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躲不掉的阳光》城慕宸

3、回首

　　和其他部门不同，林仙所在部门的领导，平常基本都待在外地，偶尔会回宜城来视察。
　　“小林，琨哥今天要来咱们部门，你们要表现得积极一点，别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章鑫源敲了敲林仙办公室的门。
　　“知道了。”林仙心里一沉，放下手机，赶紧将桌上的书本收拾整齐，又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地板，确认是否干净。她对这个神秘来客并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叫杜琨，在培训的时候见过一次，人很严肃，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约莫中午，杜琨便到了。和林仙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位领导一改培训时严肃的面孔，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虽然已过三十，但脸庞略显稚气，谈吐也十分沉稳，这让林仙觉得亲和了许多。
　　“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听说宜城这边的气候和饮食都与洛城差别不小。”杜琨关切地看着林仙。
　　“还可以，我适应能力挺强的，只是宜城话有些听不懂。”林仙习惯性地扬起了嘴角，露出惯用的微笑。
　　“时间久了，就听得懂了。”杜琨点了点头，“听说你的羽毛球打的不错，是吗？”
　　“没有没有，琨哥过奖了。”林仙谦虚地笑了笑，身子往后倾斜了些，将后背贴在了沙发上，这样的对话她早已司空见惯了。
　　“那你除了会羽毛球之外，还会别的吗？比如说乐器？”杜琨饶有兴致地看着林仙，他将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身子往前倾了倾。
　　“我会弹钢琴。”林仙脱口而出。
　　“钢琴好啊，可以组个乐队，你是小时候学的吗？小孩子手指那么短，怎么练习跨八度？”杜琨仿佛觉得自己问对了人，他正在考虑是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学钢琴还是萨克斯。
　　“不是，我是高中才开始学的。”看到杜琨的思维如此跳跃，林仙不由得想笑，但她忍住了。
　　“高中学业不是很繁忙吗？为何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去学钢琴？”
　　“那时候，看见一个人钢琴弹的特别好，一时羡慕，就学了。”林仙的脸上不自觉地洋溢起了微笑，这种久违的笑容还和当初一样，单纯而又美好，可如今这样的初心她再也无法找回了。
　　杜琨虽说是领导，但也比林仙大不了几岁，加上人又亲厚，和林仙倒是也聊得来，整个下午，两人聊了很多。对于这个女孩的多才多艺，他既诧异又欣赏，但为何林仙会在繁忙的高中去学钢琴？只是因为爱好吗？她并没有说实话。
　　虽然林仙的这份工作没什么压力，但夜班却也叫她头疼。这天，单位里的老师傅红姐心情高兴，便让林仙提前下班了。
　　以往林仙都是坐班车回宿舍，很少仔细欣赏过沿途的风景，这次，她选择了步行回去。朝阳似乎等待着林仙去欣赏她，上升地格外缓慢，而月亮也似乎盼着林仙的到来，迟迟不肯回家，这样日月同天的景色在洛城并不多见。此时，天边的霞光犹如一丝丝金缕镶嵌在朝阳之下，路边的稻草也早已在晚秋中泛黄，成群的麻雀时不时从树梢上一跃而起，飞到空中盘旋鸣叫，又忽的降落到了另一棵老树上。林仙放缓了脚步，不忍打破这静谧而又和谐的画面，她轻轻地吸允着稻田里飘来的芳香，静静地感受着生命的自由。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电话那头是表妹激动的声音。“仙仙，我耍朋友了！”
　　“不会吧，你这不是才进大学三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对象了？”林仙感到不可思议。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三那会儿，他跟我表白，我没有答应，我们约定高考要是考上一个大学，就在一起，没想到真挺有缘的......”表妹越说越激动，虽然隔着电话，林仙也能想象出她此时欢快又幸福的模样。
　　这不是曾经的自己吗？林仙一阵心痛，竟说不出话来。
　　“真好，真羡慕你。”半晌，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略有几分哽咽，却不明显。
　　“我才羡慕你，一个人多自由啊。”表妹涩涩地笑了笑，接着口吻就正经了起来，仿佛前一秒还是一个娇羞的少女，下一秒就变成了林仙的长辈，“仙仙，你都二十三了，该找个人陪你了，你的眼光是有多高啊，学校里那么多男生，就没有一个满意的吗？”
　　“真是翅膀硬了，还管到你老姐头上了，不和你说了，我还要上班，挂了啊。”林仙假装很生气，说完便匆匆挂掉了电话，她怕再聊下去，会让表妹察觉出她心中的秘密。这么多年了，林仙一直在极力躲避高中这个话题。
