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32、雨夜山路

　　荒无人烟的深山里，一个人都没有，天地间没有第二种声音，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起伏。

　　并不宽敞的乡间小路上，褚云凛头顶的那盏路灯是现下四周唯一的光源。昏暗的灯光笼罩在蒙蒙细雨中，显得更加微弱。

　　龙姜撑着那把女士折叠伞紧紧挨在她身边，尽管如此，想让这把伞挤下两个人还是有些勉强。他和褚云凛之间静默了很久，他想知道褚云凛是不是还是生气，于是低下头去瞟了她一眼。

　　只见对方脸色还是很差劲，之前的战斗她出了一身汗，现在被雨水一淋，黏黏糊糊冷热交替更加难受。褚云凛的神情介于烦躁和难受之间，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喷嚏。

　　龙姜眼神微暗，他垂下一只手，径自将褚云凛的手掌握在手里。

　　毫无预兆的，褚云凛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盯着他，一边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龙姜抓得更紧。

　　“干嘛？”

　　手心传来龙姜温热的体温，他的身体好像随时都是那么热。尤其在自己手脚发凉的此刻，感觉手好像被小太阳暖着一样。

　　确实是舒服多了，褚云凛口嫌体正直，象征性挣了两下，也就没动了。

　　他们和张寒令分开后便一路下山，等来到山下时已经是晚上了。原本在山下的村子早就已经搬离，此刻的囚夕山下一个人影都没有，且方圆一百米内根本看不见房屋。
　　两人一路沿着小路往前走。这种鬼地方也叫不到车，只能寄希望于路过的车是否能顺带他们一程。

　　褚云凛身上穿着龙姜的卫衣，长长的衣摆都快遮住了她的大腿。

　　“凛凛，”先熬不住沉默的某人开口了，语气里全是撒娇的意味，“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想起来，最近这几天好像总是在惹她生气。

　　褚云凛烦躁地摇摇头：“没气你。”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古怪。
　　“你一点也不在意吗？”她说，“搜查局这次是冲你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
　　但你真的差点就没了。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来，但是看龙姜的眼神，他不可能不知道。褚云凛在想，会不会是自己拒绝了林舜的命令，搜查局那边以为她企图占据龙姜拒不交还，因此才下了这个套，试图来个玉石俱焚？
　　但是……这并不像是搜查局的作风。那个龟毛的组织虽然讨厌，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毫无道德阴险的事情。

　　龙姜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淡淡飘在雨中。
　　“我不在意。”他说道，“其实十年前我在搜查局的处境也并没有多好，他们做事的风格我很清楚，也已经习惯了，况且——”他笑了一下，褚云凛感觉到两人交握的手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对我。”

　　说完，他微微垂眸，目光中半是温情半是落寞：“他们也不会在意我。”

　　褚云凛听着，心脏中那种又酸又软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她默默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龙姜的手臂。

　　“说说你追那个女鬼后发生了什么事吧。”她问，“你走了之后，我带着夏娅和张洁华朝你的方向去找过，不仅没找到你，连夏娅也不见了。”

　　她省略了张洁华被鬼上身后说的那些话，也不想让龙姜知道自己听到他有危险后居然动了杀心。
　　那他不得尾巴翘上天。

　　龙姜老老实实的，乖顺答道：“我追丢了，没有回去找你，是因为我意外进入了另一个人投射出的维度。”
　　“谁？”刚问出口，褚云凛就回过神，“夏娅？”

　　龙姜点点头：“她应该是我们所有人之中最早被摩诃影响的那个。我进入她的维度后，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道：“凛凛，她不是鼢鼠亚科，她跟我一样，或许已经活了上千年了。”

　　褚云凛陷入一阵良久的沉默。

　　龙姜耐心等了一会，见她似乎不准备提问，于是继续说道：“我在她的维度内看见了千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她只是酆都城内的一只小妖，张家鬼道传人张鲁为在酆都设立道教‘平都治’，与另几大驱魔世家合力清扫了酆都鬼城，一夜之间数以万计妖灵灰飞烟灭，夏娅逃入四十五福地平都山才躲过一劫。”

