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35、第 35 章

　　江三玖的桃花点心，做得一如既往的好吃。
　　这一日，魏青禾吃了很多。

　　等入夜时分，也不知吃得多了，还是怎的，魏青禾迟迟没有睡着，然后——寅时初，她叫醒了阳春。

　　“阳春，这封信，务必要亲手交到三哥手上。”
　　阳春睡眼惺忪，闻言不由得一凛，美人的语气太过郑重，让她不敢有一丝闪失。

　　她低头看着那封信，抬手接过，又忍不住好奇：“美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魏青禾摇头一笑，抚了抚她的发：“无事，你只需记得，一定尽快交到三哥手中，切记，必须是三哥！”

　　阳春虽不解，但也听话，点头应了后，一早便雇了辆马车，离了府。

　　她出府的时候，江三玖去送了她，还多给了她两锭银子，“路上小心，阳春。”
　　阳春看着银子，眼睛都亮了，塞到自己小荷包里，拍了拍道：“你放心吧。”
　　说完，马蹄踏踏，马车一路向祁连镇而行。

　　江三玖听阳春说，她回祁连镇，是美人让她给魏三哥送信，虽然不知信上的内容，但江三玖猜，定与她爹娘有关，许是青禾替她追问魏三哥关于她爹娘的消息。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倒是要累了阳春一路。
　　等阳春回来，她给她多做点儿点心吃。
　　六色堂的花也渐渐开了，到时候她全撸下来，一根都不给卫溍留！

　　……
　　阳春去得急，回得也快。
　　不过两日，便回了府中。

　　江三玖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去六色堂撸了一筐的花，也没被止月小侍发现，乐呵呵地往春心苑走。

　　只是，没走几步，却被人撞了下，手中提的筐应声而落，落了一地的花瓣。

　　她刚要与那人争论，抬头已不见人踪影，唯有手上多了张字条。

　　江三玖怔松了一瞬，将那字条展开看时，上面写着她爹娘的所在，不禁有几分奇怪。

　　远处传来六色堂开门的声音，这一地的花，她也没管，提着竹筐，一路小跑回院子。

　　“青禾？”
　　往常这时候，青禾还没醒，此时却已在廊下立着，散着墨发，外罩红衫，盈盈而望。

　　魏青禾见到三玖，微松了口气，这几日，她总是睡不安稳。

　　“青禾，你怎么了？”江三玖往前走着，只觉得她脸色不大好，微微泛白。

　　魏青禾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的竹筐上，里面只剩下一层花瓣，不由得蹙起了眉。
　　“你的花……”

　　提起这个，江三玖想起了正事，把刚才被撞一事说了，又从袖中拿出个字条，递给她道：“青禾，这是魏三公子派人给我的吗？”

　　若是三公子给的，为何要遮遮掩掩的？
　　她只觉怪异。

　　魏青禾眸光落在那字条上，见上面写着“天虞城东郊”，心下一惊。
　　那位大侍，是要动手了吗？

　　她面上不动声色，将字条折好，抬眸笑道：“三哥他弄错了。”
　　“嗯？”

　　“我给三哥去了信，让他来天虞走一趟，他大抵误会了，以为要先告知你爹娘所在。”

　　江三玖总觉得哪里有些怪，但青禾所说，她还是信的，随即不免欢喜道：“所以，我爹娘是找到了吗？”

　　魏青禾含笑颔首，“对，三哥不日便来，到时，你去醉仙阁与他一见，让他引你前去。”

　　“好！”她喜不自胜，手上痒痒的，然后大胆地抱了下青禾，“青禾，谢谢你！”
　　青禾竟然真的帮她找到了爹娘！

　　魏青禾看着她，抿唇一笑，轻抚了下她的发，抚过她发苞上的流苏时，指尖微颤。

　　二月二十七。
　　春分已过。

　　府外传来消息，魏三公子已来了天虞城。

　　江三玖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魏三哥，忙换了身干净衣裳，同青禾说了一声，就要往院外行去。

