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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 10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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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虞这些时日是很欢喜的。
卫溍没有再赶她离开,哪怕府中突然多了“通房”的传言,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因为她很清楚,卫溍不会喜欢方家的那个丫头。
不过一个罪臣之女,更何况,在岁云之时,她听卫溍说过,方氏一族是怎样无耻,又怎样与他的叔父勾结,夺了他父亲的城主之位,赶走他和他的兄弟们。
可当她听到卫溍的请求,求她假装是他的未婚夫人,不需要太多人知道,只要让江三玖知道就好,然后——
然后江三玖会伤心地离开,远远地离开天虞城。
“她会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卫溍望着窗外,片片落叶簌簌而落,如今已是晚秋,很快就要入冬了……
“出此下策,实有愧于姑娘。”他回过身,看向她,眸光满是诚恳,“日后姑娘有求,溍绝不推辞。”
岁虞一手重重搭在窗边,望着自己院中的秋叶,突的笑了。
公子溍,你怎么敢啊?
明明是她先遇到卫溍的……
他说过,她是个特别的姑娘,与这世上大多的姑娘不同,可他怎么就喜欢上了江三玖呢?
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
“小姐,曦若天妃来了。”秋璃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想到冯曦若,岁虞不免想到那个方昙,想来她去见卫溍时,冯曦若正好撞见方昙的尸体被扔出城主府。
那日,冯曦若还唤住了她。
想到此,岁虞的眸光微闪。
*
方昙消失在了城主府。
江三玖见思鱼池旁的二人有说有笑,心里酸胀得厉害,但同样也知,她想得没错。
方昙不过是二人用来斗气的。
卫溍想让岁虞吃醋,便故意弄了一个通房,而岁虞知道自己的心意,忍不住去找他,二人说说话,心结就解开了。
如今,郎有情妾有意,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卫溍同岁虞从她身旁经过时,卫溍一眼都没看她,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似对她很是嫌弃。
江三玖垂下眼眸,双手捏着衣袖,不敢抬头。
她自是比不得岁云城的第一美人,只是,她其实也不差的……
只是,她骨子是脏的,比不得岁虞干净。
这一天,江三玖一直坐在廊下,望着天边的月。
月色朦胧,影影绰绰得看不真切,如今的天已冷,坐在地上,冰冰凉凉的。
可江三玖不觉得冷。
她只是在想,原来卫溍不是没有心动过,只不过,那个人从来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曾经以为卫溍不选通房,是他不在意,可如今才恍然,原来是为了岁虞守身。
所以,他嫌弃她,不要她。
“三玖?”阳春迷迷糊糊地从屋中走出,看到地上的影子,呆了呆,目光转向江三玖,“你怎么还没睡?”
“阳春,你说,如果我再漂亮些,公子会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凉凉的,散在入冬的夜里,也显得格外凄冷。
阳春愣了下,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江三玖看,其实,现在的三玖,已经长得很好看了,她的肌肤不再是黑黑的,而是透着粉的白。
像枝头的桃花。
她的身子也抽长了不少,比她还要高一根手指,如果让她说,三玖是府中最漂亮的婢女!
她知道三玖为什么这么问。
果然,她听三玖说:“阳春,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
这个“他”,阳春知道是谁。
是那个天虞城最尊贵的城主——公子溍。
阳春叹了口气,也席地坐在她身旁,地上寒意袭来,冷得她“嘶”了一声。
她拍拍江三玖的肩,告诉她,“那不是该喜欢上的人。”
阳春眨了眨眼,抱着膝盖,“那样的人,不该是我们这种身份喜欢的。”
她们不过是小小的婢女,比起岁氏的嫡女来,她们实在身份太低微了。
江三玖仰起头,看着那月华晕染,唇角微微牵起,忍住眼底的湿意。
是啊,她不该喜欢那样的人的……
*
十月,冬。
天虞城下了第一场雪。
江三玖将心底那份感情埋了起来,不再是往日嚣张的样子,与平日里的“刁婢”已全然不同。
便是卫容都对她含了几分赞赏。
江三玖知道府中的人,除了阳春,都不喜欢她,有的时候,她在想,是不是不要再留在城主府了,可她……又舍不得。
倒是容叔这些时日对她好了不少,给她送了不少簪环首饰,只说府中的大婢女,不能没有这些东西傍身,省得日后去其他大家赴宴,丢了面子。
可江三玖没有去赴过任何一个大家的宴,她只是见卫溍带上岁虞,言笑晏晏地离开,他看着岁虞的眼神,满是柔软。
那是卫溍不曾对旁人有过的目光。
江三玖吸吸鼻子,攥着手中的抹布,继续擦着桌子。
“听说,城主要娶岁虞姑娘为妻了。”阳春有些担忧地看她。
江三玖手心一颤,险些没握稳抹布,她淡淡应了声,“嗯。”
知道她伤心,阳春抱了抱她,“三玖,忘了他吧……”
热意涌上眼眶,泪珠滚落,“啪嗒”一声,滴落在环住她的阳春的手背上。
阳春的手颤了下,随即将她抱得更紧。
“三玖,我会陪着你的。”
如果三玖要走,她也会走,她会一直、一直陪着三玖的……
江三玖没想过离开,至少,她以为卫溍不会赶她走。
她只是想多靠近他,多看看他,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起心底的那份喜欢。
可当一封寄向天都、泄露岁虞以身上红点避开天子召见的信出现时,江三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字迹是她的,而她这些时日来的乖巧,被认为是蓄意为之,只想让岁虞被抓。
卫溍说她是嫉妒岁虞,说她怎么心肝那么黑。
“江三玖,你真让我厌恶!”
