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空微明》魂动师之导师

17、第十六节 争吵

　　王薇薇跑出了至少300米，跑到了石桥之上才停下来。
　　“我今天真的是……脸都丢尽了！”
　　“会比我更丢脸吗？”孟云峰问，“再说，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丢脸的呢？”
　　“我的话不行吗？”
　　王薇薇愧疚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孟云峰。
　　“你看，这没有什么丢脸的。”孟云峰道，“好吧，也许有点丢脸，但还不是完全不能承受。——那一个月以后呢？
　　一个学期之后呢？
　　一个学年之后呢？
　　一年之后呢？大学毕业之后呢？”
　　三年之后，十年之后，三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呢？——你不会记得今天的丢脸，你只会记得，在大学的某个旅行中，有一次，两个男孩为了你差点打起来，而其中一个是我呀。”
　　王薇薇笑了。
　　“这是值得骄傲的好回忆。”孟云峰道，“如果你不愿意想起让你伤心的他，就想起我吧。
　　我愿意成为你青春荣耀的注脚。
　　这对我来说不是丢脸，而是很宝贵的东西——也许在五十年以后，我们都老了以后，我还能对着我的孙子吹嘘。”

　　*
　　微明和穆天宇则非常近，他们在一出门口就激烈地吵起来了，酒吧内坐着的人甚至能看到他们非常冲动的肢体动作。
　　“我倒是真心希望微明能打穆天宇这小子一拳。”谭力力看着他们激动的剪影，众人突然口中发出“嗬——”的惊呼，是微明揪住了穆天宇的领子。
　　“难不成微明也喜欢王薇薇吗？”何乐醒和张超作为吃瓜群众看得云里雾里。
　　但是他们失望地看到穆天宇双手一挣，将微明的双手从脖子上卸掉了。
　　“嗨！”叹气。“怎么听起来你们还挺失望的？”“我们还以为今天晚上穆天宇会和孟云峰打起来呢——说实话，我们还挺想知道他俩谁能赢的。”
　　“微明也可以，小子有一膀子力气的。”
　　“卧槽，你们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谭力力道。
　　“放心啦，如果真打起来我们会去拉架的。”
　　*
　　“微明你懂个屁！你出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吗？”
　　“穆天宇你简直混蛋！你不帮王薇薇就算了，还放任那个田成嘲笑侮辱她——有你这样当朋友的吗？”
　　“行了，别遇到个什么女同学的事儿就带入曹杰！”穆天宇道。
　　微明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怒了，抬起双手揪住穆天宇的领子。
　　穆天宇胸有成竹地道：“怎么了？生气了？——恋爱你谈过吗？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如果你一点儿都不会，不如听听会的人的意见呀，就像微积分习题，恋爱也是要学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王薇薇，你这么做不对！”
　　“这么做恰好是最正确的方式——从小喜欢我的女孩多了去了，对于不喜欢的女孩要明确地拒绝、不要让她心存幻想，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喜欢王薇薇和刘钰，就应该明确地让她们知道！我也不会装作她们什么男朋友给她们出头挡桃花，那会给她们多余的幻想。”穆天宇理直气壮地甩微明的手，他知道自己问心无愧。
　　“你今天就是不对！”微明很轴。
　　“而且给王薇薇和孟云峰单独相处的空间，他们才有机会重新开始！
　　他们要自己处理自己情感的问题！
　　像你以为的，对谁都很温柔的中央空调、妇女之友才是错误的处理方式！对谁都温柔就是对谁都残忍，就是都吊着对方！对方因此总是对你抱有幻想，不能放下过去，不肯往前走，这才是真的渣！
　　人总得往前看！往前看懂吗？不能老沉溺在过去！”
　　微明觉得自己在恋爱经验上的确矮穆天宇一截——不是，也许是好几大截，可是他今天轴劲儿上来了，就是觉得穆天宇渣，道：“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那不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穆天宇能言善辩，直接把微明噎得说不出话来。
　　微明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穆天宇一直觉得他们在讨论的是“王薇薇喜欢他，但他不喜欢王薇薇”这个命题。
　　但微明其实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陷阱中。“喜欢一个人是天赋人权，所以他对曹杰的情感是合理”“不喜欢一个人也是天赋人权，所以曹杰也有权利和机会，并不喜欢他“，
