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84、第 84 章

　　既是卫溍将江三玖定了下来，苏幕遮便是有再多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

　　江三玖得意地冲他抬抬下巴，径自路过他，拿了一只烤羊腿递给燕清辞。

　　燕清辞看着手里的羊腿，眨眨眼睛，瞧了眼苏幕遮，只见他一脸无奈。

　　这已经是江三玖第八天，不给苏幕遮分一块好吃的肉了。

　　为了让苏先生到天都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燕清辞跟魏斯他们都偷摸给他留吃的，到晚上再给他，让他能过个嘴瘾。

　　但似乎，苏先生并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只吃过一两次，便推辞了。

　　江三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甚至她发现燕清辞偷偷摸摸给苏幕遮留吃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一路行来，山上已有绿芽，渐有融融之意。
　　天都在南，要比天虞城暖和很多。

　　他们一行借道月牙城而行，美人们一路奔波，这些时日早已难过得昏天暗地。

　　路途遥远，又车马颠簸，有几个脸色都变得蜡黄，瞧着十分可怜。

　　正好燕清辞捉了只肥乎乎的鸡，江三玖便趁着在天虞城边界休养的功夫，给她们炖了个鸡汤。

　　这一大锅，倒是够喝，江三玖自己喝了两大碗。
　　见苏幕遮要来盛，她将最后一点儿盛了出来，尽数给了妹几美人。

　　妹几美人看着手中满当当的鸡汤，满眼感动：“三玖姑娘……”
　　江三玖：“别说话，多吃点儿！”

　　妹几认真点头：“嗯！”
　　妹几美人长得小小的，看起来娇美又可人，就是……嗯，江三玖觉得她还有些傻乎乎的。

　　那些美人都不愿和她一个小婢女多说话，但妹几却不会，似乎要去天都面见天子，她总是有些害怕，常常来找江三玖说话。

　　无非就是“听说天子威严，也不知道好不好说话？”
　　“三玖姑娘，你说天子会喜欢我吗？”
　　“啊，还有天后娘娘，天后娘娘会喜欢我吗？”

　　也是她这些话没法同其他美人说，毕竟人家都巴不得天子和天后不喜欢她，只喜欢自己呢。

　　但江三玖一路上只跟在卫溍身边，卫溍又日日同师钰他们谈些她听不懂的，所以倒是跟妹几关系好上许多。

　　“叫我江三玖就好。”见妹几喝完最后一口汤，江三玖道。
　　妹几依旧乖乖点头：“嗯，江三玖。”

　　江三玖笑了笑，余光瞥到苏幕遮“悻悻”而去，眉毛扬了扬，小鼻子里“哼哼”了两声。

　　等再回到卫溍马车时，卫溍将他的寒江琴置在腿上，轻飘飘扫了她一眼道：“莫要再欺负苏先生了。”
　　江三玖有些不高兴，撇撇嘴没说话。

　　卫溍：“待你回天虞，应是不会再见到苏先生了。”
　　江三玖微微一怔，不解抬眸，“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先生胸有沟壑，在天都自会有一番好际遇。”
　　天都是天子脚下，比起跟在城主身边当谋士，自是被天子看重，于天都取个一官半职更厉害。

　　江三玖想到那时苏幕遮以谋士之身入府，她问他为何而来，他回：“以取功名利禄。”
　　如今看来，真是如此。

　　江三玖不屑地撇唇，眼中弥漫着更多的戾气。
　　小拳头捏得死紧。

　　在她手背泛白之时，卫溍轻轻拨弄了下琴弦，江三玖回过神。

　　卫溍把琴调转方向，放到她跟前，又从一旁拿过曲谱，指给她看：“你来弹。”
　　江三玖呆住了。

　　她是跟卫溍学了琴，但还没到拿个曲谱，就能把第一次见过的曲子弹得行云流水啊！
　　她推辞：“奴婢还没练过呢，怕污了公子的耳朵。”