　　一辆货车从林仙身边呼啸而过，只留下漫天的灰尘和渐行渐远的鸣笛声，路面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北风一改此前的柔和，猖狂地吹打在林仙的脸上，又蛮横地撕扯着她单薄的上衣，但他还肯不罢休，又将朝阳吹进了云层里，连麻雀也害怕了，躲进了草丛不敢出声，偌大的天空下，就只剩下无助又渺小的林仙一人。
　　回宿舍的路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林仙却觉得好漫长，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就算再见到类似的情景，也不会再痛心；她以为她已经足够狠心，狠心到只要离开洛城，就能忘掉那段舍不得，又放不下的回忆。但事实证明，一个电话竟然能让她自以为强大的内心土崩瓦解，让这个表面上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女孩溃不成声。
　　那早已过去多年的往事，在林仙的脑海中又清晰了起来。
　　二零一四年六月，林仙以全区第三，全市第四十二名的中考成绩，被洛城第一中学录取。从小身为学霸的她，心高气傲，她带着梦想而去，她要继续维持她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还要考上985。那时的她很自负，很要强，凡事都要争个第一。
　　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锦州，起初林仙感到很不习惯。洛城的一切都很新鲜，学校很新鲜，同学也很新鲜。八月的酷暑，甚是磨人，连知了也猖狂了起来，叫声异常的聒噪，半个月的军训在烈日下变得格外漫长。林仙最喜欢的便是中午休息的那两个小时，那时候，买上一根雪糕，坐在学校的廊亭里乘凉，再惬意不过了。
　　这天，林仙一如往常的在校园长廊里闲逛，路过图书馆时，听到里面传出了一阵钢琴声。轻快的旋律似乎使沉闷的空气都流动了起来，聒噪的知了也安静了下来，仿佛在和林仙一同聆听这美妙的琴音。
　　“这大中午的，谁在弹钢琴？”林仙推开图书馆的窗户，翻了进去。远远地便瞧见了一个少年，人如琴音那般优雅，笔挺的背脊，轻瘦的身板，轮廓分明的侧脸，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为少年平添了几分文艺的气质，这样唯美的画面林仙只在书中读到过。
　　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正在弹钢琴的少年，只见他纤细的双手在琴键上飞快地跳跃，眼眸时而抬起，时而垂下，弹琴时认真的模样让林仙看得有些入迷。也许是他弹的太投入了，并没有发现林仙正站在他的身旁。
　　琴音刚落，林仙兴奋地鼓起掌。“你弹的太好了！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琴声。”
　　“有吗，我也就是胡乱弹弹。”少年抬起了头，这时林仙才看到了他清秀的脸庞，被她这么一夸，少年略显羞涩，嘴角两旁泛起了浅浅的梨涡。那一刻，林仙才明白了什么叫一见倾心。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钢琴，以前我只在学校弹过风琴，没想到这钢琴的声音竟然比风琴清脆那么多。”林仙流露出羡慕的眼光。
　　“乐器是相通的，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少年微笑地看着林仙，眉眼之间写满了温柔。
　　“那就请先生不吝赐教。”果然会弹钢琴的男生就是人美心善，林仙心中窃喜。
　　她挨着少年坐了下来，认真地听他讲授钢琴的指法。正午的太阳仿佛不忍打扰两个十六岁的少年，收起了他往日的锋芒，只留下一点点余光映在图书馆的窗户上。
　　“集合了，集合了。”林仙忽地听到操场那边传来哨声，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得去军训了，后会有期。”说完便嗖的从凳子上跳起来，奔出了图书馆。
　　“再见。”
　　“大仙，你大中午的上哪去了？怎么没看见你人呢。”韩梅嘟囔着嘴巴走到了林仙身旁，她是林仙的高中室友，两人平时都形影不离。
　　“我在图书馆看到一个男生钢琴弹的好棒。”林仙神秘地笑了笑，又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别说。”接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长得帅不帅，几班的？叫什么名字？”韩梅的嘴像机关枪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
　　“哎呀，我忘记问了。”林仙拍了拍脑袋，脸上的表情由兴奋变得沮丧起来。
　　美好的事物总会令人流连忘返，对于这个钢琴娴熟，性格腼腆的少年，林仙心中暗生情愫。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依然能让她在无数个夜晚里偷偷遐想。但自图书馆那一别之后，林仙就未曾再见过他。高中的时光总是在翻书的瞬间偷偷溜走，一晃眼，第一学期就结束了，繁忙的学业也让林仙渐渐淡忘了那个钢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