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向日倾》不碌11

2、第2章

　　“嘭”高亢清脆的雷鸣声钻进兰欣耳腔，振荡得她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魂魄立马归位，她睁开眼，翻个身，定睛查看着闹钟上的时间。
　　“二点二十三分，还可以再睡五个小时。”
　　兰欣想着的时候，已经伸手把被头拉扯到了胸前。
　　闭眼酝酿许久，始终无法入睡，脑袋甚至愈发清醒了，兰欣遂再次睁眼，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目不转睛盯着昏黄的夜灯——椭圆状的灯体上伏着一朵黄叶黑心的大太阳花。她看着花，心下疑惑着：我刚才有没有睡着呢？好像是已经熟睡了一觉，又好像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失眠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不再，窗外皎洁的月光把乌云映照地层次分明，几片云朵缓慢地移动着，像夜巡的掌更人。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子，在地上烙下了不规整的矩形，像是半夜乞讨落脚，不愿离去的老人。冷风穿过窗户的细缝，撩拨着白色的窗帘，棉麻质地的白布在风儿的挑逗下羞涩地翩翩起舞。
　　快四点钟的时候，困意突袭，兰欣一下子跌入了梦境。
　　七点半，闹钟准时躁动起来，把兰欣从睡梦中拽起床。
　　兰欣看着溢进房间的阳光，整个人瞬间轻松有力量起来。
　　她熟练地化了精致的妆容，搭配着一身休闲运动装。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去一趟建材市场，可迫于母亲的人情压力，她得去和张姨口中“高材生体制内铁饭碗，家里三套房两辆车的完美”男人相亲吃顿饭。
　　男人叫做姬尔冬，身高不足175厘米，体格虚胖，厚唇小眼，肉肉的鼻上金丝边眼镜衬托着他领导气息十足。
　　兰欣漫不经心在脑海素描着姬尔冬相貌的简笔画——肉嘟嘟的脸，肉嘟嘟手，肉嘟嘟的双乳以及嘟嘟肉肚子。
　　“你好，我叫姬尔冬。”
　　“你好，我是兰欣。”
　　姬尔冬刻意和兰欣拉扯着出行的方便性、空气的浑浊、本市餐饮现状等话题，多亏了他丰富的肢体动作和言语的层次感，否则这几个话题就会连接得异常诡异。
　　兰欣耐心地听着，不论姬尔冬是何观点和如何发表言论，她都不打断，并且时不时还给予他肯定。
　　“你比照片里好看很多！第一次见面，你对我初见感觉怎么样？”姬尔冬觉得场子已经热起来了，对面的女孩已经被自己睿智的头脑征服了，俩人可以进入这次见面的主题了。
　　“现在？”兰欣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刀架在脖子上。
　　说实话，没啥感觉。
　　但这句话上不了台面，更会让自己陷入母亲的口诛笔伐中。
　　“挺好的啊。”兰欣微微一笑。
　　“没事，来日方长。”
　　“......”
　　“我听张姨说，你现在是一所设计公司的主管？”
　　“嗯，不过辞职了，刚换了一个公司。”
　　“人往高处走嘛！”姬尔冬肯定地点评。
　　兰欣没打算反问对方的工作职位、家庭人员、收入等情况，面对对方的假想，正愁不知道如何回答，恰好服务员拿着菜单微笑走来。
　　兰欣点了两个素菜，把菜单交给姬尔冬。
　　姬尔冬第一眼就去抓兰欣点的菜：不错，是个可以过日子的女人！
　　为了彰显自己的大方，姬尔冬点了两盘荤菜外加一份汤。
　　“我这个人性格比较直接，有什么说什么，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也不要介意”
　　“你问吧。”
　　“这个问题比较冒昧，我问了你可千万别介意！”
　　兰欣笑着说道：“如果你觉得太过冒昧就不要问，你觉得我不会介意就问吧。”
　　“......”
