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祭后小师妹满级复活了》小药罐

106、第 106 章

　　沈修卓守到后半夜，银月隐在瘴雾之中，只剩淡淡的一弯光晕，从天际一边绕到另一边，眼见就要与破晓的霞光相遇，两人还没有回来。

　　天还黑着，阮家城主阮延秋却忽然敲门来，亲自叫了几个仆从在门外喊着：“沈仙君请用早膳。”

　　可他早已辟谷，没有口腹之欲，偶尔喝几口仙酿，对凡人的食物也不过尝尝鲜。

　　沈修卓长了个心眼，推门时留意了来人的言行。那两个清晨起来送饭的仆从眼角耷拉着，有一个还忍不住打了呵欠。

　　而阮延秋却礼数周到，笑意堆满脸颊。

　　修士可以不眠不休，凡人却极易疲惫，阮延秋也是养尊处优的人，为什么连一点困意都看不到？

　　沈修卓正要细看，听阮延秋又问：“不知和光仙子与江仙君去哪座仙子祠堂探查，何故整夜不归？出了什么闪失，越水城实在担待不起。”

　　沈修卓谨慎应道：“我们在人间还能出什么事？”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阮延秋赶忙放低姿态，“仙界来使灵力高强，想必只是专心任务，忘了时间。听说沈仙君今日入城挨家挨户为百姓诊脉，以沈仙君的高超医术，药到病除只在眨眼之间……”

　　沈修卓听到赞美，短暂地飘忽了，可阮延秋满脸横肉挤着的一双眼睛，忽然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这双眼睛，不会眨，不会动。

　　这副身体，背也挺得太直了。

　　一般人讨好时，都会下意识将自己的姿态放低，眼珠却忍不住向上瞟，观察对方的动静。

　　阮延秋极尽谄媚，卑躬屈膝的性子，仿佛是刻在皮囊上。叫他想起江玄遥教唐卿翊术法时，随手捏出来的几个傀儡偶人，行动自如，而没有神韵。

　　他一时间寒毛竖起。

　　江南最大的越水城，坐镇城中，统领一切的城主，皮囊下竟然是一副空壳？

　　沈修卓手中拿出玉针，背对着他眼疾手快扎进羹汤中。

　　玉针仍然散发着莹润色泽，毫无反应。

　　据说越水也曾是大梁帝都，能将此处的一城之主做成傀儡，背后的人心思缜密，绝不会蠢到用凡人的毒药来毒害仙界之人。

　　傀儡魂魄被改造过，加上又是没有根骨的凡人，神识十分薄弱，若是江玄遥在这里，可以用搜魂术判断出魂魄上的的术法痕迹，进而寻找幕后黑手。

　　可沈修卓不会搜魂。

　　既不是下毒，他绞尽脑汁也只能猜测，这副傀儡起了个大早，特意送来他不需要的早膳，难道是在监视他？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隔着一道门与庭院，曲折蜿蜒的回廊，沈修卓听到西南方向，阮家避难所处，脚步声雷动，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尖利嘶哑。

　　“是雾雷——”

　　“雾雷来了——”

　　沈修卓沉声问：“雾雷是什么？”

　　凡人不比沈修卓耳力，阮延秋和他的两个仆从都像是没听清那边有人在大喊，毫无心急的迹象，缓缓道来：“所谓雾雷，就是魔妖在瘴雾上空凝聚灵力施法，向越水城北的唐家宗祠攻击。近几年来越水城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雾雷了，不知沈仙君为什么问起这个……”

　　“魔妖不是攻击百姓，以助长灵力吗？怎么会攻击唐家宗祠？”

　　“这……”阮延秋像是遇上了自己这副单薄的魂魄无法解释应对的问题，眼珠骨碌碌地转着。

　　一时间闪过困惑，心急，愤怒，而后表情僵硬在讨好谄媚的那一刻，嘴角两边牵起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

　　沈修卓头皮都要炸开来。

　　江南瘴雾绵延数千里，盘踞五十年，百姓们的生存退路，已经被挤压到退无可退。煞气浓到极致，难免有魔修浑水摸鱼，混在其中为自己牟利。

　　江玄遥拿纸片木块捏着玩的傀儡，和这种摄取生人魂魄造出的傀儡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许久没见过这种邪术，沈修卓都快要冒冷汗了，却不能惊动背后的人，只能硬生生地假装自己没有发现：“我听到远处有人喊什么‘雾雷’，要不要去看看？”

　　“雾雷？哪里又起了雾雷？”

　　沈修卓朝西南方向一指。

　　两个仆从率先脸色一变，夺门而出，而阮延秋不慌不忙，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路时脊背依然挺得板正。