　　“从那之后，她一直在更换躯壳，我们现在看到的三百年的鼢鼠亚科只是她众多躯壳的其中一具。我想，她能在摩诃造就的维度中看到这些，应该是跟我一样，失去了部分的记忆。再之后，由于我的灵级在她之上，我所投射出的维度将她的里世界覆盖……”
　　再之后的事情褚云凛也知道了。

　　摩诃能唤醒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执念，而夏娅心底深不可及的那些执念，居然跟北天师道有关。

　　“张家鬼道传人张鲁。”褚云凛说，“是北天师道的师祖。”

　　龙姜瞳仁微张，似乎也始料未及。
　　“……哈哈。”他半晌才笑出声来，一副看热闹的揶揄之色，“真是巧，姓张的接下来有得忙了。”

　　褚云凛在想，所以，她和夏娅第一次见到张寒令的那天，夏娅被张寒令的威压吓得原地下跪，除了灵级本身的压制外，是否还有灵魂深处那抹对北天师道最原始的恐惧？

　　她拿出手机，尝试性给夏娅打了个电话，果然：关机。

　　龙姜：“理他们干嘛？”

　　她没回答，转而点开了张寒令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刚按了没两下，手机突然没了。
　　龙姜两根手指将她的手机夹了起来，吊在自己脸边摇了摇，显然并不打算让褚云凛继续打字。

　　“……”褚云凛有些无奈，摊出手道，“还我。”

　　她的睫毛沾上了雨珠，在雨风肆意下，整张脸都似乎裹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衬得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像墨水画一样。黑白分明的面庞上，唯独那张樱红色的小嘴又红又润，像墨水画上的一点丹朱。

　　龙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褚云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龙姜眯眼不说话的时候总感觉憋着坏，她不知道龙姜又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你看我干嘛？”

　　龙姜眉眼弯弯，薄唇一张，视线黏糊糊地游移在她的唇边。他毫无征兆的，突然轻声说道，“我想亲你。”

　　他声音低柔又有磁性，像情人贴在耳边说的耳语。褚云凛霎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她话音未落，嘴唇都还没合上，就感觉龙姜的身影朝自己欺了过来。转瞬之间，所有的感官都被他的气息占领。

　　那是浅尝则止的一个吻，更像是蜻蜓在花苞上停留的那一瞬，但肉.体与肉.体间短暂的交接，在褚云凛心中恍若山洪暴发。

　　她猛地退后一步，但手还是被龙姜死死抓着，一时挣不开，于是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唇。

　　龙姜看她眼中瞳孔地震，觉得好笑，又怕她淋到雨，手臂一用力，重新把她拉回伞下。
　　不等褚云凛说话，他眼眸一抬，视线越过她头顶，轻声道，“有车来了。”

　　褚云凛如见救星，连忙回头去看，这个点还能碰上开夜车赶县城的人确实挺不容易。

　　开车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本地男人，穿着很朴素，停车的时候还抽着烟，看龙姜和褚云凛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可怜兮兮站在雨里，便答应顺路带他们一程。

　　驾驶座是坐不下了，两人只能钻到皮卡的后车箱里坐着，这辆车似乎是运货的，一车的青岛啤酒大纸箱，里面的玻璃罐子随着皮卡的颠簸丁玲叮玲响了一路。

　　两人挤在纸箱的间隙之间，龙姜伸出胳膊把褚云凛圈在怀里，手里仍然撑着伞，伞顶着原本用来遮挡纸箱的防水布。过了一会，他大约是觉得一直将伞举过箱顶实在有些累，于是便将伞柄夹在自己胳膊和纸箱之间，用自己后背压住伞面一角，腾出手来，把褚云凛搂得更近。

　　褚云凛不太适应两人过近的距离，尤其还发生了刚刚那件事，但后车箱空间就那么大，她避无可避。

　　半晌，她突然感觉到肩上一沉。
　　龙姜半眯着眼睛靠了过来，褚云凛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听见对方用溢满倦意的哑声说，“凛凛，让我睡一会儿……”

　　她默然，手掌虚搭在对方的身上，没有用力。

　　漆黑的雨夜中，皮卡的两道灯柱似乘风破浪，在寂寥的山路上一路前行。

　　褚云凛透过雪花似的雨丝望向远方，群山在夜幕下静默，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所往前路究竟通向光明还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