　　“这个问题如果影响你对我的评判或者关系到你选择女朋友的要求，尽管问。”
　　“你之前处过几个对象啊？”
　　这是姬尔冬每次相亲对女方的必问题。
　　兰欣含笑道：“哪种程度叫做处过呢？”
　　“确定过关系。”
　　“二个。”
　　“也正常。”姬尔冬说着。
　　“还行吧。”
　　“你不想问我一些情况吗？例如工作，收入，家庭背景。”
　　“张姨跟我说过了，你条件挺不错的。”兰欣称赞着。
　　兰欣反应的平淡让姬尔冬有一丝挫败感，他继续说道：“我可以再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我们都是奔着结婚的方向相亲的，有些问题要提前说好，不然会引发后期的感情危机。”
　　“嗯，可以，请说！”
　　“我有感情洁癖，你和你前男友最亲密的事情是什么？你可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兰欣看着他，骇然之余又觉得滑稽，她微笑地看着眼前正在作死的男人道：“睡没睡过？”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吧。”姬尔冬假意自己并非如此露骨。
　　“没有。”
　　这是姬尔冬听到的最满意的答案了。
　　眼前这个女人，哦，不，是女生，清清白白的女生，颜值九十四分，职业八十五分，家世六十分，清白度一百分。
　　“不过”兰欣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应该不是你想找的处女。”
　　“嗯？”姬尔冬晴转多云。
　　“我不是啊，和我睡过的男人比谈过的要多。”
　　姬尔冬一脸惊愕地看着她，好奇着还有女人会这么无所谓地说着自己的私密。
　　“这个社会这么开放，你这么在意这个岂不是不好找女朋友？”
　　“所以单身到现在，要改！要改！。”姬尔冬自嘲着撇着嘴巴。
　　兰欣点了点头附和着。
　　“我这个人性格比较直，有话我就直说了，我有那么一点大男子主义，只要以后听我话，我会对家庭很好的，至于有些事情我可以包容甚至不提的。”
　　“姬先生，你怎么定义大男子主义？”
　　“比较有自己想法，独立，自信，成熟，稳重，给到亲人安全感。”
　　“那像我这种不需要别人给我安全感我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我不接受你平时的建议，例如在购置家具，买卖房产，家庭主内外等问题上，我提出和你对立的建议，你能接受吗？”
　　“.......”
　　“那你的大男子主义就狭隘了，自私了些。”兰欣说完，夹了一片藕放进嘴里。
　　“男人总归会比女人的眼光好些的。”
　　兰欣摇了摇头，说：“再讨论下去，你会厌烦我的。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不合适，既然如此，我就不浪费你宝贵时间啦！”
　　“......”
　　“关于有些事情，要帮我保守秘密，不要和其他人说哦。我还有事先走啦，你慢慢吃，我来请客。”兰欣说完，拿起包包，朝着收银台走去。
　　兰欣再一次打破自己相亲最短时长的记录。
　　她满心欢喜着时间尚且充裕，还可以按照既定计划打发孤独的一天。
　　她出了餐厅去建材市场，家具广场逛了一圈，看了市面上最新型室内装修材料和家具，把它们的材质，功能，适用部位等详细地记在本子上，又去龙域港湾---绿汁低价捡漏接到手的楼盘周边查看了一番。
　　晚上，她按照自己白天的整理认真画着设计图。每个角落的设计，每个材料的使用，她都得仔细斟酌，除了这是事关自己荣誉和绿汁存留的关键一战，更重要的是，绿汁这次的预算不多，想要花最少的钱做出众口满意的作品，真是够她掉一大把头发的。
　　也许你会好奇，堂堂一个公司主管，去考察周边可以理解，通宵制图有些让人匪夷所思，这也正是一众下属不解的地方。
