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祭后小师妹满级复活了》小药罐

32、第 32 章

　　天色昏沉，狂风乱舞，阴云凝着将落未落的雨。

　　群山叠嶂，开阔的灵湖深谷之间，悬浮着九座空中玉台组成的轮转擂台。

　　万千羽色斑斓的灵禽拖着金光萦绕、符文密布的五艘巨船，停泊在轮转擂台上空，正是五大宗门的飞行法器。

　　沧阳宗主闭关，资历最高的岫玉长老和凌云长老代为迎客。余下四位宗主里有三位都是化神境后期大能，各个金光加持，华彩眩目。

　　四人之中只有玉衡宗主沈雁棠是女修，修道六百余年，资历尚浅，刚刚突破化神境数月，威压不重。她素白长袍，乌发高高挽起，随意束成松散发髻，清丽冷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坚定有神。

　　仙门大比不成文的规定，只有修道五百年以内的修士才能参加，若是过了年限与后辈争辉，输了面上无光，赢了又像恃强凌弱。

　　几位宗主在悬空竹楼看台的玉座上安顿，只见擂台边御风驾云，等待入场的年轻修士各个急不可耐，又逡巡不前，不敢第一个上场。

　　三人兴致不高，不太积极，议论却没有停下。

　　“这些后辈真是沉不住气。”

　　“仙魔大战时数百名大能陨落，之前何等辉煌，可如今哪还有什么天纵奇才？”

　　“当年我们修行，酷严苦寒之地哪个没去过？仙门大比不为与谁争锋斗气，不图门第荣耀，只求切磋论法。”

　　仿佛倾吐之后，就能立刻回到百年前的仙界盛世，回到没有修炼捷径，但也没有懒惰的年轻人的岁月。

　　沈雁棠冷不防问：“仙魔大战后，仙盟瀚海阁榜上前十陨落七个。不知各位后来排上前十没有？”

　　极难应答的一句话——说排上了，像是踩在人家尸骨仙魂上谋荣光。说排不上，岂不更没面子？

　　换言之，他们不死，你们哪里来的如今的地位？

　　岫玉长老为圆场，将话头拉了回来：“三位说得也不错，现在的年轻修士……都是灵药灌出来的病秧子，筑基都筑不稳了。”

　　当年，沈家就有一个灵药灌出来的“病秧子”——除了医术天赋高绝之外一无是处的沈修卓。

　　只会医术，连寻常地阶法器都拿不动，可以说是丢尽沈家颜面。

　　岫玉长老提及痛处，以为能让沈雁棠收敛言辞。然而玉衡宗主浑不在意，眸光淡淡瞥向岫玉长老的手腕。

　　“岫玉长老，你手上那串银虎绒穗，足够买一千坛增益初期修为的清露丹。你怕是过惯了奢靡日子，忘了仙界穷困潦倒，每日在我玉衡宗阶下恸哭求药的修士数不胜数，哪来数十万灵石去灌什么药？”

　　她神色如常，话语中毫不避讳：“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已经与玉衡宗毫无瓜葛，倒不必拿他来激我。”

　　岫玉长老和其他三位宗主都不敢说话了，心道：哪有如此难相处的女修？难怪空有仙界第一美人的名号，还至今没有道侣。

　　玉衡宗主修行年岁浅，但掌管一方宗门，广施良药法器，从座下弟子到游走仙界的散修无不称赞。他们几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挑出她作为女修却“没有道侣”这一个毛病，能让他们自己好受些。

　　然而都忌惮她已入化神境，修为变幻莫测，端着笑容，没人敢搭腔。

　　只有凌云长老猛然放下手中茶盏：“师兄，你手上的饰物竟是西洲嗜血凶杀成性的银皮斑虎身上扒下来的？！你可知捕猎一次银皮斑虎，就要西洲数百名无辜凡人的性命葬身虎口！”

　　岫玉长老哪里知道圆场还能引火烧身，赶忙说：“玉衡宗主最会开玩笑。”

　　而后传音给凌云：“宗主不在，有什么话别放到台面上来质问师兄，让外人看了笑话。”

　　沈雁棠眼皮一抬：“谁见我开过玩笑？”

　　“……”岫玉长老尴尬一笑，眼角苍老之态愈加遮掩不住，“玉衡宗主……今日盛会，我们先看擂台，看擂台。”

　　低处湖面中央竖起一面巨大的水镜，时刻映照着九座轮转擂台上的情形，让仙门弟子自由观看，并免受上空对战波及。

　　灵湖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仙门弟子，哪怕是第一轮幻境考核中被淘汰的，也忍不住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镜。

