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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今生(易感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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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本是美好的季节。
希安街那位锋芒毕露,自混完高中后就放飞自我、扩大版图的青年却郁郁寡欢。
甚至在与他人谈判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分神。
此时李震霆正带着柳衍坐在常光顾的饭馆里,桌上一道菜也没有,只有两杯已经转凉的茶水。
对面的茶水被喝过一口后,放在原处一动不动了。
“我说了,从93号铺子开始到希南街,这片区域不可能再让给你们管,李震霆,你们不要太嚣张了。”
对面坐着的是曾经强哥手下另一个得力助手,在强哥入狱后一直与李震霆针锋相对,争抢地盘。
“归谁管,你们说了不算。”
李震霆正盯着窗外风景,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对对方的发言毫无反应。
反而是柳衍,双手抱胸,面露不屑。
“咣”的一声,那杯茶水终于被掀翻,结束了自己被冷落的一生,打翻它的人拍桌怒起,指着李震霆的鼻子道:“行,看来你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了,那等着瞧,看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他狠狠地注视着李震霆,却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柳衍见状,暗暗将手放至大哥的肩上,微微用力:“呵呵,你好牛哦,我们好怕。”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气氛就这样僵持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快的音乐声从外传来,那是市重高一中的下课铃。
一直望向外边的李震霆终于动了,他眼含不耐,瞥了一眼对面二人铁青的脸,站起身。
“你,你想干嘛?要动手?”
对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就等着瞧吧。”
李震霆却只是掏起外套,直接穿过二人,留下了这一句话。
完蛋,这次又得动手不动口了。
柳衍无奈地扶额,虽然他们一点都不怕打架,但是能和平解决的事情,何必去白费力气呢。
从黎恣升上高中开始,他这位大哥的脾气就越发阴晴不定,黎恣学业压力大,自由时间越发的少,还报了学校的晚自习,平时周末也有大半的时间在补习,他们这些外人一个月都难见到她一次面。
更不用说之前几乎天天黏在她身边的李震霆了,他完全是把每天接黎恣上下课,帮黎恣遛狗,偷偷在墙下观察黎恣当成了自己的精神食粮,当成自己的情绪稳定剂,当成一切能抚慰心灵的源头。
然而在数月前,毫无征兆地,他被迫失去了这些,于是进入了漫长的、消极的、茫然的戒断期。
柳衍不知道,使得李震霆魂不守舍的并不是简单的见面机会变少,而是黎恣态度的转变。
*
“你不用来接我了。”
那天早上,黎恣踏入校门前,突然对着李震霆说。
李震霆还在帮她取下挂在车上的书包,偷偷把一瓶牛奶塞进里面,闻言呆住了。
“为什么?你家人回来了,晚上来接你吗?”
黎恣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在他人眼里只有凶恶的眼睛,此刻却带一丝不解和不安地望着她,像是突然被主人扔在一旁的小狗。
“不,我的意思是以后你都不用来了。”
“家里司机会送。”
她伸出手,准备拿过自己的书包。
“……为什么?”
李震霆的声音有些变调,明明是盛夏未过,一股寒意却袭上心头,形成滚滚雷云,蓄势待发。
他想问的太多了,为什么突然不让他送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惹黎恣生气了?还是这几天他来的不准时,耽误了黎恣的时间?或者是牛奶?黎恣不喜欢喝牛奶,但是他总是偷偷塞牛奶,惹她烦了?
