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77、第 77 章

　　那泥人的碎屑沾染了少年满手，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院中，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两个姑娘。

　　他僵硬地扭头，看着江三玖，一字一句问：“你、杀、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懵，或者说他的耳朵可能不大好使，所以听到了很奇怪的话。

　　但江三玖却直接点头：“是我杀的。”
　　燕清辞身体晃了下，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是公子溍杀了方无极，而是……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也正因如此，所以江三玖日日躲着他。
　　他抬起眼眸。

　　江三玖知道瞒不住了，见他正好听到，索性直接道：“你可记得我曾说过，我救过城主一命？”

　　燕清辞点头。
　　那是她除佟婴那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说自己对城主有恩，城主该放她一命。

　　“正是去岁十六那日，我杀了方无极。”
　　燕清辞身子一僵，想到去年奉方无极之命，劫杀卫溍那日。

　　也是这一刻，他明白过来，当时他已重伤了卫溍，怎么最后是他活下来，而方无极死了……
　　原来是江三玖的功劳。

　　这一瞬，燕清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不知应该怎样面对她。

　　江三玖救了公子，杀了方无极，方无极是他的前主子。
　　杀死方无极的真正凶手，是江三玖。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只是如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点头。
　　然后……脚步凌乱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江三玖缓缓垂下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

　　“三、三玖……”
　　阳春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明白，她只是莫名地察觉到三玖有些不开心。

　　她轻轻环抱住她，在她颈侧蹭了蹭，小声说：“你还有我……”

　　便是杀过人又怎样，三玖不会轻易动手的，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佟婴那个坏蛋，不就是如此？

　　江三玖吸吸鼻子，轻轻“嗯”了声，回抱住阳春的手收得更紧了。

　　*
　　接连几日，江三玖去六色堂时，再不是她有意避着燕清辞。
　　而是燕清辞避着她了。

　　江三玖不由呼出口气。
　　见这两人的动作反过来，卫溍有些意外地朝她看了一眼。

　　江三玖瞥到卫溍这一眼，不由想起阳春说的“通房”二字，左面胸口微微发烫，有些难受。
　　但她什么都没说。

　　等卫溍他们要议事时，她从六色堂离开，准备在府中转一圈，然后再去膳房弄条鱼，晚上烤鱼吃。

　　但刚走到正院时，便见卫容在廊下，阶前站着好些小姑娘，各个粉嫩雕琢，却又千姿百态，有可人点儿的，也有妩媚一些的，还有俏皮的。
　　总之，一下子正院就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的。

　　“这是在做什么？”江三玖扯住一个小婢女，问道。
　　那小婢女见是江三玖，赶紧低声回道：“三、三玖姑娘，这些是长侍为城主选的通房。”

　　江三玖见这小婢女似乎挺怕自己的，心里有些犯嘀咕，但听清了婢女的话，不禁瞪大了眸子。

　　通房？
　　这么多！
　　她心里有些气，有她这么个小丫鬟在还不够吗？为什么又要那么多小丫鬟？！

　　江三玖鼓着脸，神情十分不好看。
　　小婢女在旁看着，暗暗吞了口口水，不敢说话。

　　江三玖探着身子，朝阶前望去，一一扫过那群姑娘，每个都很好看，肌肤都如玉一样白。
　　她抬起手，失神地咬了下指头，眼眶微微发酸。

　　只是，等她目光落到最后一个时，眸光不由一颤。
　　“那个贴着花钿的姑娘叫什么？”她指着那黄衣姑娘，问身旁的婢女。

　　那婢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心里了然，府中人都说，江三玖是城主身边的红人，但不管怎样，她是个姑娘啊！
　　是姑娘家，做主子最宠信的婢女，难免会忌惮更漂亮的姑娘。

　　那个黄衣姑娘，就很是漂亮，一双眼睛灵动得很，笑容又恰到好处，额上的花钿是只小青雀，很是讨巧。
　　她道：“回三玖姑娘，那位姑娘姓方，名昙。”

　　“姓方？”江三玖喃喃。
　　竟然……姓方吗？
　　她眉头粗气，眯起眸子。

　　卫容虽然选了这么多姑娘进府，但也不是都要一股脑儿塞给卫溍的。
　　而且，这通房丫鬟一事，还得卫溍自己喜欢了算。

　　卫溍对此事倒不甚在意，但听说进府的有十几个姑娘后，他有些哭笑不得，想着明日选出两三个，便将剩下的送出府。

　　还是卫容道：“公子，且先留下吧，这府中人手不够，剩下的留作婢女也好。”
　　卫溍颔首：“也好。”

