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崽子》碧水蓝天

59、第五十九章

　　“我和姐姐被他们用草船送到河的中央，在河水的冲击下，草船散开了，我们也就沉了下去。河水不断地从我们的鼻子和嘴巴里涌入，直到我们没有呼吸，身体沉下河底，被大鱼和小鱼分尸。”

　　他的眸子里仍然带着孩子的天真，但说到这段往事的时候那雨后凄冷的哀伤朝我们袭来，我似乎体会到他溺水的绝望和痛苦。

　　“等我和姐姐再次有意识之后，我们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不能离开这条河，但能够和姐姐不分开就行。”

　　“只是我没有想到，河里面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直到有一天晚上，大家突然暴起，爬上岸去，能够离开河边，找那村子里的人报仇。每杀死一个人，我们的力量就会变强。”

　　他眸子里有着仇恨、痛苦、挣扎。

　　“但到了白天，我们就会恢复正常，力量减弱，只能躲到河里面，晚上又会出现异常，上岸找他们报仇。这样过了几夜，我们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直到那天夜里遇见两个修为高深的修士，他们阻止了我们。”

　　说到这时，他的情绪已经趋向平静：“其中黑衣的修士说我们不正常，水鬼不能离开死去的水里，若是强行离开只会消耗自身魂力。”他顿了顿，有哀伤道：“然后灰飞烟灭。”

　　我大概明白他的所求：“你的姐姐是被迫上岸？”

　　他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依旧怨恨上河村的人，但在被那两名修士封印在了河底，也就彻底冷静了下来。”

　　“更何况我们已经杀了将近一半的人泄火，剩下的人在这六十年中估计也死光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就在几天前，那个道人又再次出现，然后在封印中抓走了姐姐，说什么鬼王已经修成，是该拿来用的时候。”

　　“我能感应到姐姐的气息就在村子里，但是我…”他试探地朝封印口，悄悄地移动了一步，霎那间原本把自己团成球的水鬼们，瞬间把他围在中央。

　　我戳了戳渡无寂，见他看来，便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绕这河的四边走走，看看是不是如我所想。”

　　他迟疑了一下，道：“聚阴阵？”

　　我点了点头，身体一动，就到了另一边的河岸。

　　聚阴阵之前在那个村子里就见过，但这河里本就沉疴了不少怨魂，那四散的阴气就遮掩了聚灵阵的阴气，更别说大家一来这里，注意力就会被河坝上的石碑吸引，哪里还会注意到小小的聚阴阵。

　　我速度飞快地在周围游走，果然找到了几个小型的高级聚阴阵，感觉到心里有一口气，驱使自己像渡无寂一般直接将阵法踩烂。

　　这次际遇，无论谁是恶，我已经弄不清了，但我知道这无疑是幕后之人的野心而造出来的悲剧。

　　无论他们的目的是如何，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地人造鬼王，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说不定这场悲剧只是他们微不足道的试练场。

　　我也曾怀疑这又是妖皇搞出来的事，但又处处觉得诡异，也没有证据指向妖皇。

　　当我回到河坝上，那小水鬼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此时正坐在渡无寂的肩膀上，远远地就听见他的声音。

　　“要是你姐姐真的被控制了，那就拜托你去唤醒她了。”他郑重其事地对小水鬼道。

　　小水鬼微微红了青白的脸颊，同样重重地点头：“我会努力的，大哥哥。”

　　大哥哥？我就离开了一会儿。

　　我沉默地看着他们俩个，很快渡无寂就察觉到我的视线，看向我然后一笑：“我打算带他一起去。”

　　我猜到他的心思，是做最坏的打算，或许这是这对姐弟的最后一面，但我不得不做个坏人来提醒他：“他不能离水太久。”

　　渡无寂像是早就猜到我会说这句话，拿出一颗透明的珠子随手抛到我手里，他勾起唇角，笑着看着我。

　　“龙润珠，你倒是好打算。”我走近几步，将龙润珠塞到小水鬼的手里。

　　小水鬼看了看手里的珠子，一阵温柔的气息笼罩着他，连出水的窒息之感都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好奇地问：“大哥哥，先生，这龙润珠有什么用？我居然不难受了。”

　　先生，倒是个意味深长的称呼。

　　我看着渡无寂给小水鬼介绍龙润珠的作用，并且十分大方地说送给小水鬼了。

　　小水鬼小心翼翼地道：“那我可以送给姐姐吗？比起我来用，姐姐更合适。”

　　渡无寂脸上的笑容一轻，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我捕捉不到的情绪，他伸手拍在小水鬼的肩上，许诺道：“不用，我可以再送一颗给你姐姐，哥哥有的是这样的小珠子。”

　　那你可真有有钱，龙润珠可不便宜。

　　我默默地走在他们身后，前面走的两位聊得的话时不时传到我耳边来，这让我想起了司玄，更想起了在参观完遗址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和司玄坦白。

　　我道：“司玄，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害怕，也不要想逃跑。”

　　司玄有些无奈：“我不会害怕，也不会逃跑，师兄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我咽了咽口水，想让自己十分冷静，然而还是有些紧张道：“其实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别闹。”

　　我：“……”

　　现在想起来，我就感觉有些忧伤，明明我是在说真话，为什么就不相信我，难道我会在这方面开玩笑吗？还是我已经失去了司玄的信任？

　　好在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多久，我们就已经到了上河村的村口。

　　这时夕阳西下，枯藤老树上就有一只乌鸦在嘎嘎嘎地叫。

　　渡无寂嫌它吵得很，一块石子就扔了过去，居然干出了给乌鸦上禁言咒的事，也是除了他，没有谁了。

　　“有些安静。”我道。

　　他倒是自在地说：“一看道君，就知道你不大做任务了，一般安静只说明了一件事。”

　　我淡笑着反问他：“那不知道友有何高见？”

　　“村子里没人，或者说他们聚在一个地方了。”渡无寂道。

　　小水鬼突然激动道：“我感觉到姐姐的气味，在那里。”那苍白的手指的是村子里面。

　　渡无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你姐姐。”

　　我却没有他们那么乐观，想了想这村子里消失的老人，我就心生很不祥的预感，或许事情并不会如我们的意。

　　上河村并不算大，矮矮的，参差不齐的土房，算不上干净，地上随处可见动物的排泄物，甚至还有人的。

　　我的脸色不好，渡无寂的脸色也不好。

　　“无论多少次都不习惯。”他说罢，就给我和他架起了结界，鞋底也施了法，没有触碰到地面。

　　他又吐槽道：“现在的话本子可一点也不写实，前几天我还看见一本写农女和仙君的爱情故事，若是他们相遇在这样的环境，恐怕那仙君看到农女，不是被恶心得掉头就走，就是冷冰冰地说，你离我远点。”

　　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小水鬼没有经受话本的洗礼，歪了歪头，完全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

　　还有一点距离时，我们就看见那地方灯火明亮，许多人影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让人以为是雕刻得真实的石像。

　　我们刚一走近，无数双眼睛看过来，无神的，安静的，不再是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