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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在上尧城休整的第三天,江三玖的手好了许多。

      大夫给她换药的时候,她特地让大夫给她少缠些布条。
      这样包扎好,就显得她的手苗条很多。

      因着伤了手,这几日卫溍都是由魏斯伺候着梳洗,江三玖见自己好了许多,忙凑到卫溍门边,等着抢魏斯的活计。

      只是,她来晚了一步。
      卫溍早已梳洗好,还换上一身墨色暗滚雷纹云袍,衣领与袖口处皆是金线勾勒,端的富贵风流。

      “公子,虽说现下出了上尧,但保不准还有夏侯无忧的人在暗处躲藏,此时您一个人出去,不让人陪着,实在危险!”戚二开口劝说。

      江三玖微愣,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疑惑地看向卫溍。

      “正是如此,公子不妨让魏斯陪着……”师钰亦开口道。

      不等他说完,卫溍指了指江三玖,“让她跟着。”

      江三玖眼睛一亮,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手坏了,卫溍不见得会让她伺候,没想到公子还记着她。

      戚二等人闻言,对视一眼,心下俱泛起嘀咕:这带江三玖出去,是那丫头照顾公子,还是公子照顾受了伤的丫头啊?

      “可三玖丫头并不会武……”戚二还是忍不住道。
      但后面的话,被卫溍冷冷扫过的一眼截住,生生吞了下去。

      江三玖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是要做卫溍宠臣的人,自是主子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不顾师钰等人不认同的目光,她用受伤的手拍了拍胸脯:“我会好好护着公子的!”

      卫溍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看她略有些杂乱的黑发,发上的半梳微微歪斜,两边缀着的铃铛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他心下有几分好笑,倒没反驳她的话,轻轻扯了扯她的发丝,“走了。”

      江三玖忙转身跟了上去,一边追着卫溍的步子,一边小心翼翼问:“公子那日唤我,是为何事啊?”

      那天,因她伤了手,这事就岔过去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公子还未说唤她何事呢!

      卫溍脚下一顿,回身瞧了她一眼,眸光似带着几分思量,最后从她发上缀着的半梳和铃铛掠过,落在她圆润的小脸上,凉凉道:“让你……少吃些。”
      江三玖:“……”

      ……
      月牙城以弦月为信奉,传说每当上弦月时,便有天神降临圣山月牙山,天神从山中走来,会为百姓降福祉,然后再在下弦月之日,回到天上。

      城中飘着弦月相交的紫红旗子,偶有孩童在旗下扮着天神与百姓,小贩吆呵着卖月牙糕、酒楼茶肆忙着招客,行人来来往往,酒香茶香阵阵。

      江三玖好奇地打量着这月牙长街,与天虞城不同,这里的长街要狭窄些,但热闹不减,还有些新奇的小摆件,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她看着一枚月牙玉佩,眸光微动,忍不住瞧了卫溍一眼。
      也是这一眼,她才确信,今日的公子心情很糟糕。
      他薄唇紧抿,那唇上并未点缀白印,衬着他如月色般的脸,便显得多了几分苍白。

      “公子……”她轻唤着:“你不开心吗?”

      她看到卫溍停了步子,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他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枚洁白的银子,递到一侧的小摊子前,“来一份月牙糕。”
      他目不斜视。

      小摊主见这一大块银子,乐得喊了声:“好嘞!客官!”

      不过多时,小摊主就包好了一份月牙糕递给卫溍,卫溍看也未看地直接扔给了江三玖。

      江三玖生怕那热腾腾的月牙糕被扔落在地,一把抱在怀里,嘟着嘴看他的背影。
      她明白,这是卫溍在用吃的堵她的嘴。

      她恨恨地咬了口月牙糕,糕点软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紫舒香。

      江三玖一路跟着卫溍,日薄西山时,卫溍带着她走进了一条窄巷。
      巷口有孩童嬉戏,你追我赶,童稚的笑声遥遥传荡在街前巷口,路边的野草花被震得轻轻摇摆。

      她见卫溍的脚步顿住,也跟着停了下来。
      若说先前她觉得卫溍心情不好,那现在他的心情就是沉到了谷底。

      她感受到卫溍的身子紧绷,周身散发着一种冷到极致的气息,他冷沉的目光紧紧锁着前方。

      江三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灰裳男子抱着头戴老虎帽的孩子,将其举得高高的,大笑出声,小娃娃亦“咯咯”地咧嘴笑起来。