　　卫溍笑笑，倒是没逼着她弹，而是自己弹了一遍，又细细给她讲了讲，末了道：“如此可会了？”

　　江三玖听得很认真，只是她还想听卫溍弹，托着下巴摇头：“奴婢还不会呢！”
　　卫溍摇摇头，又弹了一遍，才把琴给她，“你来试试。”

　　江三玖聪慧，学起琴来也快，只是马车狭小，与在城主府中不同，卫溍是坐在她身旁不到一尺的地方。

　　他身上淡淡的青竹松香幽幽传来，江三玖有些头脑发晕，脸颊热了热。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琴声，卫溍抬眸，见她学得心有旁骛，也不知从哪儿抽出他的绿玉杖，打了下她的手，“凝神！”

　　他打得倒不重，但江三玖刚刚失神，不由吓了一跳，见他促狭地笑了下，又红了脸。

　　她动动唇，欲言又止，静了片刻，才眼巴巴着卫溍问：“这曲子叫什么啊？”

　　卫溍看着她，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却只是笑而不语。

　　一直等他们到了天都郊外，江三玖都没缠着卫溍问出这曲子的名字。
　　最后泄气地重重踩着步子，下了马车。

　　三月的天都，已有桃花在枝头舒展，郊外的田野混着昨日雨后的泥土清香，青草之上是摇摇欲坠的水珠，满是清透。

　　各城的车马都在天都城门外候着，城门高大，青灰色的石砖显得冷沉而凛然。

　　挨着天虞城车马的是岁云城，当先的马车四角挂着鹅黄灯笼，上写一个“岁”字，而在车顶之上，是其岁云图腾——黑黄云纹。

　　卫溍路过之时，淡淡瞥了一眼，待转身之际，那马车中人微微掀开帘子，道了一句：“敢问是天虞城城主吗？”
　　卫溍身子一僵。

　　*
　　岁云城的城主身子抱恙，便派了其子“公子小嫘”带城中美人前往天都。

　　江三玖倒是听过这个公子小嫘，听说岁云城城主老来得子，生怕这个唯一的儿子夭折，便给他起了女子之名“嫘”，名曰岁嫘。

　　“嫘”虽为女子之名，但岁嫘乃是城主之子，自没人笑话他，但他生性好色，迄今不过十九，便已娶了三十多房小妾。

　　岁云城的姑娘们没有以嫁给城主之子为荣的，是以比起其他城主的儿子来，岁嫘显得无用至极。
　　只不过，他还是个狗眼看人低的。

　　听魏斯说，当年卫溍在外逃亡，流落到岁云城时，这位公子小嫘肆意嘲弄他，说公子是“丧家之犬”。
　　这对于公子溍来说，倒不算什么。

　　但卫溍年少之时，便风姿卓绝，而岁嫘却继承了岁云城主的丑面容，甚是嫉妒卫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便要将卫溍置之死地。

　　卫溍死里逃生，借道月牙城逃了出来。
　　而让卫溍死里逃生、救了他一命的，便是那马车中的女子——岁虞。

　　因岁虞是岁嫘的堂妹，岁嫘自是处处照顾她，便让她坐在自己的马车之中，而他这阴险狡诈之人，竟愿意乘马而来。

　　江三玖托着下巴，坐在草堆上，望着远处的那对男女。
　　岁虞……找公子做什么呢？

　　见到岁虞的第一眼，她便被震慑住了，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但真正让人忘记呼吸的美人却不多。
　　青禾是一，那岁虞便是二。

　　她笑起来时，眸弯若秋月，顾盼而来，容华若仙，亦不知哪朵花瓣那般偏好颜色，桃花乱堕，沾其衣袖，拂过其衿。
　　更显翩翩。

　　看着看着，江三玖心里就有些酸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而酸，只是觉得胸口处泛着细细麻麻的痒，但她动手挠了挠，却又不止痒，难受得紧。

　　她想收回视线，却又不受控制地朝远处望，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但就是想看！

　　正当她目不转睛时，妹几身边的丫头突然跑了过来，“三玖姑娘……”

