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22、无人知晓

　　天地间大雨毫无停歇的意思，且越落越大。

　　褚云凛抓着手机发愣，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但这次不是张寒令发来的，而是陈东宇。他给褚云凛转发了一段聊天记录，褚云凛大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新的委托。

　　而且聊天记录中有一条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信息——这个委托是二次委托，意思就是，之前有驱魔师接过，但是失败了。而且前一个接受委托的驱魔师还是搜查局的编制员工，等级也是S级，至今下落不明。

　　出现非自然事件的地点是名为囚夕山的一处山脉，褚云凛总觉得这个地方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间确实也想不起来。

　　不过……如果是搜查局调查过的事件，照理说不应该落到他们巡驱手里才对。更何况这事件中还有编制驱魔师失踪，搜查局不可能放任不管。

　　她还没有细看，陈东宇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刚才发你的东西你看了吗？这次委托人是个有名的开发商，报价非常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你确认了没有？我好尽快回复他——”

　　陈东宇整一个见钱眼开，根本不在意其他细枝末节。凡是经由他的路子推给褚云凛的委托，他们之间都协商好了由陈东宇抽取十分之一的提成。因此在介绍客户这件事情上他非常上心，有时候甚至比褚云凛本人还要主动。

　　“等等，”褚云凛倒是比较冷静：“这不应该是搜查局的案子吗？为什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还提呢，那个S级的好像只是个实习生，初出茅庐的，事情没办成还差点把人家山给炸了，现在人都还没联系上……反正开发商那边对搜查局很不满意，这次的二次委托原本是公开竞标——但你也知道，巡驱的质量良莠不齐，很多都是半吊子，他们也怕又招来一个坑货。刚好我在他们公司有个认识的发小，他知道我和这一行有关系，就来问我有没有靠谱的驱魔师推荐，这我不就立刻想到你了吗。”

　　“不对啊，他们的员工失踪了，不去找的吗？”

　　“估计还在商量对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内部流程多得一批。”陈东宇说：“而且人是昨天失联的，也不一定是失踪了，可能明后天自己就出来了……你别磨磨叽叽的了，到底接不接啊，三十万的大单啊，不接的话人家下午就要开标了啊。”

　　昨天？中元节失联？

　　褚云凛拧眉沉思，但三十万这个数字的吸引力确实太大了，她这次没犹豫多久，很快应了下来。

　　得到客户那边的确认后，褚云凛的心情也明朗了一些。他们这一行其实存在着非常明显的鄙视链——正规单位掌握着世界上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委托，而作为巡游驱魔师，他们没有牌照，在现在这个凡事都讲究售前售后和安全保障的年代，越来越少人愿意选择他们。于是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委托，他们不仅要和别的巡驱竞争，还要谨防被半路杀出的其他小型组织抢走。

　　在这个圈子原本还不是很规范的时候，大家确实是各凭本事在赚钱。但社会在进步，世界在发展，再冷僻的产业链也会逐渐变得资本化。因此，对于巡驱来说，三十万的大单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由于事出突然，她可能明天就要动身。褚云凛立马打开电脑，在网上大致搜集了一些关于囚夕山的资料。但网上的基本都是一些较为零碎的信息，她自己找了半天觉得没找出什么门道，等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时，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晚上。

　　屋外雨也早就停了，黄昏将至尾声，夜幕悄无声息降临。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四肢，走到阳台吹了吹雨后的凉风，忽然意识到龙姜还没有回来。

　　褚云凛看了下手机——也没有给她发消息。她忽然想起自己走之前撂下的那句气话。

　　他不会真在那儿站一个晚上吧？

　　想了想，她觉得龙姜好像确实干得出这种事。于是认命般的叹了口气，从龙姜的行李里翻出一件薄外套，带着它出了门。

　　楼下的地面还是湿淋淋的，倒映着路灯破碎的光。空气中呈现着一种暴雨过后独有的燥热。

　　褚云凛将那件外套搭在手上，一路朝公园走去。路上有不少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的人，其中有一男一女好像是吵架了，女的抱着胳膊站在公园路灯下不肯走，她的男朋友在旁边好劝歹劝，奈何就是说不动。

　　褚云凛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和龙姜现在也好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而且自己好像还是男方的角色。

　　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自己都尬得冷汗直冒。没走几步来到早晨和龙姜坐过的那块草坪，褚云凛眯着眼，夜色中其实视线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减弱，但龙姜的身高过于出挑，如果他还在这里，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她又四下仔仔细细找了一圈，确实没有看见龙姜。

