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链接》sasanqua

36、丰收

　　“文聆，没想到你竟然还做过这种游戏？”俞乔一边点击鼠标，一边问道。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张以蓝绿色为基础色的2D平面地图占满了整个界面。
　　许天崖坐在他旁边，随意瞟了几眼，就看出这是一款古老的经营游戏。玩家在初始5×5的区域里面放置农田、牧场和住宅等基础生产资料，然后获取金钱扩充小镇。
　　典型的模拟经营类网络游戏，粗看甚至有些粗制滥造……

　　“是啊，”伴随着咖啡的香气，游戏的开发者文聆走到两人身旁，“今天的咖啡是程鹭从Y市带回来的，当地特产。”
　　俞乔对于咖啡的产地并没有兴趣。
　　“别打岔，”他指着屏幕上的像素小人NPC说道，“这款游戏已经上线快十年了吧，竟然还在运营吗？”
　　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NPC，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游戏的简介和指引：
　　【欢迎来到《丰收小镇》的世界，本游戏于2015年6月1日上线，不肝不氪也可愉快游玩。
　　◆新玩家请点击[游戏指引]
　　◆社恐请点击[单机模式]
　　◆氪金党请点击[商城]
　　……】

　　“稀树庄园不也在运营吗？”许天崖插嘴道，然后被男朋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乖乖闭上嘴。
　　文聆搬来一张折叠椅，在两人身后坐下，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说道：“这个游戏是我们三个人合作的最后一款游戏，所以明哥就把它留下来了吧。”
　　“嗯……”
　　“是不是觉得槽点很多？”
　　“还好，”俞乔说着关闭游戏指引，把游戏界面放大，“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社交功能，就纯粹用来打发时间，还挺不错的。”
　　“那么祝它长命百岁吧。”文聆调侃道。

　　“我觉得最大的槽点是这个名字。”许天崖忍不住再次插嘴道。
　　文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许老师，被你发现了，那时候是公司和稀树庄园的发展关键期，忙得脚不沾地，头发都快被薅秃了。然后我就吐槽说，稀树庄园这个游戏名起得不好，害的我们头发变稀疏了……”
　　“噗……”俞乔正小口喝着热咖啡，听到这句话，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喷了出来。
　　许天崖连忙从旁边的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谐音梗扣钱！”
　　好不容易恢复了气息平静，他涨红了脸控诉道。

　　不管名字的由来是否合理，《丰收小镇》这款游戏确实有一种维持十年未关服的魔力，让人沉迷其中。
　　许天崖坐在俞乔身旁，看着他花了整整四个小时，把初始5×5的小镇扩展到了10×10，能够建造的经营单元也从石器时代进化到了工业革/命。
　　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也想注册一个账号。
　　等到老板程鹭外出归来的时候，看着摸鱼的员工和沉迷游戏的员工家属，长叹一口气，把手中的食物塞到文聆的怀里，说道：
　　“别理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我们把他们那份奶茶也喝掉吧。”

　　《丰收小镇》有一个特殊的联机模式，可以由两名玩家共同经营一个小镇，共享土地规划、建筑设置和收获分配。
　　许天崖刚注册好账号，还没来得及拥有自己的土地，就被俞乔拉进了这个联机模式里。
　　“许老师，”他用连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撒娇语气说道，“我去上课的时候，小镇的经营就交给你了。”
　　许天崖当然无法拒绝自家男朋友的请求，借着当作“参考资料”的名义，正大光明地在上班时间登录游戏挂机。

　　这个格外长命的经营游戏最终在开服十五年的时候正式发出了关服公告。
　　FH社这次终于表现出了一点诚意，面向老玩家赠送了很多福利，还难得预告了公司的制作计划：
　　《丰收小镇》的后继者——一款新的经营游戏正在锐意制作中。

　　许天崖看到公告的时候，他正在与身处A国的俞乔进行着视频通话。
　　这是俞乔前往A国留学的第五年，原本以为难以忍受下来的漫长异地恋，竟也慢慢地习惯起来。
　　记得自己刚刚喜欢上俞乔的时候，恨不得拿绳子把他拴在身边，寸步不离。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高估了交通的便捷程度和时间的宽裕程度，低估了内心的忍耐力。
　　像这样几乎每天都能视频一小会儿，节假日的时候团聚几天，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无法企及的程度了。