      江三玖看清了那男子的眉眼,微微一愣。
      男子虽是一身布衣,但也看得出如玉风姿,气度不凡,只是腰间的白色麻绳,有些不相称。

      只是,令她惊讶的是,那人与卫溍甚是相似的眉眼。
      不过,那布衣男子看上去要比卫溍大上几岁,也比卫溍多了些成熟温润。

      她忍不住去瞧卫溍。
      见他远远望着那男人和孩子冷笑出声,但转瞬,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悲凉与落寞。

      而那抹冷笑也随之变成了苦笑。
      然后——
      他转身而去。

      江三玖垂眸看着手中的月牙糕,瞬间觉得不香了。
      卫溍不语,她就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也不出声。

      巷口的热闹渐渐离他们远去,耳边不再充斥着那开怀的大笑声和孩童天真烂漫的“咯咯”声。

      巷子里的人却似有所觉,朝着被晚霞淹没的巷口望去,唯见斜阳下豆大的影子渐行渐远。

      “爹爹,你在看什么?”
      “许是……一个故人。”

      *
      江三玖随卫溍去了一家酒肆,酒香醇厚,只是闻一闻,便就有了醉意。
      卫溍不发一言地沽了壶酒,然后一路向西行去。

      月上中天时,她跟着卫溍到了月牙山。
      他们爬到了月牙山山顶,见那弯月尖尖,澄明如玉盘。

      听说在月牙山顶,若能在山顶见到两个弯弯月亮相对,便会得天神眷顾,一世安康。
      江三玖抬头望着月亮,隐隐有些期待。

      耳边传来窸窣的响声,是卫溍拨开了杂草,倚在树下。
      月明莹澈,山间虫鸣不绝,偶有萤火飞舞。

      卫溍说,“今日是我娘亲的祭日。”
      江三玖心下一颤,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难怪公子今日心情不佳。

      只是,下一刻,她就听卫溍嗤笑一声,道:“我就是想看看,她死了这么多年,谢家是否还将她放在心上……”

      卫溍喝了一大口酒,那酒水滑过他的嘴角,流过他白皙的脖颈,然后钻进他的衣襟里。

      江三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卫溍。
      她不知道谢家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谢家与卫溍的娘亲是何关系,只是,她知道卫溍在难过。

      他许是醉了,然后说了好多话。
      她就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卫溍为何不让戚二他们陪着他,因为只有她不知他过往的日子,不知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兄长。

      他不想让他们看到他会像个孩子一样伤心难过。
      毕竟,他的母亲对他并不好。

      “他叫谢行。”卫溍在她耳边轻轻低喃,“他的名字亦是母亲取的,取自‘响遏行云’,吾名‘溍’,取自泛泛溍水,然后……”
      “她死在了溍水中。”

      江三玖的眼睫微微颤抖,无措地看向卫溍。
      她突然想起,在上巳那日,卫溍本该祭天地、山神,再祭溍水,但他没有祭,哪怕他的母亲颍姬死在溍水中,他也未行祭祀之礼。

      “公子……”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看到他腰间的白麻绳了吗?”他轻笑了一声。

      江三玖也明白过来,为何谢行要在腰间突兀地系着那麻绳,是为了祭母。
      她也知道,若是谢家忘了颍姬,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颍姬的祭日,那就会让在天上的颍姬觉得愧对他。