　　似是被石头石头绊了下，小姑娘“啪嗒”一下扑在了草地上，下巴上沾染几滴泥点子。
　　“三玖姑娘，你快去看看吧，我家姑娘……”

　　江三玖猛然一惊，她突然就觉得，今天可不是个好日子。

　　她急忙拉起小丫头，让她领路，一路找到了妹几。
　　妹几躲在一棵树下，呜呜咽咽地哭着，一手捂着右脸。

　　江三玖眼皮一跳，蹲下身子，刻意放柔了声音。
　　“妹几……”

　　“呜呜！”妹几突的栽到她怀里，正好压在她泛痛的胸口，但江三玖却奇异地感觉不到什么疼。
　　只是在那胸腔之下，依旧感到憋闷发酸。

　　“江三玖，我的脸怎么办啊？”妹几这时才将手移开，露出的是一道血印。

　　她的小丫鬟也在旁边哭，“只不过是我们美人先下了马车，季萂美人便说我家美人逾矩，硬是打了美人一巴掌。”
　　可她那手上戴着一枚戒指，直接刮花了妹几的脸。

　　江三玖沉下眼眸，她是知道这位季萂美人的，同样出自落霞镇，与佟婴某些地方倒挺像的。

　　她这明摆着是找茬，但现在当务之急，倒不是找季萂算账，而是要想办法处理妹几的伤口。
　　不然一会儿进入王宫，面见天子，妹几……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呜呜，我若是这样回去了，族中不会再看重我了，母亲也会被父亲厌弃的。”

　　妹几的父亲一向刚愎自用，对待家中妻妾没什么好脸色，而且听闻她父亲又纳了一美妾，对待妻子并不宠爱，也就是妹几如今能进天都做天妃，他才敬重妻子。

　　若是妹几就这样被赶回去，她的母亲和兄弟都会不好过。
　　而她自己也难再议亲。

　　江三玖暗自沉下气，拿过帕子给她擦着泪，帕子按在她那道红痕旁，“莫要哭了，我帮你。”

　　妹几还在抽泣，她不知道江三玖会有什么办法，只觉得自己要进不了天都的城门，见不到王宫里的天子了。

　　江三玖见她眼泪不再掉了，让她的小丫鬟拿过铅粉和胭脂。
　　好在妹几脸上的伤口不深，稍微处理一下便结痂了，但破了相的美人，进到王宫之中，便会被天子嫌弃。

　　很快，小丫鬟拿来了她需要的东西，江三玖手上动作不慢，蘸上淡淡的胭脂，在她那道红痕之上描摹，画出一道斜红。

　　一旁的小丫鬟看呆了，微微张开小嘴，妹几余光瞥到，心中那点不安竟是奇异般消了许多。

　　下巴上的那只手凉凉的，指尖却滑嫩无比，妹几被江三玖固定着下巴，只能眼巴巴地望她的眼睛。
　　三玖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啊！

　　而就在她感慨之时，江三玖已落了笔，一旁的丫鬟看了，不禁惊呼：“好美！”

　　那斜红之上是盛放的灼灼桃花。
　　铅粉为花，胭脂为蕊。
　　竟是将一个清丽的美人变作了桃树下的小花妖，灵动与妩媚，如此的相得益彰。

　　看到小丫鬟的反应，妹几有些迫不及待，急急催着小丫鬟给她拿小镜子来。

　　待看清镜中的人，她惊喜不已，“江三玖，你的手好巧！”
　　竟是比起她往日来，还要美上几分，妹几拿着镜子，左右端详，越看越欢喜。

　　“伤口不大，只需养几天便能好，只是在这之前，决不能将这妆面卸了。”
　　至少，要在面见天子之后。

　　想到此处，江三玖不免又想到那个季萂，想来她也是知道在进天都之前，这是最后的机会，若不能让自己在天虞城的美人中脱颖而出，她就再难得到天子青眼。

　　只是……明明对她最有威胁的是冯曦若，怎么会突然对妹几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