　　“什么时候关服？”俞乔的提问打断了许天崖的思考。
　　《丰收小镇》没有国际服，在A国登录游戏客户端需要使用加速器，会影响视频通话的流畅度，所以俞乔并没有打开客户端。
　　许天崖点击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蓝衣服NPC小人，打开公告界面。
　　“5月31日，正好十五周年。”
　　他听到线路那头一声轻笑。
　　“我记得那时候，文聆还祝它长命百岁呢！”俞乔笑着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许天崖切断了视频通话，心想，无论是游戏，还是自己的初恋。
　　俞乔依旧每天登录《丰收小镇》，孜孜不倦地经营着两人共同的小镇，实在没空完成每日任务的时候，还会发消息请男朋友代劳。
　　许天崖知道他是一个长情的人，但这份忠诚最终还是敌不过FH社的运营规划，敌不过资本的力量。
　　会不会也敌不过时间的变换和距离的分割？

　　《丰收小镇》关服那天，许天崖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五年前，就在俞乔出国前夕，公司正式成立，老板程鹭将它命名为“柳音”。
　　目前柳音社已经在游戏业界站稳脚跟，因为文聆的关系，与FH社之间也有很多合作。
　　许天崖也终于摆脱了写代码写到头秃的工作状态，柳音社的程序员们都知道，开发部门的主管是个有摸鱼的机会便绝不放过的家伙。
　　倒也不是两手一摊与我无关，事实上，许天崖对于下属的要求比谁都严格，颇有当年在K大担任实验课老师时候的风采。
　　只不过，如果工作能够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他也决不会对自己和下属多提出哪怕一点额外的要求。

　　回到家里洗完澡，用微波炉热好推迟到夜宵时间的晚餐，时针已经越过了日期分界线。
　　糟糕，FH社赠送的关服大礼包还没来得及使用，《丰收小镇》就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许天崖把笔记本电脑搬到餐桌上，一边吃着不怎么美味的速食意面，一边想要找一部下饭剧看，但直到碗里的面条见了底，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片子。
　　他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自暴自弃般地打开了《丰收小镇》的客户端。

　　本来应该报错的游戏界面，却奇迹般地顺利登录，进入欢迎界面，熟悉的蓝衣服NPC小人说着万年不变的台词：“欢迎光临丰收小镇。”
　　许天崖有些摸不着头脑，是FH社那里的关服流程出了什么问题吗？
　　都是做游戏的，见识过许多次没有准时开服被玩家群嘲的情况，却未曾见过没有准时关服的例子。
　　不过这件事明天一定逃不过程鹭这个FH社死忠黑粉的嘲笑。

　　许天崖这么想着，习惯性地点进了巡航界面，这是一个可以从俯视角度观察整个小镇布局的游戏模式。
　　屏幕上显示的界面让他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已达游戏设定上限25×25的区域范围，所有的格子都变成了农田，农田里只栽种了一种作物——红色玫瑰花。
　　这是bug吗？还是愚人节玩笑？
　　不对，愚人节早就过去两个月之久了。
　　许天崖揉揉眼睛，确定并不是自己的视觉系统出了问题。

　　这时，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了……
　　“儿童节快乐！”抱着一大束并不应景的红色玫瑰花，昨天还出现在视频通话界面上的俞乔站在门口，努力摆出一副冷酷的表情。
　　不过没有坚持几秒钟就破防了，咧开嘴笑了起来。
　　仔细观察后发现，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有点皱，或许是在长途飞机上睡了一觉的缘故。
　　虽然时光不断流逝，但俞乔跟许天崖刚认识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变化，至少在自己面前，依旧是那个固执而倔强，却格外坦诚热烈的“小朋友”。

　　“我才要祝你儿童节快乐呢，幼稚鬼！”
　　许天崖调侃道，然后指着身后的屏幕问道：“这也是你搞的事？”
　　“是啊。”俞乔放下手中的花束，把身后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推进屋内，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柠檬水倒了一大杯，咕咚咕咚地灌下半杯。
　　“我请文聆帮忙，拜托FH社那边做了丰收小镇客户端的链接重定向。”
　　说着他坐到许天崖身边，距离近到可以闻到身上交织着淡淡的花香和柠檬香气。
　　“不过只有我们俩的账号才可以看到，其他玩家显示的都是关服公告。”

　　许天崖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替他抚平后脑勺上翘起的头发，然后问道：
　　“玫瑰花田大丰收？”
　　俞乔点点头，捧着他的脸，送上了一个交织着玫瑰和柠檬香气的亲吻。
　　“许老师，虽然这个大丰收界面只维持一天，但是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