　　褚云凛有些纳闷，看来千年老妖怪果然不会傻到在雨里孤零零站几个小时，可能他早就去了别的地方？

　　可是，在这个城市，除了自己他也就认识陈东宇，难道龙姜会去陈东宇那里吗？

　　想到这褚云凛警觉起来——毕竟陈东宇那儿是计费的，她立马给陈东宇打了个电话，结果被告知龙姜也没有去他那。

　　陈东宇幸灾乐祸的声音非常讨打：“你们这就进入冷战期了？”

　　“爬。”她骂了一声，火速挂断电话。

　　暴雨过后的天空澄澈如洗，湛蓝色的夜幕中，依稀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褚云凛趴在河沿的栏杆上，望着粼粼的水波出神。她尝试给龙姜打了几个电话，但对方的手机一直关机。

　　路口熙熙攘攘，街上车流不息，这看似繁华匆忙的城市，还有哪里是他的容身之所呢？

　　她又在河边坐了一会儿，大概半小时后，肚子有些饿了。褚云凛在街边逛了一下，走到一个卖炒河粉的流动小摊跟前。

　　“两份鸡蛋河粉，谢谢。”

　　晚上九点，她提着两袋路边快餐回到家门口，伸手按指纹锁的时候，褚云凛忽然感觉到斜对面的逃生通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定了定神，根本感觉不到附近有任何熟悉的气息，可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莫名的感应，褚云凛走过去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往下的步梯阶级上，有个蜷成一团的身影，地面上还有些未干的水迹。

　　褚云凛握着门把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她轻轻叫了一声：“龙姜。”

　　那团影子直起身来，宽肩伸展开，顿时显得整个身影都大了一些。龙姜背对着褚云凛坐在阶梯上，这时侧过头来。

　　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躲在这里，不知道躲了多久了。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眼中像一片毫无波纹的湖泊。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坐在这里干嘛。”

　　她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音调，不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责备，但龙姜听到后，脸上仍是微不可见的掠过一丝落寞。

　　“我怕你不想看见我。”

　　他说完，忽然感觉到对方从阶级上朝他靠近，而后，一面还带着体温的布料从他头顶盖下——褚云凛将那件外套披在了龙姜半湿半干的肩膀。

　　她贴着龙姜，在石阶上坐了下来，然后递上一份热气腾腾的炒河粉。

　　“饿了吗？”

　　龙姜点点头，他一言不发接了过来，揭开发烫的塑料盒盖，金黄色的蛋沫裹着油光滑亮的河粉，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油香。龙姜拆开一次性筷子，从压得紧实的粉团中夹了一捆。

　　但他迟迟没吃，只是盯着那几条河粉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褚云凛才听见他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

　　他声音也像是被雨淋过一般，还带着一股轻微的鼻音：“凛凛，能不能别把我送回去？”

　　早上那股鼻孔朝天的狠劲荡然无存，现在的龙姜像只做错了事委屈兮兮等着挨训的小动物。

　　褚云凛见不得他示弱，尤其想到张寒令给她发的那些话——

　　在那无数个不分昼夜的日子里，时间甚至都不复存在，他的心跳回响在几百公里深的古墓中，世界变迁，人去人往，数以千亿的信息横贯古今，可他的存在无人知晓。

　　褚云凛心中一动，她放下手中的餐盒，毫无预兆朝龙姜靠了过去。

　　他浑身热腾腾的，但是皮肤却很凉，估计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褚云凛将他抱住，双手轻轻贴在龙姜凸起的背脊。

　　“龙姜，我不会和你解约的。”她像哄小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也不会扔下你不管，你别害怕，好吗？”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一个更用力的怀抱回应了自己。

　　龙姜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他的身形将褚云凛完完全全罩住了，甚至被他这用力一扣，褚云凛后仰的头都撞上了扶梯的栏杆。

　　她没有防备，骨骼和铁制栏杆碰撞，发出哐的一声。

　　褚云凛唇角溢出吃痛的闷哼，龙姜也察觉到自己用力过猛了，连忙将她松开，手掌顺着后背往上一滑，揉住她发疼的头皮。

　　他动作很轻，有一下没一下的频率说不准是在按揉疼痛点还是在抚摸她的头发。

　　龙姜脸上盛满愧疚的神色，小声说了句抱歉。眉睫翕动间，她不好说那一瞬里龙姜眼中是不是闪过了某种计不旋跬的得意之色，但是再仔细看时，又只能看见那种类似小动物一般，湿漉漉又无辜的眸光了。

　　……难道看错了？

　　龙姜一张雪白清透的脸上，尖而挺拔的鼻头忽然皱了皱。然后他眼睛一眯，别过脸去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

　　褚云凛更懵了：千年老妖怪难道也会感冒吗？

　　没等她细想，千年老妖怪脑袋一歪，借机靠在了褚云凛的肩膀。

　　“凛凛，你对我真好。”他瓮瓮的声音传来：“我好想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