　　“三玖……”

　　江三玖脚下一顿，回身朝青禾望去，扬唇笑了下：“青禾，我见了爹娘，很快就回来。”
　　她说这话时，清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肩头泄满春光。

　　魏青禾就那样看着她，从上到下，最后凝着她那双如琉璃醉人的眸子上。
　　她点头应声：“好。”

　　江三玖提起衣裙，那身青黄衣裳如枝头的青雀，翩跹而飞，她刚跨过院门，又停了下来，回身望着青禾。
　　“青禾，回来我给你买桃花甜酿。”

　　她说起甜酿，便想到了青禾醉酒的那日，温雅可爱，甚是惹人。
　　而现下，立在廊下的青禾逆着光，让她看不清模样，却仍觉得心中暖暖。
　　不免就把那日醉后、要跟她玩儿“捉鸭子”的青禾给看见了。
　　江三玖捂着嘴一乐，冲青禾摆了摆手，便扭头跑了出去。

　　她一路直奔醉仙阁，等了许久，也不见魏氏车马的影子，直到晌午时分，一辆四角挂着“魏”字的马车停在醉仙阁前。

　　江三玖眼睛一亮，待行到阶前，脚步一凝。

　　春光倾洒，只见一翩翩公子自马车而下，一袭素袍，手擎折扇。胸前挂着一对半月玉坠，腰间系着一条冰蚕丝制的束带。

　　待半转过身，又见他面白如霜，唇似山间海棠花，与青禾有三分相像。
　　只是，这人眉宇之间，有抹淡淡幽色。

　　江三玖刚要开口唤声“魏三公子”，就见那人轻转回身，向马车而言：“幕遮……”
　　幕遮？苏幕遮？

　　江三玖紧紧盯着那辆马车，一抹春风拂过，珍珠轿帘叮当作响。
　　一位衣着矜贵的公子缓缓而出。

　　江三玖看清这人面容时，不免吓了一跳，若说这人衣着华贵，又身姿如松，模样定不会差。

　　可她看到的是一张双颊凹陷下去的脸，唇白如纸，一双本是极好看的眼睛也显得苍冷无神。

　　她想，苏幕遮原应不是这样的。
　　青禾说过，她第一次见到苏幕遮时，是在两年前的上巳。

　　那时的苏幕遮，华服玉容，倜傥风流。
　　一双丹凤眼，含有万种光。
　　而如今的苏幕遮，眼里唯有一片暗淡。

　　魏三哥轻叹了一声：“你这是何苦？”

　　苏幕遮掩唇轻咳，咳了多时，才喘匀了气，嘴角却带了丝笑意，“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其实，苏幕遮的声音很轻。
　　但江三玖还是听到了。

　　那一刻，她的心里涨涨的疼，眼睛也有些酸。
　　她想，青禾向天神许的愿，天神并未许。
　　老天爷对青禾甚好，只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些难过呢？

　　她吸吸鼻子，眨了下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上前道：“敢问，可是魏三公子？”

　　魏三哥闻声，扭头看了过去，打量了江三玖两眼，便已心下恍然，“你便是三玖姑娘？”

　　江三玖点点头，故意没去看苏幕遮，只问魏三哥道：“魏三公子，我们现在就去东郊吗？”

　　“东郊？”魏三哥奇怪地皱起了眉头，“去那儿作甚？”

　　江三玖敛了笑意，有些发懵，纳闷道：“美人说，三公子是来引我去见爹娘的，我爹娘不是在东郊吗？”

　　魏三哥一瞬凛了神色，急急问道：“青禾未告知你真相？”
　　“真相？”江三玖不明所以。

　　一旁的苏幕遮见此情形，眉头紧蹙，那双眼平添了几分冷意。

　　“青禾是让我将你带回魏氏，至于你爹娘，我还未寻到他们下落。”