　　仙界数千年来有声望的大能，无不在每届仙门大比的轮转擂台中崭露头角，一战成名，随后无论夺魁与否，都是一方人物。

　　大能们飞天入地，或走访三界，或在重阁宫宇中修行，难得一见。隔着水镜阵法围观擂台，也许是他们此生离未来的传奇大能最近的一次。

　　钟鼓奏响，万声齐发。众人仰头企盼，擂台上却迟迟没有动静。

　　人群中不禁窃窃私语。

　　“怎么没人上台？”

　　“嘘，哪会有人第一个站上台啊……”

　　轮转擂台顾名思义，上去就代表接受任何挑战，主动离台或被人打出界限视为淘汰，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九个人才能进入决赛考核。

　　第一批站上去的，不是鲁莽，就是自傲，或是太有自知之明，反正拿不到名次，索性牺牲自己造福大家，还能在围观修士中留个印象，博个好感，日后行走仙界好说话。

　　当过好几届观众的修士们侃侃而谈，渐渐成了灵湖边的焦点：“第一个打的人最吃亏，先耗尽了灵力，容易被挑战者后来居上。诸位可知历届仙门大比，只有一个人率先上台还站到了最后？”

　　“是谁啊？”

　　讲评修士卖了个关子，刻意停顿许久，才神神秘秘地说：“正是沧阳宗主宋行蕴……”

　　赞叹惊呼之声绵延。

　　三千年前，仙界还一片混沌，没有五大宗门，只有一群找不着北的散修凭直觉修炼悟道。

　　宋行蕴年少成名时，修为早已超越同辈，无人可为敌手。他斩魔除妖，扶弱济贫，开辟宗门，拥立仙盟，一段段佳话至今刻在仙盟瀚海阁崖下石壁。

　　如今仙盟形同虚设，沧阳宗主威望最高，甚至许多来参加仙门大比的修士后辈，祈愿能一路打进决赛，只为了一睹心中榜样的风采。

　　可惜宗主闭关，也许到决赛才会出现。

　　水镜前又安静了许久，众人正准备再等，镜中赫然出现一张秾丽灵动的少女面孔！

　　红衣少女望着头顶盘旋的五座巨船，又看向擂台下人头涌动的高台玉阶，神情困惑：“这么久了，没人想上来吗？”

　　观战台边，深谷湖畔，众修士皆是哗然。

　　“这是不是闯了和光仙宫的那名女修？！”

　　“她竟还没被取消资格？连惩处都没有？”

　　“如此姿色，也难怪，不会是沧阳宗的人怜香惜玉，心软了吧……”

　　悬空看台上，四名宗主猛然侧目，微微起身，谁也坐不住。

　　其中一人声音放轻，没了方才俯瞰众生的傲气，反而小心翼翼：“这位难道是，贵派宗主……座下最小的那位女弟子？”

　　仿佛直接说出和光仙子的尊号，都是禁忌。

　　另一位须发斑白，沧桑沉稳：“仙宫里的那位回来了，沧阳宗主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这可就见外了……”

　　浑浊的眼珠一动，竟流露贪婪。

　　沈雁棠冷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时光不可逆转。”

　　无人搭腔，空气里凝着诡异的静默。

　　沈雁棠目光炯炯，却略带厌倦：“饮下神髓能逆转阴阳，堪破境界，窥见神域，乃至原地飞升——都不过是上古传说中捕风捉影的故事。诸位是活了上千年的前辈，难道不懂修行从来没有捷径？”

　　“天道渺渺，总有看不见摸不透的规则压人一头。到了化神后期，修为数百年毫无进益，大限将至，腐朽老去的滋味，只有亲自尝过才知道！”

　　她淡然一笑：“修为止步，则命不该飞升成神。大限既来，阳寿已尽，不过一死。”

　　须发斑白的宗主被一个只有六百余年修为的女修辩得哑口无言，面相狰狞，目中血丝迸裂。可想起过了仙门大比还要去玉衡宗求药，竟生生忍了下来。

　　玉衡宗主修行五百余年时，恰逢仙魔大战，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她背着父母残肢模糊的尸骨，在惨烈的战后废墟之中四处行医救治。没人见她掉过一滴泪。