　　门外，西南方向，朝霞乍破的天边，惊雷紫电团团炸开，在浓黑的瘴雾中散着诡异的光芒，声如战鼓，却并不像寻常暴雨的悠远雷鸣，而是尖利刺耳，声声如刮挠铁板一般让人难受。

　　城北方向，唐家宗祠所在的那片山上，忽然亮起一道白光，直直刺破天际，驱散了山顶一小块阴霾，露出久违的湛蓝天幕，紧接着地底掀颤如山洪崩塌，四方震荡。

　　这么大的动静，连沈修卓都差点脚步不稳，更别说是凡人。

　　避难所中的百姓晕的晕，吐的吐。沈修卓在仙界中算是灵脉孱弱缺损的，自然也不好受，为了形象还是强行忍着。

　　江南几大世家的避难所，本该是瘴雾之中的一片净土。阮家避难所更是金光加持，修士层层把守，能进入其中的百姓手上的青鱼石珠子都是灰色，确保没有一个人被魔妖盯上，不会引得魔妖冲撞法阵。

　　这次不同。

　　本该冲着唐家宗祠方向而去的一道雾雷，直接劈向了阮家的避难所。

　　赶到避难所时，看守法阵的修士们也难忍地脉的震荡，茫然地看着浓黑瘴雾从法阵的裂缝处倾泻而下，很快让避难所中所有人病恹恹地沉寂下去，眼中的鲜活寸寸黯淡，变得了无生气。

　　连吵闹的孩童们，都止住了啼哭。

　　“宗祠尚在，雾雷怎么会攻击城主的阵法？”

　　“魔妖，魔妖在那边，朝咱们这边冲过来了——”

　　其实并没有。

　　雾雷声势浩大，令人望而生畏，但连沈修卓都找不到几个魔妖影子，只能在云端高悬之处看见几片振翅的黑翼，更别说凡人。

　　但恐慌迅速蔓延。

　　百姓们犹如暴雨前的虫蚁，慌张无措地四处逃窜着。却很快茫然四顾，陆续将脚步停了下来。

　　法阵金光之外，是更浓更深的瘴雾。

　　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沈修卓也四下一看，掌心捏出层层汗水来。

　　本该主持局面的城主，是个傀儡壳子。

　　凭一张脸都能让大家心安的九儿姑娘，头脑和口舌就能稳住人心的江玄遥，还没回来。

　　他从没有独自一人挑过梁，本以为被留下来在瘴雾中单独行动，四处为人诊脉寻找线索已是困难，眼下却发现，当混乱局面中只有他一个人清醒，勉强能够站稳，他若不发一言，不想出办法来，所有人都会在慌忙中覆灭的时候……

　　他也只能将平日里的慌张怯懦都强行压了下去，环顾四周，冷静地梳理着蹊跷之处。

　　凝神细看城北方向，并不像是有魔妖攻击唐家宗祠的样子。

　　而是有什么东西，从唐家宗祠之下那块地脉中沉寂许久，终于破土而出，那道魔妖妖群引发的灵力波动，也不是要攻击唐家宗祠，而是要接应宗祠中逃窜的东西。

　　江玄遥和唐卿翊，是不是破开了宗祠中的法阵，放出了法阵压着的某种东西？

　　而那样东西，极有可能是这五十年来时而爆发的“雾雷”之中，魔妖奋力攻击唐家宗祠，如飞蛾扑火般妄图挑衅那强大的法阵，却还是不肯放弃的关键。

　　所以唐家人极力隐瞒，甚至不惜为自己的祖宗祠堂设下自毁阵法，也要保护。

　　他们两人破开了阵法，却没有立刻回来，是被宗祠中其他的难题绊住了。

　　法阵都破了，还能有什么难题？

　　沈修卓一时想不明白，就听一片混乱之中，人群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哭叫。

　　那哭叫声尖利，嘶哑，又十分虚弱，与寻常婴儿的叫嚷完全不同，诡异得不似人族。

　　沈修卓蓦然望去。

　　有一位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妇人，和神色慌张的百姓们格格不入，警惕地望向四周，死死护着自己怀里的襁褓。

　　襁褓裹住小小的婴孩，却没有露出婴儿的脸来。

　　他走上前，伸出手：“这位夫人，你的孩子是不是病了？”

　　他嗓音温润，很有几分亲和力，再加上衣袍华贵招摇，寻常百姓见了他都是三分亲近，七分敬意，眉开眼笑地叫他仙君。

　　可是这名妇人见到沈修卓靠近，却死死捂住了怀里的孩子，绝望地叫出声来：“啊啊啊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一时激起千层浪，凄苦的叫声引得百姓围观，纷纷冲上前去查看情况，有几人顾不得妇人挣扎，拨开紧紧裹住婴孩的布料。

　　沈修卓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是一头毛发乌黑，浑身血红，眼睛里闪着诡异金光的狼崽。

　　狼崽身周笼罩着淡淡的黑雾，头顶亮紫色的雾雷一道道劈下来，正是朝着它去的。

　　而这位妇人手上的青鱼石手串，每一颗珠子都灰扑扑的，没有变成鲜红色。

　　她抱着魔妖幼崽，当成自己的孩子，混进了阮家的避难法阵，整整数十日，都没有人发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