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记录》寿长生

255、矫诏

　　她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圣意，他不知道皇帝的陪葬里会不会带她一席，她只能先下手为强，将一杯毒酒递到了皇帝的手里。皇上早就料到当然没喝，赐死长子次子，令她自尽宫中。

　　她是你的庶母，后来做了继后。她是北岳受尽宠爱的小公主，是草原上的鹰，却被困在了宫墙里。本朝与北岳打了百二十年，他的父亲不得圣宠，流落北域大原，最后以踏平北岳五方城的功绩有了一争帝位之力。而北岳的公主，被他强行带回来，藏在郡王邸，太子府，为了躲避先帝耳目付诸了许多艰辛。再后来他斗胜了几个哥哥当了皇帝，封了淑妃，晋了贵妃，当了皇后，与之并肩天下。结果她还是要杀他，皇上的儿子皆为她所出，结果她还是等不及要送他归西。

　　你是父皇派来观刑的，有传言说是她害死了先后，但你总觉得那人是不屑于做这些宫幔之斗的。你是陛下与元后的长女，是他最出色的子女，在京食癝八千户，手里有将旗能调兵，封地在鲁饫的实权公主。她说要和你单独谈谈时，你挥挥手让来送毒酒白绫的嬷嬷退了出去。然后她说：“我送你一件大礼。”

　　你震惊地看着她以皇帝的口吻写下了遗诏，那笔记竟然跟你的父皇一模一样。再把玉玺盖上，她说她这几十年就在练他的字迹，她的汉书是他手把手教的。“呵呵，皇上没有儿子，再怎么样也是从宗中过继，我看你就很好。”觑着你的神色，又缓缓说：“我们北域不理那一套，能者居之。”你这时才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站在末路回首的惋叹，原来这宫中的囚鸟本是草原上的鹰，也可能是北域大原旷野的王，可惜了。怪不得她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报仇，甚至不顾惜两位皇子的性命。原来不只是仇人还是政敌，真正不死不休的关系，难为她忍了这么多年。

　　这时她突然起身走向千工床，抽出了一个有半人多高的长匣子，拿出了一把兵器，她横刀在前说：“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你不要拦我。”你后退两步，摸摸鼻子，表示自己不拦。只见她翻窗而出，动作之利落如行云流水，是你记忆中少见的鲜活。

　　此时你缓缓走出庆嘉殿，手里还捏着这薄薄一张大逆不道的纸，怪道这算什么大礼？然后就见前面火光大起，呼声震天，一片混乱。有小黄门哭喊着：“不好了，有人刺杀皇上了，皇上……不好，不好了，快去传太医！传太医——。”你瞳孔紧缩，几乎是风停在了那一刻，顿了一下立即往含元殿跑去，自己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在这内卫的包围下，在重重的火光中，见你来了轻勾一下嘴角，露出一点终年不化的料峭寒意，随后轻轻地抚着那把刚夺了天子性命的六面刀，仿若对少年时的爱人般，轻喃着说：“还是刀兵适合我，深宫二十年，我以为我都忘了怎么使，却原来……从来都记得。”画音刚落，只见她踢刀回手，削向了自己的脑袋，霎时间血流如注，下刀干脆利落得连想救都来不及，众人哗然。

　　她知道你有野心，有野心的人就像大原中闻得到血味的狼，总是会互相吸引的。而她也确实说到做到了，送了你一份大礼。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或许她还要几十年时间做太子，或许一辈子当一位染指皇权的长公主，或许她的侄儿继位，她成为大长公主，然而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罪妇伏诛，她拿着诏书，反而有些怔忡，仿佛不知道要做什么，大约是孤家寡人居于高处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