　　而后撑起沈家宗门，一路突破，成为鲜见的年轻化神境大能，仙界声明赫赫的瀚海阁榜上前十里唯一的女修。

　　都说和光仙子仙逝后，玉衡宗主就成了仙界第一美人。然而美人冷清不可攀，别说男修士，生死运命都不放在眼里。

　　追求的人踏破玉衡宗门阶，又被宗主震慑，不逐自走。

　　岫玉长老拂袖摆手，再次调停熄火：“玉衡宗主说得是，人死不能复生，这名红衣女修可不是我们宗主的那位弟子，只是术法遮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罢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她还是另一副容貌。”

　　凌云长老也点头，目光凝肃：“我与她交过手，她的灵力比九师侄深厚太多……”

　　甚至让化神境的他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

　　凌云话到一半，傲骨作祟，不愿多说。

　　唐卿翊一站上来，四周欢呼喝彩，掌声雷动。四下看去，目力所及之处，连江玄遥的影子都看不见。

　　……不来就不来，她本来就能站到最后！

　　众人只见红衣女修环顾台下，眉头微蹙，似乎对眼下场景很不满意。

　　他们都知道，和光仙宫禁制森严残忍，连一片飞扬的落叶都要烧成灰烬。眼前女修竟能劈开禁制，一定深不可测。

　　没人敢轻举妄动。

　　终于，有一名身量高大，手持狼牙长棍的修士飞上擂台，挥舞手中法器放言：“从幻境考核中走出来的百余人，竟都不敢上台挑战一名柔弱女修，也不怕人笑话！”

　　唐卿翊屏气凝神，纵身一跃而起，右手抽出背后的玄铁剑。

　　剑刃破风，直击对方面门。只见对面修士惊愕，手里的长棍硬生生接了这一击。

　　剑气斩落，一掠数丈，唐卿翊还纹丝不动，对方转瞬间被冲到擂台之外，连人影都没了！

　　“嘶……”唐卿翊心都揪起来了，“又没控制好灵力……”

　　台下众修士只觉得电光火石，眼花缭乱之间，连残影都没来得及看清，台上就只下剩一个人。

　　还是他们看来样貌出尘，身量娇小柔弱的红衣女修。

　　阵法界限数十丈，出了界限就算输。

　　九重轮转擂台前考核巡查的领事动身去搜寻没了踪影的挑战者，那人没受伤，自己御风飞回来了，鬓角凌乱，略显狼狈。路过擂台时，头低得恨不得钻进岩缝里。

　　唐卿翊松了口气，手指下意识按住颈后，摸到一个微不可见的冰凉凸起。

　　沈修卓给她的封印还在，发挥出的灵力虽然狂乱无章，但削弱许多，果真伤不到对手经脉。

　　虽然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封印破碎，灵力暴走，头顶鎏金巨船里的宗门贵客也就罢了，周围年轻的修士们怕是要被她的灵压震到呕血。

　　轮转擂台下，深谷灵湖边，不参赛的修士们已经围成数十个简陋□□桌，浅滩上以砂石画圈放砝码，金光符笔记彩注。

　　一名环佩叮当的公子乾坤袋里抖出几十颗灵石，洒在写着“决赛名单”的圆圈中，惊呆了赤贫如洗的年轻修士们。

　　“沈，沈仙君，你真的要押注这么多，赌那位九儿姑娘赢？”

　　沈修卓纸扇铺开，露出红莲托鹤的图案，满脸自信：“当然！”

　　众人心想，沈仙君怕是疯了。

　　第一场就能看出来，那女修中看不中用，修为平庸，还全靠蛮力，毫无章法……只要遇上灵力比她深厚的对手，就能轻松抓住她满身破绽。

　　至于闯仙宫？传言而已。禁制森严，谁知她是不是买通了哪位管事才进去的？

　　沈修卓把自己的现钱都倒了出来，留下几块灵石买了湖边行摊小贩的仙槐蜜冰饮，悠然盘腿坐下。

　　上场前，他让玉衡宗中雪隼加急，给他送来了一套加固过的玉针，封住唐卿翊全身上下最容易失控的经脉。

　　只要不会被考核官判定恶意夺人性命，唐卿翊就能安安稳稳地赢到最后。

　　他瞥了一眼，现在押注，一赔一百。

　　等拿到□□回报，一定要找个借口，请九儿姑娘单独赏玩游乐。

　　思及此，想起那日在酒楼中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手抚袖中锦囊，牙关咬紧。

　　百年来，他与她那张撕成两片的姻缘纸，他一直随身带着。

　　众生不入轮回，他对和光仙子的亏欠永远无法弥补。可百年后竟有相似的面容出现，若他能对九儿姑娘千百倍地好，能否赎罪？

　　至少能寄托自己的些许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