李震霆嘴笨,快要爆炸的情绪通过喉咙里,却只变成一句沙哑的:“我等你。”
黎恣拉了一下自己的书包,没扯动,那双抓着书包的手此刻青筋爆起,是主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僵硬。
她没有试图抢过这个书包,只是再一次抬头看向李震霆,说:“我之后都忙,上学放学时间不一定,不麻烦你了,你也应该去忙自己的事,柳衍在对面等你很久了。”
“书包给我吧,马上要打铃了。”
明明昨晚,他们俩还一起在公园遛狗,甚至最后躺在草坪上,肩贴着肩,呼吸那么近,两人一起安静地看着天上的繁星。
晚上告别时,黎恣还对他笑了,他回家的时候整颗心都轻快地飘在空中。
只是一夜之间,她的眼睛里却又只剩下冷淡。
他不懂。
“……”李震霆愣愣地看着她,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距离上课时间愈发近了,校门口来往的人越来越多,黎恣是校内有些名气的优生,一路上打量他们俩的人尤其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震霆好像听到一声叹气,然后手里一直紧握的东西突然被扯走,只留下一丝钝痛,蔓延在掌心。
“再见。”
黎恣低声道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白色的校门。
李震霆机械一般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过身走向一直等着他的柳衍。
“哥,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小姐,他又跟在后面。”
司机抬眼看了下后视镜,那辆熟悉的摩托车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面。
这已经不知道是几个月以来第多少次了,对于对方这日夜不歇的精神,他都要心生佩服了。
“我知道,不用管他,开慢点。”
车里穿着笔挺校服的女生往后看了一眼,冷清的眉眼间终是露出了一丝倦意。
她伸手捏住眉心,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黎恣知道,自己的易感期快到了,而时间却和医院估算的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上辈子她的易感期就足足比同龄人早了快一年之久,她是意外爆发的,家里人甚至都还在外忙着自己的事情。
那个易感期很混乱,承受她易感期的人更是丢了半条性命。
这辈子只有她知道确切时间,不知为何,她也不曾向他人吐露半分。
随着易感期的接近,各种负面情绪昼夜不分地侵袭着她的脑海,关于上辈子的回忆更是夜晚颠来倒去地在噩梦里重演。
她压抑情绪的能力一直很好,即使是已经累到不顾形象,快晕倒在草坪上,她都没让李震霆感觉到半分。
那天晚上,她正忍受着脑子中嗡嗡作响的耳鸣,旁边却传来男人自以为自然的声音。
“今天天气不错啊。”
“咱们市这几年环境治理的很不错啊,都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咳,我看网上好多人都说这种夜色只有农村才看的到。”
“今晚夜色真美啊。”
这棒读般的台词,黎恣嘴角勾起,抬起手贴在自己双眼上。
李震霆又在网上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睁开眼,想看一看被如此盛赞的夜空,尖锐的耳鸣声却突然转变成了无数人的嚎哭:“哥,你醒过来啊。”
“是谁害了你!”
不详的血色在她眼中蔓延开来。
她的表情僵住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许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回应,李震霆有些疑惑地碰了碰她。
“……没事。”
黎恣轻声回答道,她双目有些失去了焦距,望向李震霆想要她看的方向。
“没事的。”
那天晚上,沉浸在偷偷告白以为不被发现的窃喜中的李震霆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只是在送黎恣回家时,看到已然发育成熟的女生在灯光下,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他不知道这笑代表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只是轻飘飘地带着不为人知的激动行走在无人的小巷。
而黎恣,却悄然决定远离他。
*
黎恣在想,是不是不能再进一步了。
她已经在小时候的远离李震霆计划中一败涂地,转而换成尽量护着他、引领他远离那个危险的世界,虽有成果,但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
现在李震霆对她的情意已经快无法掩饰了,如果她迈出这一步,或者让李震霆迈出这一步。
一切的发展会不会又走向前世的悲剧。
毕竟在她心中,非常明白。
导致李震霆去世的直接原因看似是那个凶手,但其实是她自己,把李震霆推向了那个结局。
李震霆原本可以活的更自由更快乐,如果再和自己纠缠在一起,是否又会变成那个毫无安全感,在情爱世界里撞得头破血流的尸体?
我想,我不能这么残忍。
黎恣把心里那个微弱的抗议声关在了角落。
不能再进一步了。
可是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傻乎乎的,无论我怎么冷声冷气都要追上来呢?
不怕痛吗?不怕伤心吗?
她看向车窗外紧跟在旁边的摩托车,在防窥膜下,摸了摸车窗,那是对应着李震霆脖子的方向。
别再来动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