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19、师兄林舜

　　也许因为昨天过于疲惫，褚云凛这一觉睡得很死。

　　因为职业关系，她的睡眠本来就比一般人浅的多，以前在师门修行的时候，师父就教过他们入定不眠的本领，正常情况下，一个晚上真正的入眠时长顶多也就五个小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但这两天龙姜来了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褚云凛总觉得自己变得很容易就能进入深度睡眠，一觉甚至能睡到早上九点。

　　她推开房门，客厅里空荡荡，唯独餐桌上整齐摆放着一碗番茄鸡蛋面、一杯牛奶和一盘洗干净的青提。

　　褚云凛走近了，才发现面碗被一个几乎透明的罩子罩在里面，那层膜一样的东西带着一股热度，手指碰上去的时候，顿时就消失了。

　　那晚番茄鸡蛋面不知道放了多久，在那层膜里面既没变坨也没冷却，像刚从锅里捞出来一样，热气腾腾的。

　　敢情这是龙姜整的高级保温罩呢？

　　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以往这个时候她才刚刚点完外卖——有人做饭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洗漱完毕后，褚云凛坐下来喝了一口牛奶，她用手机刷着最新的新闻，昨天他们在力湾广场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清灰仪的作用还是警方控制消息——也许都有，所有新闻中竟然都没有提及力湾广场的异样，除了明星八卦就是恶搞段子，呈现出一派祥和景色。

　　全屏来电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顿时覆盖掉了所有画面，褚云凛有些烦躁，紧跟着发现屏幕上显示着：林舜，还是FaceTime通话。

　　她怔了一会神，自打林舜加入SIBI以来，这十年间她和林舜的直接对话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褚云凛的思绪忽然飘至很久以前，她和林舜最后一次正常的交流——也是撕破脸般的绝交过程，那时候她才11岁，师门都没出，还在长野深山里跟着师父修行。

　　那也是她父母出事后的第二年。

　　而那一年，林舜刚好成年，一从师门毕业，他义无反顾般立马给SIBI递交了申请，且如愿以偿在一个月后得到了那边的回复。

　　为了这件事情，褚云凛在他临别前和他大吵了一架，那一晚的长野山很不平静，直到凌晨三点，整个院子内还回荡着褚云凛气急败坏的怒吼——

　　叛徒！这是她对自己曾经最崇拜的师兄最后的形容。那时候的褚云凛年纪小气焰大，天生的S级让她从小在师门内如鱼得水，父母的失踪对那个年纪的她来说是毁灭一般的打击，她非常讨厌那个霸占了父母几乎所有时间，也等同于侵占了她和父母相处的童年时光，更夺去了父母生命的组织，因此在得知林舜收到了录用通知书后，小小的她心中全是大大的怒火。

　　她和林舜吵到了凌晨四点，然后被忍无可忍的憨山道人一拳揍俩，向来最受师父宠爱的褚云凛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而林舜，在凌晨五点就连夜下山，甚至没有和同门师兄弟进行最后的告别。

　　往后十年，这师兄妹二人心照不宣，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直到这两年认识了陈东宇，出于对她师兄的莫名崇拜，他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两人间传话人的角色。

　　而现下、此刻，是褚云凛和林舜分道扬镳十年来，他第一次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

　　过往岁月一齐袭来，褚云凛脑中走马灯似的掠过无数记忆碎片，她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直到来电自动挂断。

　　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两秒后，屏幕再次亮起。

　　林舜的电话阴魂不散似的，看起来不像是按错。

　　褚云凛磨磨蹭蹭，终于还是按了接听键。

　　屏幕上出现了那张十年不见的脸，褚云凛眨了眨眼睛，两人对视的瞬间彼此的心里似乎都咯噔了一下。

　　林舜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以前在师门时他是短发，但现在他的头发很长了，披散在肩后。他脸色有些苍白，那张脸成熟了许多但依然非常清秀，如果不是他的气质过于坚毅，以及薄薄的棉质T恤下隐约可见训练有素的结实三角肌，光看这张脸和那一头黑长直，很容易让人误认为他是个女性。

　　褚云凛望着他的眼睛，她憋着不说话，良久，才听见那边林舜叫了一声：“师妹。”

　　她喉咙间似乎有一丝酸涩，过了半晌，才不太情愿压低声音回了句：“有事？”

　　那边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林舜脸色一黑，似乎差点就要骂人了。

　　“有没有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4896的事情要不是张寒令报告回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褚云凛：“你搞清楚，是你们的人闯的祸，我才是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的那个。”

　　此对话一出，两人之间久别相见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

　　“那两个A级的确是自寻死路，但你又算怎么回事？嫌命长还是想不开，去和一个千年旱魃匹配？”林舜看起来窝火很久了，估计昨晚收到张寒令报告时就已经气疯了，是残存的理智和教养让他忍过了时差，等到中国的非休息时间才打来了电话。