　　是的，他本来有机会亲口去问她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不应当害怕，那只是一种可能性。
　　可是死亡以一种巨大的荒诞，彻底隔绝了这种可能。
　　让曹杰，连带微明用以寄托自己所有纯洁情感的圣湖，想象出来的纯洁情感天堂，永远处于了不可观测的坍塌前的薛定谔状态。
　　就像一道黑墙，就像一个黑箱。
　　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信仰着“曹杰”和“他和曹杰之间未名的情感”。
　　穆天宇突然告诉他，如果答案是“不喜欢”，也完全是合情合理。
　　“原来……也有可能，不喜欢的吗？……”微明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失落地。
　　穆天宇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低落，“我在说我不该掺和王薇薇的事，你在想什么呢？”
　　微明突然觉得非常非常非常沮丧，“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沉溺于过去，为什么非得往前看？——你们凭什么不准别人留在过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
　　可是穆天宇瞬间明白了，他比微明自己还要明白他伤心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一点上竟然变得如此敏锐和富有洞察力。而且，他也准备按照自己所信奉的“长痛不如短痛”的信念，强行上马，推进微明的心路进程。
　　“微明，你不能总是沉溺在过去！”
　　“我的事情关你屁事！”微明很少见地毛了，开始飚脏话。
　　穆天宇却感觉到一种逗猫的快感，即使他面前的这个人会在愤怒中化身成狮虎猛兽，狠狠给他一爪子，对着他的鼻子来一拳，他也经受不住那种诱惑——他觉得他可以做到，将微明从过去的泥淖中拉出来，
　　“你得从心理上与曹杰告别了，别像个断不了奶的小男孩似的总依恋着个死人！”
　　碰！穆天宇感觉自己眼前突然冒出金星，鼻子里也有一股热流。
　　“喔！——”酒吧内的看客发出一声惊呼，张超何乐醒发出尖锐爆鸣：“卧槽！穆天宇和微明真打起来了！还是微明先动的手！”
　　但是穆天宇也没倒，他往后退了两步，从旁边饭店柜台上抄过来一瓶牛栏山二锅头，在柜台上磕开盖子，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微明。
　　微明也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他们俩好像在斗狠似的把酒都喝了。
　　“你说什么？！”
　　“微明，曹杰她已经死了！无论你在幻想中把她描摹地如何栩栩如生，那都是无法再继续前进的回忆。你得接受，你得接受这个事实！你得接受你的生活有新的人闯入，你得把你的心打开！
　　生活就像谈恋爱一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让她褪色吧。”
　　“她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褪色！她在我心里永远不会变！”
　　“就是因为她不会变！——她永远停在过去了，她永远高一，你马上就要大三了，然后毕业，也许读研、工作，但曹杰永远高一——
　　时间已经将你们分开了，你看看周围的人，你看看我们和我们高中同学的关系?即使她还活着，你们也有一天会分开的。
　　你得接受！你得接受分离！你得接受你们会渐行渐远。”
　　“卧槽！这是什么进展？还有我听到一个名字，曹杰？——卧槽，穆天宇还真是桃花劫，和孟云峰抢王薇薇，又沾上了微明喜欢的女孩？”
　　“曹杰是谁？咱们大学的吗？学妹？微明不是和那个上官娉婷有一腿吗？”
　　“高中？卧槽——穆天宇辣手摧花啊，未成年犯法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网？你们男生的社会关系也太tm的复杂了吧？！喂，你们说好了拉架的呢？！”谭力力催促周围男孩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刚打了人的微明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
　　*
　　开门声，王薇薇和孟云峰红着脸回来了。
　　“成了。”孟云峰非常简洁地，对众人宣布了他勇敢和智慧的胜利。
　　他们两个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是啊，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值得丢人的。年轻人的恋情，就要大胆说出来嘛！
