她也不是我的乐乐了。
　　三人看着遗书，看着躺在那面色惨白的已经没有生气的人，时光倒叙，回到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