　　如今的绿汁已经不是二十五年前的强者了，自从一手创办品牌的女主人去世后，绿汁创意的独特新颖性也一去不复返。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绿汁并到颜氏集团旗下，集团为其安排了各个岗位的人员。本来一切应该越来越好，即使短时间内处于低谷，随着新兴人才的加入，重回巅峰应该不是难事。可是，偏偏在公司社会地位努力攀登节节升高时，前任经理杨邹宝没有处理好和下属之间的利益关系，他们开撕了，公司核心骨干一气之下带着心腹基层员工出去自立门户。而此时，金主爸爸又催着要成品，杨邹宝迫于形势无奈，只能找外包散户草草了事。如此敷衍，金主爸爸怎能忍受，他们一把掐住了绿汁的脖子，把它扔进法律的丹炉，为此绿汁违约赔偿了一笔巨额费用。杨邹宝羞愧难当，又为了日后职业生涯考虑，便主动提出离职申请。颜氏董事长颜建华，也就是绿汁女创始人的老公，见他工作能力的确不再如从前，便欣然接受，不过考虑到他在绿汁兢兢业业十多年奋斗，颜建华还是从集团财务中给了他一笔不菲的解约费用。于是，杨邹宝下线，谭清空降。谭清前份工作是某银行经理，由于压力、心境等原因，对工作倍感失望，毅然离职，跳槽换岗位。原先他还想着，外面的企业总归不像银行这般氛围，凭借自己的交际沉淀，才能阅历，闯出一番天地应该没多大问题。
　　人到中年，特别是有些成就的中年男人，终究没有年轻人精力旺盛，可以扛得住无规律餐寝的折磨，也没有年轻人那般空杯谦虚，乐于俯首帖耳接受前辈的指导。不到两年，他便有些后悔曾经的冲动。现如今，他骑虎难下，又没有魄力再次跳槽，无奈只能把个人追求，人生乐趣抛诸脑后，紧紧抓住现实最大的利益。这几年，自己虽没有在这份岗位做出傲人的成绩，但是也没有大的过失。好在颜氏集团对绿汁的年终利益看得不是那么重要，谭清才能继续保住他的“乌纱帽”。
　　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人才在更迭，最近一年，随着社交软件的普及，隐藏在各个角落的设计人才被市场挖掘，绿汁陷入逐渐亏本的尴尬境地。
　　要说绿汁有倒闭危机，颜氏高层领导倒也不是特别肉疼。社会大众都只知道绿汁是隶属于颜氏，它背后的靠山很硬，殊不知，绿汁一直是颜氏集团的“特例”。很多决策颜建华私自决定，私自决定也就算了，在绿汁亏大于盈的时候，集团还要补贴资金，这样入不敷出的子公司倒了便罢了。
　　“毕竟是原配一手打造的公司，终归舍不得。”
　　“舍不得，为什么不派人好好经营，总是这么下去，终究还是会被市场淘汰。”
　　“也没有必要再去派遣人员管绿汁了，后期肯定会交给颜兮君的。”
　　“等交给他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糊涂样。”
　　“你们不知道吗？颜总后期的规划是让他们弟兄俩留在美国，国内保不准谭清做不下去，绿汁就关门喽！”
　　高层领导也会在茶余饭后，八卦地探讨着绿汁的命运。
　　绿汁和颜氏集团的纠缠过往，兰欣知道些皮毛，更深的内部信息，她没有探听的途径。在她大四实习那会儿，她给绿汁递交应聘简历。那时已经是谭清“执政”了，他不喜欢没有社会沉淀的小白，公司HR也深知这点，在看到简历上毕业日期那一栏，便毫不犹豫潇洒地把她的简历塞给垃圾桶。
　　风水轮流转。

　　经过几天的耐心琢磨，兰欣终于绘制出自己满意的图纸了。
　　她把谭清和四五位下属叫到一间屋子开了个会，主要还是想把自己的图纸给大家看一下，方便大家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当她把自己对于龙域港湾周边情况，市场主流设计分析后，她开始阐述自己图纸的设计理念。
　　语毕，她的下属激动地连连鼓掌。
　　“欣姐，你太牛了。”
　　“欣姐，你真是给我们上了一课，你考虑问题真的太全面了。”
　　“.......”