　　*
　　然后就又看见穆天宇押着有点上头但又没醉的微明推门进来，穆天宇嘴上方还有没擦干净的鼻血。
　　“你要唱歌吗？”穆天宇自作主张地给微明点了一首张震岳的《再见》，把话筒强行塞进他手里。
　　节拍器快乐地响着，这是一首节奏活泼的歌曲，可是总是叫人唱的泪流满面。
　　夏天，对于中国的孩子是特殊的，中考，高考，毕业，参军、退伍，南下、进厂——在最炎热的时候，最躁动的季节，做关于人生的决定，书写命运的轨迹。
　　天蓝云清，栀子花和桂花飘香，可是我的心里兵荒马乱。
　　对于未来的渴望和对于分离的悲伤，像蒙太奇一样交错在一起，匆匆白驹过隙。
　　——还没反应过来，交错过，就是最后一次相遇。
　　他们在金色的艳阳下、哟哟的蝉鸣声中，体会刻骨的哀伤，体会沧海桑田的悲怆。
　　这个夏天过去之后的我，是什么样的？
　　我的人，会在什么地方？我的心灵，会在哪里流浪？
　　你还记得我吗？你还想念我吗？就像我无时无刻都止不住会想起你一样？
　　我孤独得太久了，仿佛孤独就是我的影子一样。
　　让我抓住你的手，让我紧紧抓住你的拥抱，别让时间的风浪把我们吹散。
　　别把我们吹散。
　　前奏响了很久，微明张开嘴，可是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同学们看出来他的悲伤，注视着他。
　　穆天宇坐在他旁边，揽住他的脖子，掐着他的后脖颈，把两个人的头强行靠在一起，用一个话筒发出艰难的歌声。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鼓励他：
　　“说出来，如果你唱不出来，就说出来。”
　　“我有个喜欢的女生，我高中同学，曹杰。她已经，已经不在了。”微明哽咽着说。
　　同学们透明的、担心的眼神注视着他。一双双闪亮、透明的双目的光像是演唱会的荧光的海，鼓励着他说下去。
　　“因为地震。当时我们被压在一起，很近。”他的嘴唇颤抖着，穆天宇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我没事，我已经好了。和大家同学两年，我很开心，可是我开心了，我也不能笑，我觉得——好像我不应该高兴。”
　　他突然没有预兆地对着话筒大喊，话筒发出啸叫。
　　“——曹杰，我喜欢你！
　　曹杰，我很好，你看见了吗？
　　我很高兴！从现在开始，我可以高兴了！”
　　女孩们都哭了，不止一个喝多了的男孩也哭了。
　　*
　　穆天宇一直注视着微明的脸，他颤抖的嘴唇，他透明的眼泪，他哭红的鼻子，还有鼻涕。
　　他陪着微明完成了对于曹杰的告白。他心中暗喜，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开心，仿佛是偷偷把曹杰赶出了微明的心里，满足了他卑鄙的独占欲。
　　他抬起头，对着天上的女孩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交给我吧，我会把他的心治好。
　　（曹杰在天上对着穆天宇比了个中指）
　　曹杰在天上，和坐在旁边的谭力力一起，两个聪明又敏感的女孩的目光，却有点不安地注视着穆天宇。
　　他的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微明。
　　你靠得太近了，你对一个男孩怎么会靠近到那个地步？整个过程谭力力无数次担心，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简直好几次担心穆天宇的嘴唇会离开两个人靠的那么近的同一支话筒，
　　简直担心穆天宇会突然吻在微明的嘴唇上。
　　是不是我看错了？谭力力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不那么自信。
　　当他低下眼睛注视微明，那目光如此炽热，竟将看的人都灼伤。
　　“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吗？”
　　曹杰在天空中说：“不，我也这么认为。”
　　*
　　旁边张超突然开口吐槽道：“穆神脑子有病吧，挨了一拳还笑嘻嘻的，嘴都快合不上了。”
　　何乐醒对谭力力道：“穆神虽然是个少女杀手，对女孩冷酷无情，对兄弟还挺仗义的哈。”
　　田成半是嫉妒地阴阳怪气道：“穆天宇，你跟微明好算了！”
　　穆天宇像只开屏的花孔雀，厚颜无耻，毫不退缩地，甚至洋洋得意地道：“对啊，我俩天下第一好！羡慕吧？看看哥这情商水平，哪个不拿下？不会说话少说两句，你追不到女孩你活该。”
　　田成冷笑道：“嗬，你俩天下第一好你挨一拳？”
　　穆天宇道：“这叫兄弟如手足，打情骂俏，懂不懂？”
　　两个人又火药味渐浓。
　　“哎哎哎！”男生们把他俩强行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