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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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玄遥与唐卿翊具是一惊。
人间帝王，和唐家家主，一对势如水火的君臣，都不想打开唐家宗祠。
且宁非镜与唐留昭的托词，竟然一模一样。
只是唐留昭推说怕宗祠里的东西丢了，宁非镜却是连开都不想开。
宁非镜双拳紧握，斯文面容之下，是不容退让的坚定。
“魔妖未退，江南瘴雾未清，朕不敢冒险开唐家宗祠，再为人间添祸乱。大梁材宝匮乏，无水无米，已经不起动荡了……还请仙子谅解。”
江玄遥以为，唐卿翊天真烂漫，对三界常识都不太记得住，人间朝堂争斗，百姓疾苦，她应该也不懂。皇帝说了这么多，她难以答复。
刚想为她出谋划策，却见她垂下眼睫，透着一种深深的失望来。
“一个宗祠就能将大梁掀得天翻地覆了吗？若农商有道，君贤民敬，何来祸乱？”
随后，歪了一下脑袋，像是对自己说出的这番话也很惊讶似的。
江玄遥忽然眼尾发酸，想起许多年前，和光仙子只为取缔五大宗门中司空见惯的灵宠拼杀，就将宗门规矩，大小事宜如何运作都学了个遍。
当年总掌杂务的大师兄谢成川惊叹于她的天赋，不顾沧阳宗主反对，放手叫她去折腾。最后五大宗门从宗主到长老都被和光仙子软硬兼施，恩威并济，一边讲理一边撒娇的方法闹怕了。
江玄遥不能出沧阳宗，刚入仙界时又水土不服，昏沉渴睡，以为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昏睡数日醒来，整个仙界就再无人敢用灵宠性命取乐。
别人都说，她少女心性，仗着师尊纵容，自己不爱见血，便让别人也没得玩。
只有江玄遥知道，唐卿翊那时脸上写着疲惫和失望，仿佛因这件别人看来微不足道，不值得闹翻天的“小事”，一夜之间长大了些。
她说，若人人潜心修道，享乐有度，怎么会想得出这么血腥的取乐方法？
江玄遥回过神来，记忆与现实，两张相似的面孔，在他眼前，几乎毫无分别地重合了。
她很聪明，她什么都可以懂。
可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懂。
宁非镜听见“君贤民敬”四字，如同被戳中了软肋一般，迫不及待地解释：“仙子，仙魔大战后人人修道，人人渴望飞升，可仙界并不是人人能去。大梁百姓，未修成不食五谷之身，先废了五谷农桑之路，物产如何不匮乏？”
说罢，看向被御林军兵士掣回去，死鱼般挣扎的唐留昭。江玄遥隔得远，都看得到宁非镜牙关紧咬。
江玄遥一闪念就明白了。
百姓崇尚修道，唐家有意巩固仙子名望，推波助澜多年。以至废农弃耕，国库空虚，兵力不足。
而且世间高位重权者，最看重的便是威严。唐家借仙子之名盘踞朝堂近百年，皇家天威难立，新帝自然怀恨在心。
唐卿翊面容似有松动，喃喃念道：“修士飞升，是为探知神域。凡人飞升，却是想挤入仙界。”
一阶高过另一阶，一重天高过另一重，像是一条永远盼不到尽头的路。
“仙子。”
少年平静开口，恰迎一阵微凉的风拂过台下绿草，四周安静片刻。
抬眸眨眼之间制伏屏退魔妖的小仙君，漂亮的眉眼温和深沉，仰面屈膝，在红衣少女面前半跪下来，竟是完全臣服的姿态。
百姓不由更加笃信，眼前的红衣少女，就是和光仙子真身。
“多说无益，不如仙子看了图纸，再做决断，可好？”
江玄遥一提点，唐卿翊立刻明白了。
她方才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瞬间心中失望与惋惜泛滥，非要当着百姓的面与人间帝王辩治国。
辩赢了，就能驱散江南瘴雾，彻底清退魔妖？
还是能查清宗祠中到底有什么异常，竟让君臣二人都讳莫如深？
宁非镜满面真诚愤慨，可能都只是拖延斡旋之计。
唐卿翊笑意盈盈，索性不接他宏大的论题：“皇帝还是请人去拿图纸吧。”
宁非镜猝不及防，咬牙看向那少年，千言万语被迫堵在喉咙。半晌，恢复体面笑意，向手下僵硬冷漠的御林军兵士摆手：“把唐丞相带下去，押入兵营牢狱。”
“慢着，查清真相之前，留唐家家主一条命，派人看守唐家宗祠。否则布下法阵的背后主谋，只会拍手称快。”
“仙子开口，朕岂敢不从？”
唐卿翊听出话中玄妙。
皇帝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未必信了她这个和光仙子的身份，只是在百姓充满希冀和笃信的目光中，不敢多说罢了。