      可——
      不光谢行记得颍姬,整个谢家都记得那个光华艳动的女人。

      颍姬曾是谢家妇,是卫溍的父亲在狩猎之时看到了采桑的她,不顾礼义廉耻,将其强纳入城主府。

      后来,老城主为了颍姬,赶走了原来的城主夫人,但颍姬仍对他不屑一顾,一直忠于她的前夫君。

      老城主无法,只得以谢家满门的安危威胁她,她不得已就范,而谢家被逐出天虞城。

      在颍姬生下卫溍后,为他取名为“溍”,她等了三年,日日看着城主府外那轮月,在老城主又纳了一美姬时,她终于投溍水而亡。

      老城主以为她是生了妒忌之心,才投江自刎,唏嘘一场,便渐渐淡忘了她,更忘了她生的那个孩子。

      可卫溍知道,颍姬只是不想活在那牢笼里,她满心都是对老城主的怨恨与憎恶,然后她把那些恨都加在了他身上。

      在他的身上,满满都是颍姬藏在心底最深的恨。
      比如……他的名字。

      “他的确要比我过得好……”
      这个他,是谢行。

      谢行是颍姬与她前夫君唯一的孩子,与卫溍不同,她将所有的母爱都给了那个人。

      谢行的父亲也甚是疼爱这个儿子。
      在颍姬死后,那个男人也未娶妻,听街坊说,他在等他的妻子回来。
      在他妻子的家乡月牙城等她。

      那是三年前,他来月牙城时听到的。

      那时,是他逃亡在外的第十年,想借月牙城主之力,重回天虞。
      然后,偶然间,他看到了他的异母兄长。

      母亲还在时,偶有温柔的时候,那是她将他当成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谢行。
      或许,只有那个孩子,在她心里,才算是唯一的孩子。

      可等她清醒的时候,会说,他只是长得像谢行,但骨子里,与他的父亲一样令人作呕。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会让母亲这么说。

      后来,他明白,他的存在,对于母亲本身来说,就是一种耻辱。
      恨不能把他杀死。

      他知道那个兄长没有继母,他和他的父亲都在等母亲回来,然后他成了亲,母亲的位置,被他放上一袭母亲还是采桑女时最喜爱的衣裳。

      如今,新妇为谢行添了孩子。
      是他今日看到头戴老虎帽的小娃娃,他们一家真是其乐融融啊。

      江三玖的眼睛酸胀胀的疼,不忍看到这样颓丧的卫溍。

      他应该浅浅含笑,永远漫不经心,但运筹帷幄,他应该轻拂衣袖,向人显摆他袖口的金线与鞋尖的缀珠。
      然后,矜贵地睥睨所有人。

      但他喝得愈发醉了,搂着她说尽了他心里的嫉妒,“她日日夸赞着她的儿子,说他的乖巧懂事,而我在她眼里,连杂草都不如。那时我就想,这人一定很讨厌,可我看到那人时,却厌恶不起来。”

      “是我真的不配吧,不配……”他趴在她的肩头,颤着声音说。
      江三玖只觉颈间有些濡湿,还不等她想那是什么,就听他喃喃自问:“可她为什么要投溍水而死呢?”

      她给他起了“溍”这个名字,看似是取自天虞城最蕴含福泽的溍水之意,可偏偏她又在这里死去。

      就好像……
      她从来没喜爱过这个孩子,也从未珍惜地看他一眼,更不会对他有一丝怜惜一般,就算死了,也要让卫溍因得的这个名字而不得安宁。

      所有对老城主的恨,她都给了卫溍。
      而卫溍,成了那个没人疼的孤儿。

      他从她颈间抬起头,然后冲她扬唇笑了下。
      像个孩童。
      不掺杂质,天真可爱。

      他又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因为声音太小又模糊,江三玖听不清。

      但他说着话时,她就乖巧地听着,侧着脑袋看他,看他唇上的酒珠,月色笼下,泛着淡淡的粉。
      她想告诉卫溍,他才不是没人疼爱的人,有她在啊,她会疼他啊!

      “娘亲说,月牙山上可以看到两个月亮,那是天虞城没有的颜色。”
      那是他唯一一次感到母亲对他的温柔,不再对他怒目而视。

      许是想到母亲唯一一次真正地对他温柔,不是把他当成谢行。
      卫溍扬起了唇角。

      这次,江三玖听得清明。
      月光也愈发明晰。
      她更看得清,卫溍在说这话时,眼眶微红,他手中的酒壶也摇摇晃晃起来。

      她的手微微动了动,她……真的很想抱抱他。
      很想对他说:“卫溍,没人爱你,我来爱你,好不好?”

      只是,她不敢,她怕会看到他眼底的冷漠,会轻嗤着对她说:“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爱?”
      那样的公子才是卫溍。

      可不论怎样,这一天的江三玖想。
      她好像变得贪心了,不再只想做卫溍的婢女、卫溍的宠臣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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