　　褚云凛鼻头一皱，反客为主：“我倒想问你，婚约的事情是不是你和张寒令说的？”

　　“我管你婚不婚约啊，是他师父去年退休之前提过一嘴，他自己来问我的。”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了？”

　　林舜沉默了一会儿——张寒令这件事情确实有他助力的成分，在他们圈子里，北天师道那伙人是出了名的注重血统和天赋，非常喜欢选择高灵级异性作为结婚对象。虽然这多少带了点目的性在里头，但他们这行比较特殊，为了下一代的灵级考虑，选择高灵级的基因进行配对其实也算是某种层面上非常纯粹的动机。

　　他自认为自己是为了褚云凛的未来着想，因此理直气壮。而且很明显，林舜现在根本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我不跟你废话，你赶紧带着4896来一趟国区，做全方位的身体机能检查。”林舜下了最后通牒：“最迟这个月内，别逼我去G市抓你。”

　　“有本事你来啊。”

　　“褚云凛，”对方字正腔圆叫她的名字：“千年旱魃非同小可，你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危险。这事牵连甚广，不是你过家家的游戏，你如果还有身为南天师道的使命的责任感，就别他妈在这个时候跟我矫情。”

　　褚云凛没说话了，她心烦意乱，不想听从林舜的指示，同时也无法违抗内心的挣扎。

　　“我考虑下吧。”

　　说完，不给对面继续开口的机会，她飞快按了挂断。

　　这通电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褚云凛在屋内来回踱步几圈，仍然觉得很不舒服。

　　不止龙姜不想回去，搜查局对于她而言，一样是不想触碰的梦魇。

　　但同时，林舜说的话确实又有道理，龙姜这次意外苏醒，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她的灵级和龙姜的灵级互通，跨级匹配会不会对他们两人有什么伤害——

　　以及，褚云凛内心不太愿意承认的，她确实想知道龙姜的过去。

　　也许这一切在特殊情报搜查局里，都有答案。

　　她思来想去，愈发焦虑。原本昨天因为灵力使用过度，她今天是想好好休息的，但此刻她根本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纠结和疑虑，索性暂时放空大脑，准备下楼去跑个十圈。

　　换了身运动装，褚云凛下了楼。工作日的晨高峰过去后，街道上人也不是特别多。褚云凛出了小区大门，拐进常跑的那条岔道后，才发现这条路在施工。

　　警示线后，那颗几十年的老树断了一大截，横在路中央，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坑。巷道里还隐约有些昨晚纸钱焚烧的味道，褚云凛想到昨天那场毫无预兆的大雨，看来这棵树是没躲过被雷劈的命运。

　　没办法，她换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开始慢跑。

　　这条路通向的是附近公园北侧的路，褚云凛以往跑的是公园南侧，顺着河堤绕一圈就能回到小区。这个公园褚云凛也去过几次，但因为公园里有个G市闻名的相亲角，每天不分工作节假日都一大堆大爷大妈在那儿推销自家儿女和物色优质女婿孙媳，非常嘈杂，因此褚云凛根本不爱靠近。

　　不过今天她没得选择，只能往这边跑。

　　一进公园，远远就能看见某个角落里人头攒动，似乎比很久之前来的那次还更热闹一些，而且奇怪的是，那些大爷阿姨似乎都往一个地方聚拢，就像粉丝追星似的，将某一块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有些好奇，但褚云凛也没太当回事，她远远绕着那片人群跑，在两点之间距离最短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察觉到一丝非常熟悉的气息。

　　脚步一顿，褚云凛停下来，往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望去。越过攒动的人头，龙姜的信息素在一群人类的味道中非常明显。

　　她以为一大早龙姜不在家里是出去买菜了，没想到能在公园相亲角碰着。褚云凛这下非常好奇了，步也不跑了，凑过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姜道长，你也帮我家仔看看哇，这是他的生辰八字，他今年都三十二岁了，条件不差的但一直没有女朋友啊，你看看……”

　　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排在最前一个，看起来是等了半天才轮到她的，她珠圆玉润，穿着也算讲究，衣服和鞋子都是几万块钱的名牌。八月天气燥热，这里人又多，她脸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一边用丝巾擦着，一边非常期待地望着面前那人。

　　那人就是龙姜，他悠悠然坐在一颗大树下，屁股下垫着一张塑料可折叠的小板凳，面前地上平放着一块白色KT板，KT板上龙飞凤舞写着一对对联，上联“天地万物，无所不知”，下联“阴阳八卦，有目共睹”，横批：逢凶化吉。

　　好家伙，搁这转行当算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