　　谭清也激动万分，心里默默称赞着兰欣。
　　果然，优秀的人总是有别人望尘莫及的优势。
　　但是作为领导，这个时候，总结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大家安静一下，来，说说，听了兰欣的设计理念是不是醍醐灌顶？”谭清看着频频点头的下属，接着说道，“你们也说了，兰欣的设计让你们大开眼界，我们这份工作，不仅需要你们开眼界，更需要你们学习他人的优点。举例来说，刚刚兰欣说道，在次卧一面空出一面墙刷上白板，白板和白色墙体不冲突，白板边上置放围棋棋盘，兰欣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呢？龙域港湾是学区房，买这栋楼的主体客源是子女需要入市第一实验中学的家长们，他们怎么样？重视教育！次卧一般是学生入睡，家长们看到孩子的房间有一面白板，正是迎合了他们对学习重视的心态！围棋代表什么？代表耐心的养成和大局观的训练！所以啊，你们要看到兰欣对每一个细节的把控，多学学她这方面的善察，这样你们就成长了。”
　　龙域港湾对绿汁的设计非常满意，业主对龙域港湾的装修极其认可，共赢的融洽提升了双方的知名度。
　　绿汁这次打了一个翻身仗。
　　“恭喜啊。”曹惠雯给兰欣竖了一个大拇指。
　　“你不觉得是实至名归吗？”
　　“得了吧，谦虚点！”
　　“可算是保住了，只要公司多拉几个项目，我们后面多打几次胜仗，公司知名度提高了，就不愁没有人才的涌入，到时候就可以培养几个可以接班的人。”
　　“后面打算回徐名翰那儿？”
　　“不知道。”
　　“不可以继续留在绿汁吗？”
　　“怎么留啊？我不能长远地留在这儿，该断则断不断自乱。”兰欣长舒一口气。
　　“能断的话，你就不会去绿汁了！”
　　兰欣心虚地朝曹惠雯瞪着眼睛，“你的棉花男怎么样了？”
　　“又转移话题！还有，什么叫棉花男，他叫萨比尔。”
　　“傻逼儿？这名字是用来骂人的吗？”兰欣不解地问着。
　　“萨达姆的萨，比尔盖茨的比尔。”曹惠雯拿抱枕砸了一下兰欣的屁股。
　　“都是和名人沾边啊！”
　　“那当然。”
　　“管他是萨比尔还是买买提，给你们两张哈桑夫人的餐券，在我书桌上自己拿。”
　　“够义气”曹惠雯跳起来重重拍打了一下兰欣的肩膀，激动地一路小跑到兰欣房间，随后，摇晃着身子依靠在门上，飞吻了一下餐券，说，“是不是你相亲对象送你的。”
　　“哪有，谭清给我的，说不用就过期了。”
　　“上次相亲怎么样？”
　　“没结果，没看上。”
　　“谁没看上谁？”
　　“相互都没看上。”
　　“你这块朽木，也只有阿姨有耐心雕刻。”
　　“谢谢她，然而我并不需要。”
　　兰欣说完走向厨房，在塑料宽口杯里放一些龟粮，倒水，添加一勺多维康黄芪，待龟粮稍微发软后，她端着杯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喂养着放在书桌上的小乌龟。
　　“小君君，饿了吗？”
　　兰欣撅着嘴巴发出“吧唧”声，右手捏了一些龟粮洒在龟箱里。
　　“我说。”曹惠雯坐在兰欣床上，看着她说，“兰欣，你这样下去，是没办法拥抱新生活的。”
　　兰欣继续喂着乌龟：“我每天都在拥抱着新生活啊！”
　　“你不觉得两点一线的生活太单调了吗？”
　　“刚刚好呀，是不是呀小君君？”
　　曹惠雯看着兰欣的背影打趣她：“我说错了，有期待的生活是不会单调的。”
　　兰欣不辩解，换个话题问曹惠雯：“曹惠雯，你说君君冬眠才四个月，它睡饱了吗？”
　　“它又不上班，也不要做饭拖地刷马桶，睡不饱困了继续睡啊？谁打扰它？”
　　“也是哈！”
　　“真羡慕这样的生活。”曹惠雯咂嘴感叹。
　　“你不是觉得两点一线生活都单调？它这可是一点，连线都没有，你确定羡慕？”
　　“这么说来，还是不了。”兰欣放下手里的杯子，从包里拿了一张名片给她。
　　“拿上，出去。”
　　曹惠雯接过名片，开心地抱着兰欣，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兴奋地问：“怎么搞到手的？”
　　“昨天和谭清去他们公司，他给我的。这老色鬼应该对我有意思，我顺便和他提了一下你，他嘴上答应了，具体接不接受采访，你自己看着办吧。”
　　“太感动了，又是让我家欣欣牺牲色相的一天。”
　　“我只能帮到这儿了，如果他以让我陪他作为接受采访的筹码，我不接受啊！”
　　“肯定的啊！我是良心媒体人，主持公道，匡扶正义，没有人性的泯灭，没有道德的沦丧，怎么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曹惠雯说完，双手举着名片开心地飞回自己的房间。
　　兰欣待她走后，轻轻关门，打开电脑，继续着无休无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