　　得了卫溍的话，卫容回了房，准备舒舒坦坦睡上一觉。
　　等日后公子尝到了男女之事，他还得劝着，让公子娶个夫人。

　　到时候……府中热热闹闹，胖小子、胖闺女一群一群的，多好、多好！
　　卫容想得很美好，沉浸在自己的梦中。

　　在他走后，江三玖探头探脑地摸回了六色堂。

　　卫溍以为是卫容去而复返，不由笑道：“容叔又有何事……”

　　一回头，便见那小丫头立在门边，月色从她肩头，倾泻入屋中，揉碎满地银光。
　　他挑了下眉，“你怎么过来了？”

　　他很少会留江三玖在晚间伺候，而江三玖这丫头也懒，白日做完了活，也不愿意留在他这六色堂。
　　她这个时候过来，让他有些惊讶。

　　“你是要选跟你睡觉的丫鬟吗？”
　　卫溍不意她说此事，还说得如此大大咧咧，一时愣住，随即耳尖红成一朵杜鹃花。

　　他掩唇咳了声，“你、胡说什么呢？”眼神飘忽。
　　江三玖歪头瞧着他的神情，踏过门槛，大步走上前，停在他身前。

　　她的眼睛愈发漂亮，看着人时，仿佛整个星河都在她的眼中，而被她看着的人，便置身于那星河之中，成为那茫茫星河中的一点。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仿佛非要一个回答。
　　“跟你睡觉的丫鬟，就是通房？”

　　卫溍觉得自己真是太惯着这丫头了，怎么什么都敢说？还敢这么直白地看着他这个珠子？
　　什么睡觉、睡觉的丫鬟？

　　他斥道：“别胡说八道，早些……”

　　不等他说完，对面的小丫头突的抬起手，倒不是朝他抬的，而是在脱自己的衣服。
　　口里还念念有词：“我也可以的！”可以和公子一起睡觉！

　　当然，她还是有廉耻的，后面那半句话没说出口。
　　而卫溍则是彻底呆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三玖这小丫头竟然会、会脱衣服？
　　但好在江三玖什么都不懂，而且十分不好意思，只脱了外裳。

　　见卫溍愣愣的，她又嘀咕说：“为什么她们可以，我不可以？”
　　虽然她没说出，她们可以什么，但卫溍直觉，她指的是“睡觉”这两个字。

　　小丫头如今还有些黑黝黝的，但还是看得出，她此时的耳朵和脸红得比樱桃还艳。

　　她的头只到他的胸口，看起来还没长大，但她浑不在意这些，小脸是一派的“视死如归”。
　　“长侍也真是的，为什么把我落下了呢？”她有些不满。

　　卫溍：“……”
　　卫溍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抬手，将她的外裳又给她覆在肩头。

　　“别着凉了。”他说。
　　他的语气轻柔，却别无一丝旁的情感。

　　江三玖诧异地抬头看他，好奇地问：“都是女人，我不行吗？”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哪儿。
　　正如她所说，她也是个姑娘家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

　　卫溍觉得额角有点儿跳得厉害，而他的耳朵，被这丫头纯粹无比的眼睛看着，简直要滴血。

　　但他公子溍哪能一直窘迫，等见眼前的小丫头又恢复严严实实的模样，他甚至还像拢小鸡崽似的，把她襟口拢得更严密了些。

　　江三玖被拢得不大舒服，难受地晃悠着脖子。
　　卫溍见状，不由失笑。

　　见到他笑，江三玖停下乱晃的脑袋，不解地看他。
　　卫溍看不得她这双眼睛，眸光微移，落在她发顶，然后，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回去吧，珠珠。”
　　“珠珠”二字，真的如圆润的珠子一样，被他念得十分干脆浑圆。

　　江三玖动了动嘴唇，公子是觉得她还太小吗？
　　还是说……觉得她不够格？

　　可她与白日里见的姑娘一样，都是女人，没什么二致啊，顶多就是她比她们都黑些，然后……圆润了一点？
　　江三玖抿了下唇，那双眸子渐渐散去光彩。

　　“我不会选通房。”
　　在她眸中的光彩快彻底散去时，卫溍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猛地抬起头。
　　“不骗你。”卫溍说。
　　在她那双泛起困惑，却又夹杂一丝欢欣的眸光里，他加重了语气：“真的。”

　　那一瞬，他似乎能看到一簇簇的星光在她眼中迸裂，然后变成无数屑金，斑驳而夺目。
　　他缓缓勾起唇角，再次说了声：“珠珠，回去吧。”

　　江三玖真的就很听话，晕头晕脑地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脑海里还不住回荡着卫溍答应他的话。

　　他不会选通房，也就是不会要能和他一起睡觉的姑娘……
　　她也就不会被挤下去了！

　　她江三玖依旧是城主府里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不禁得意洋洋。
　　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