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再见》欧阳无邪

12、第十二章 你会后悔么（5）

　　太多人活得不像自己。思想是别人的意见，生活是别人的模仿，情感是别人的引述。
　　— 奥斯卡·王尔德
　　大冰的前半身，似乎就是这句名言的转述，他顺利的考上了爸妈指定的初中，高中，以及大学。
　　他的大学生活枯燥无味，顺理成章的毕业，在爸妈早已安排好的地方工作，在一家小银行朝九晚五，日复一日的消磨着时间。
　　他一度觉得，自己就像是家人养在笼子里的金色雀。
　　当然了，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在更多人看来，以他那个体型，应该是养在池塘里的胖头鱼。
　　他的人生似乎有的只是阳光，他的父母恩爱，没有家暴，没有校园欺凌，没有天灾，没有人祸，没有做过坏事，唯一印象深刻的或许就是那一次从鬼门关走过的经历，也正是那一次，改变了他整个人生！
　　身后那一辆疾驰而过的车辆，将他撞上路牌，那锋利的棱角从那右肩上，一路向下，巨大的伤口蔓延至左腰，那猩红的血肉极为触目惊心。
　　他在医院住了小半年的时间，待到那伤口缝合后愈合的已经并不太影响生活，才堪堪出院，而留下的疤痕，却仿佛一条令人震撼的巨大蜈蚣，随着上身活动间，似乎还在蠕动。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在抢救期间，他毫无知觉的身体以及头脑，仿佛已经飘向了远方，在那个尽头，他仿佛看见了一座巨大的黑色石门，上方牌匾上，写着“鬼门关”三个大字，而在其中，有着无数牛鬼蛇神向他招手。
　　自那之后，似乎是这次意外的影响，他的体重急剧增加，一路由原来的一百二，飙升至了二百。
　　而医院半年的孤寂生活，也是让得让他开始的对自己以往的人生开始审视。
　　他的身边，不乏一些初中都还未毕业就出去闯荡的人，其中有着挣了钱的，他们见了世面，描绘着外面的美好，买了最好地段的房，买了豪车，似乎每天的生活，皆是无忧无虑。
　　还有些人，依旧在努力坚持着，一日三餐的伙食费，定额定量，周末能够在一家小餐厅里饱餐一顿，就是最大的幸福，恋爱结婚？
　　呵呵，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他们心中依旧坚定着那不出人头地绝不回家的信念。
　　但更多的是闯了两三年便灰溜溜的回到家乡，拿着父母算得上的棺材本的存款，取了老婆，生了孩子，起早贪黑的干起小生意。
　　我会是哪种呢？
　　无数个夜晚，他如此的思考着，幻想着自己一个人在外的生活，或许也会睡在桥洞，公园。
　　或许也会穷到吃不上饭，看到路边的小吃直咽口水。
　　或许也会受尽冷眼嘲讽，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十七岁，也曾有过这种幻想，幻想着自己的大学生活，幻想着也能找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幻想着和舍友通宵打副本，但这些，从未实现过。
　　他的二十二岁，同样也幻想过，毕业之后，憧憬着社会会如何打磨自己，如何在压力中成长，如何在那广阔的天空中，肆意的遨游，结果，依旧是如此。
　　他一步一步的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走着，从来没有些许的偏差。
　　这是好事么？
　　或许是吧。
　　最起码在那些灰溜溜回到家乡的人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外面的残酷，感受了生活的不易，甚至能算是体会到了人间的疾苦。
　　很多时候，只要能够拥有一张小床，一顿饱饭，人生，就已经相当的美好了。
　　这种好奇的想法，无时无刻的不再侵蚀着大冰的头脑，他的欲望越发的强烈，他不断的幻想着出去之后，自己会过上的生活。
　　但无论是凄惨还是风光，他都羡慕无比。
　　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把，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他的想法幼稚么？
　　不知道。
　　无数个人浇了无数盆冷水，他们用着自身的经历，描述着社会的残酷，描述着一个人的艰辛，但即便如此，那股欲望的火，依旧燃的猛烈。
　　他商量着，乞求着，试图用自己极差的口才，说服身边的所有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虽然回应他的大多都是嘲弄般的笑容以及苦口婆心的劝说。
　　终于，他退了一步，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就算不能在外面的世界久留，哪怕只能看看，那也是好的。
　　他去了成都，感受到了春熙路那熙熙攘攘的人潮以及美景。
　　他去了福建，看到了那广阔的，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最后一站啊，他去了丽江，也随之碰到了那两个几乎是改变了他一生的人。
　　“人生啊，很简单，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做就做，只要不违法乱纪就行。”
　　“不能这么说把，你不能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啊，特别是父母，这是最起码的孝。”
　　“你以为大冰是要去伊拉克打仗，还是去抱着炸药去白宫？他只是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爸妈不肯，只是怕他吃不了这种苦，怕他将来会后悔，怕他会承担不了后果，你怕吃苦嘛？”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着，说道最后，还问了大冰一句。
　　他吹了一瓶啤酒，摇着头。
　　“还不是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没有那么复杂，你做什么都有可能会后悔，你能有这个想法，那说明你已经知道，你一直呆在家一定会后悔，但是出来了结果未知，只要你自己能承担的了后果，不用家人为你擦屁股，那有什么不能做的？”
　　“本来就有很多的事情，是明知道后悔还是一定回去做的，更何况你是待在丽江诶，一个享受的地方，一个快乐的地方，能有什么事？你总不能以后结婚了，还我妈长，我妈短的把！”
　　“就像是人生，你问无数个人，问他们是希望平庸的过一生，还是要过跌宕起伏一些，有血有泪，有哭有笑的，那无数个人都会告诉你，他们一定会选第二个。”
　　“毋！庸！置！疑！”
　　………………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个烙印一般，深深的印在大冰的脑海里。
　　他第二天离开丽江，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了，他迫不及待的回到家里，辞掉了工作，处理了身边的一切。
　　在丽江的四年，他欠了无数的外债，结交了无数的朋友，有想像他当初那般腼腆的，也有像那两人般巧舌如簧的。
　　他也在夜里思念着家乡，泪水忍不住的溢出眼眶，也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拮据的连吃饭抽烟都是困难。
　　这四年，他收获的东西，不可谓不大，但失去的，也是让他有些承担不了。
　　这种结果，是好是坏，没人可以评判，唯独他自己。
　　“我……后悔了么？”
　　离开丽江的那个清晨，他看着第三极的牌匾，嘴角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