宫奴尖细嗓子不解地问道：“陛下，先帝生前设下那秘钥法阵，不仅只有修为超脱先帝之人才能开启，更是只有修为高深之人才能触碰。宫中眼下并无可用的修士，您……还能派谁取图纸？”
宁非镜目光深沉，淡淡看了他一眼。
只此一眼，宫奴便知皇帝自有办法，后退半步，卑躬屈膝，不敢再多问，疑团在心中默默地打转。
恰在此时，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雪亮的银光，粼粼流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毫不知情的唐英枫一路骑在银虎的背上奔回来，雀跃挥手。
“陛下，看我为您带回来了什么！”
刚一落地，瞄到唐留昭被重重守卫控制住，唐英枫脸上的意气风发，忽然就垮了下去。
“父亲，陛下，这……这是怎么了？！”
宁非镜面色铁青。
围猎之前，他答应过，凡是能带回地阶甲等妖兽者，不是加官进爵，就是满足对方一个心愿。
帝王力所能及的任何心愿。
他刚要将唐留昭下狱，万万没有想到，头一个捕猎成功的，是平时弱不禁风，连弓箭都拿不稳的唐英枫。
唐留昭忽然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江玄遥。
江玄遥想起那动过手脚的引路灯，传音直入他脑海：“盼着莲花不染泥泞，就不要将根系置于淤泥之中。你行不正立不端，唐家落难倾颓，能瞒他几日？”
唐留昭拼命摇头，不会传音，只能开口说话。众人只听他哑声恳求道：“多瞒一日也好。”
唐英枫从银虎背上跳下来，只觉得周遭的人视线如刀，刀刀割在他脸上，虽不知发生何事，却已如鲠在喉。
“臣年少无知，没立过什么功勋，本来无所求，只盼陛下与父亲君臣和乐。”
“陛下，臣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少年眼中泛着茫然的泪花，却在宁非镜冷漠的目光中，生生忍了回去。
刚命御林军押唐留昭下狱，所谓君臣和乐，宁非镜是做不到的。
江玄遥传音给唐英枫：“留着愿望，十五日后再想。”
唐英枫悄声不解：“为何？”
“照做。”江玄遥写了一张透明符打在他面前，“一字不添，一字不减，念出来。”
唐英枫手指颤抖，打着哆嗦，听了江玄遥的话，却仿佛得到了令他安心的力量。
“陛下，臣虽不知唐家做了什么错事，但知大梁例律不可动摇，陛下天威更不容犯，臣恳请十五日后，待真相查明，罪责理清，再谈心愿。”
果然，宁非镜神色有所缓和：“你倒是比朕想象得懂事。”
少年仙君轻敲了一下唐英枫额角，后者原地晕过去，等迷迷糊糊再醒之后，便又恢复了原先的神采。
宁非镜看到唐留昭松弛片刻的神色。忽然明白了江玄遥与唐留昭目光互换，是在打什么算盘。
竟是要对唐英枫用忘尘咒，瞒过一日是一日。
早听说唐英枫被唐家保护得尘埃不沾，风霜不受。因而心地纯善，了无烦恼。
唐锦烟却没有得到唐家这样的宠溺纵容。
刚到待嫁年纪，便与心上人分离，入宫成了唐家稳固地位的棋子。
命运待她与幼弟迥异不公，她柔若无骨的身躯里那颗跳动的心，曾有恨意怨言吗？
若有，她最恨谁？
是唐家，还是……先帝宁煜？
想起贵妃在他面前胆怯而克制的姿态，宁非镜目光晦暗，心中有一块缓缓陷落下去。
唐英枫只觉得从银虎背上跳下来时，脑袋有点痛，但见皇帝语气比围猎开场时有所缓和，就也没有想多。
皇帝与御林军一走，沈修卓早已将留着几口气的濒死之人都救了回来。
看台上的西州百姓一拥而上，都想离唐卿翊再近一些，将仙子的眉眼面容，再看得清晰一些。
被忘尘咒清理记忆的半大少年，扬起脸来望着热火朝天的场面，终于恍然明白过来什么。
“九儿姑娘，你……你就是和光仙子本人？”
唐卿翊与江玄遥面面相觑。
唐卿翊传音：“他嘴上没把门，藏不住机密的。假扮和光仙子一事，不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江玄遥垂眸默认。
唐英枫只见两人不知目光交流了些什么，江玄遥面容凝肃，语调真诚：“九儿姑娘正是和光仙子本人，之前瞒着你，是仙子下界视察，不想高调张扬。”
半大少年半天都没缓过神来，掰着指头，一根根地数了四遍。
“所以，所以九儿姑娘，不，仙子，我，我要叫你……太姑奶奶？”
唐卿翊：“……”
作者有话说第86章 第 8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