　　魏三哥刻意将青禾的另一个嘱咐瞒下，只将青禾的这个请求告知了江三玖。
　　青禾让他将江三玖带走，让他护好她，却并未提什么“东郊”。

　　他不解青禾为何没有直接与江三玖说，让她去魏氏，日后做他的婢女，而是以江三玖爹娘之事让她出府。

　　但此时，他也不能相瞒，毕竟江三玖到底是跟着他走，还是自己离开，都应该由她说了算。
　　这一点上，他不能由着青禾来。

　　“回魏氏？”

　　魏三哥也注意到她未背一个包袱，不禁添了几分惆怅，伸手按住额头，“青禾竟未与你说起此事一字？”
　　他轻叹一声。

　　江三玖却是僵了身子，她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怎么也想不出头绪。

　　她想到那张“东郊”字条，魏三公子不知此事，但青禾却说是三公子弄错了。

　　青禾让她来醉仙阁等魏三公子，可三公子却是让她跟着他回魏氏。
　　而她爹娘并未寻到。

　　青禾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禾……是要赶她走吗？

　　不对！
　　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禾为什么要让她离开，为什么让她去魏氏？

　　她转身就要往城主府行去，想回去问清楚。
　　魏三哥见状，忙道：“三玖姑娘，你……”

　　江三玖一顿，想到还未与魏三哥告辞，回身施了一礼道：“今日有劳魏三公子了，我、我不去魏氏，我要回去伺候美人。”

　　她语气有些急，说到这里时，也不等魏三哥应声，又看向他身侧的苏幕遮，缓声道：“美人她，过得很好，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苏幕遮闻声，抬眸看向她，待触到她眼底的坚定，心下不免一震。
　　随即，勾唇淡笑，“有劳姑娘。”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嘶哑。
　　江三玖想，若他未病着，那声音许是极好听的。

　　她抿唇，点了下头，脚尖轻转，刚要离开，就听魏三哥道：“等一下……”

　　魏三哥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她道：“你先拿着，我族中还有事，不能多等，若你变了主意，拿着此玉佩，仍来醉仙阁寻张掌柜的，到时，我再来接你。”

　　江三玖本想拒绝，但听他又道：“便是不变主意，拿着也无妨，日后青禾有事，你也可以拿这玉佩来寻老张。”

　　魏三哥这么一说，江三玖便没了顾虑，抬手接过，道了声谢，往城主府奔去。

　　“倒是个好丫头。”魏三哥轻赞了一声。

　　而苏幕遮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一瞬有些模糊，这位姑娘知道他……

　　他的嘴唇染了一点红晕，猛地又咳了起来，原来，青禾也未曾忘过他。
　　她说，青禾她……过得很好。

　　他抬头望着白云青天，一瞬有些释然，那春日里的暖阳，也终是暖了他的身子。

　　*
　　江三玖一路跑回城主府，脑中乱糟糟的。
　　她总觉得，青禾有什么事瞒着她。
　　为什么要让她离开呢？
　　又为什么不与她说明白呢？

　　“哎，真是可惜了。”
　　“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城主府门前，有人谈论着什么，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眸光凝去，见那几个小侍和婢女手中拿着纸幡、白布。
　　她胸口猛地一痛。

　　“这里面正乱着呢，也亏得咱们出来了，这……”一个小侍正说这话，抬头见到了江三玖，眉心一跳，忙抿了唇，低头就走。

　　江三玖又朝那几个婢女看去，她们见了她，亦是如此，避开她的目光，推推搡搡，往府中快步行去。

　　江三玖身子一颤，直觉有事发生，见他们走得急，忙疾步上前，拦住一人，颤声问：“谁？谁、死了？”
　　那婢女脸色一白，移开目光，不语。

　　她又捏紧这姑娘的胳膊，垂眸扫了眼她手中的白布，复重声问：“是谁？”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句。
　　“青禾美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