看着他嫌恶的眼神,江三玖的心紧紧揪起,又像是有一双大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卫溍保护岁虞的姿态做得十足,看着她的眼神是透骨的冷。
“江三玖,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公子……”岁虞有些怜惜地看她一眼,又望向卫溍,欲言又止。
江三玖知道,岁虞是个很好的姑娘,即便此时,“证据确凿”,她都想帮她。
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嫉妒她。
但其实,无论如何,她江三玖都不会因心底的嫉妒,而写出这样一封信,对她这般的。
“不是我做的。”她仰起脸,直直地看着卫溍。
她以为,卫溍会有一分怀疑,可她只从卫溍的眼中看到对她的不耻与蔑视,听见他不屑地说:“不是你还有谁?”
“谁还会比你更心脏烂肺?”
江三玖有些想哭,却牵起了唇角,勾起一抹略有些嘲讽的弧度。
曾经,她也质疑过卫溍,问他青禾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他回不是,她便信了。
只是因为他是公子溍。
可如今她说不是她,卫溍却不信……
是因为她是江三玖,那个会杀人、手上染血又身份低贱的江三玖吗?
江三玖笑了。
笑得令人心疼。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世间再不会有一个人像青禾那般对她了。
他公子溍——不会!
卫溍的手背在身后,隐在袖口中,不禁微微颤抖。
可他知道,这正是一个好时机,让她离开,离开天子与天后眼线的追踪。
他会让燕清辞护着她,等她走得远了,再让燕清辞帮她换个身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地过一辈子。
喉结上下滚动,刻意压下喉间的酸意,卫溍道:“如今这府中,留你不得了!”
江三玖离开了,却把他的东西全还给了他。
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包袱,还有魏青禾的长簪。
而他送给她的簪子,就这样被她扔在一边,上头的“珠”字,被烛光照亮。
阳春也跟着她走了。
也好,总要有个让她舒心的人陪着她。
他抬手拾起那枚芸薹小簪,摩挲着那个“珠”字。
这是她及笄时,他为她做的。
她日日同他习琴,她坐在他身侧,只到他胸口,他看着她的发顶,一览无余。
小丫头明明是府中最厉害的大婢女,却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日日系着红发带,本就没有长开,便显得更小了。
那时,他就想,等江三玖及笄时,他要为她雕个簪子。
可她不要了……
有时,他真的很羡慕魏青禾,三玖一直记着她,就连及笄那日,也一直在等魏青禾,她去了后山,他是知道的。
而比起他来,魏青禾似乎真的对她更好些。
想到这里,卫溍自嘲一笑。
“公子?”
卫溍将那枚簪子收进衣襟,敛了神色,回身望去。
是岁虞。
“原来你在这儿。”岁虞找了他许久,她打量着江三玖的屋子,这里什么都没少,仿佛那个人还在这儿一般。
她提提唇角,上前安慰道:“不论如何,三玖姑娘也算能保住一条命了,只要不被天子……”
话未说完,就被卫溍打断道:“劳烦姑娘许多时候,姑娘想必甚是想念岁云……”
他顿了顿,看向岁虞,不带丝毫感情:“姑娘且回去吧。”
岁虞脸色一僵。
“姑娘所为,虽为吾不喜,但确实帮了吾,但——三玖没做过。”
岁虞心下一惊,知道他说的是那封信。
看来他……都知道了。
“我……”岁虞脸上泛起一丝无奈,就要落泪。
卫溍道:“姑娘的泪,还是回到岁云落吧,而姑娘的委屈——”
他突兀地笑了声,“吾不懂,陷害的人怎会比被陷害的人还委屈呢?”
岁虞微怔,看着眼前男人清冷的眸子,一瞬觉得无处遁形。
“吾答应姑娘的,绝不会食言,但——吾不想再见到你。”
冷冷丢下这句,卫溍大步迈开,离开了春心苑。
岁虞也在瞬间敛了神色,望向他的背影,突兀地笑了声,喃喃自语道:“可是公子,怎么办呢?江三玖——”
“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