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究竟是什么色号的》很爱喝水的面包

5、chapter 5 越狱

　　“亲爱的异国姐姐，你会爱上我吗？”
　　尚且青涩到小王子奶声奶气地双手握住女子的手，声音很干净、很单纯，透出一股近乎残忍的天真。
　　“如果刺会伤害你，那我就下令整个王宫都不许种植带刺的植物，如果你讨厌猫狗的叫声，那我就下令杀死整个王宫的猫狗，如果你不喜欢看到兔子被杀害的惨相，我就把兔子奉为国神，让人们再也不敢杀害兔子。”
　　女子沉默着不说话，小王子伸出他的手，摸上女子的脸颊，一寸寸滑过，他近乎虔诚而又傲慢地吻上女子的唇，再分离，压低声调，轻轻地说：
　　“亲爱的异国姐姐啊，你是我的。”

　　秦淑缓缓从沉重的睡眠中醒来，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床铺、茫然地看向四面墙壁，和秦公馆那刻了家纹的天花板，秦家的家纹是一个呈“8”字型的双头蛇，两蛇头在相交的位置遥遥相望。
　　秦淑看着那个家纹，缓缓坐直，起身，缓缓从刚睡醒时的混沌中清醒过来，秦家给她准备的衣服往往繁琐，她嫌弃地把它们丢到一边，转而去穿自己的私服。
　　她刚刚又做了身在南国之时的梦。
　　那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南国那个年轻的小王子已经成为了她的枪下亡魂，长枪刺破小王子的胸膛之时秦淑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她毫不犹豫地屠了整个南国王城。

　　昨日贺琛欢来到秦家，答应成为秦一的老师，并索要了一笔不菲的封口费......谁能想到隐瞒住秦一的评级这种事情居然能用金钱来解决。
　　“我是个清正廉洁、守口如瓶的人，”贺琛欢保持着他那快成招牌的笑容，“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封口费只要这个数，至于怎么付，什么形式付，我无所谓。如果愿意付双倍的话，我还可以帮忙打个掩护。”
　　这个发展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金钱，金钱能有什么用呢，在上流的贵族里金钱是最廉价的东西，秦淑并不意外贺琛欢能猜到或者得知秦一是A级，但是秦淑很意外贺琛欢居然会愿意主动打掩护。
　　或者说，她很意外贺琛欢愿意付这么一个人情。

　　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破事终于解决了，秦淑摸过自己昨日所穿的衣服的兔子纹样，那些兔子或狰狞或威严，被强行扭曲成一个畸形的符号。这些兔子除了还有两条长长的耳朵、红色的眼睛，没有一个地方像一个兔子。
　　秦淑套上软甲，再套上制服外套，走上了皇城外城中的城中村。近来皇城外城内外都不算太平，像秦一入城遭劫匪的事不止几起，这种事情相当反常。
　　众所周知，负责驻守皇城外城的是第四骑士团，该团从上到下全是黑心杀胚，副团长还是个疑似虐待狂。民间传言该团主要成员都是从贫民窟捞出来走投无路的家伙们，持武器的劫匪碰上第四骑士团基本都半死不活地残：只要敢在皇城外城附近动武，就得做好被武力解决的心理准备，毕竟法律只会慈悲地保护劫匪的生命权，还没有慈悲到保护生命健康权的地步。
　　民间传言：宁愿做一个被抢劫的贫民，也不想做一个抢劫贫民的劫匪。

　　根据贺琛欢的汇报，这些劫匪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穷凶极恶之徒，有些甚至手无缚鸡之力还身带重伤。要知道，抢劫也是要计算成本的，如果每次抢劫都捞不到钱还会被打得半死不活还要遵监狱，大部分人人不会干这么赔本的勾当。
　　“这些人基本是同一路数的人，重复出现的概率很高，甚至有一两个面孔我都快能直接认出来了，而且这些劫匪非常神奇，越狱的本事极强，武功反而不怎么样。”
　　贺琛欢似乎也对这波人颇为头疼，他对这群劫匪哪怕旧伤未愈都要坚持过来打劫的行为感到费解，总不能是贪图第四骑士团某个人的美色，屡屡抢劫只为多看几眼帅哥。
　　第四骑士团那位疑似虐待狂的副团长对这群家伙感到相当烦躁，下手一次比一次重，看得出如果不是因为帝国法律，这群家伙估计已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副团长同时还负责管理一部分监狱布防，劫匪的接连越狱让他连吃了好几个警告，手下的监狱长则已经革职了一个，如果不是秦淑压着，现在的他可能会在停职审查阶段。

　　这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这个尚才历经两朝的帝国，虽革除了前朝的诸多弊病，但它的法律归根结底保护的仍旧是贵族而非贫民。
　　保护劫匪的生命权，根本原因是为了防止误杀贵族或贵族的从属，如果是声名狼藉、多次劫掠的劫匪，若是抓捕过程中失手误杀，在不会引起民众恐慌、不牵扯重大等的情况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误杀的公职人员自我检讨即可。
　　但秦淑并没有选择杀害，她下达的命令是：禁止误杀，并尽量精确详细的记录劫匪出现的时间、地点、人数、越狱的时间、牢房地点、每次抓入狱时的人员和越狱的人员。

　　秦淑站在街道的拐角处，隐在阴影里，沉思。
　　她现在似乎总是需要去沉思，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做，思考自己的处境。她从一个渴望分享的孩子变得学会缄默和独自思考，有时候觉得地位和职责成为了一座精致的牢笼。
　　她好像又没来由地想到了南国那个已经死去的小王子，那个小王子很喜欢笑，总是笑得非常开心，他每次过来见自己的时候，都会带着一盘黑白棋，还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语句：
　　“亲爱的异国姐姐，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债务，它们花尽心思要来掠夺你的金钱、精力、时间、权力，你拥有的越多，你就要付越多的利息，生命是最昂贵的债务，它让你畏手畏脚，如果你想要自由，那就不要在乎自己的生命，如果你想要完全的自我，你就要让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那个男孩对她说：如果我为你而死，我就会成为你的监狱。

　　秦一抱着一袋糖炒栗子，在拐角处撞上了自己的长姐。
　　糖炒栗子的香味慢慢散开来，秦一略显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缓缓把栗子藏到了身后，大有一副只要你没看到，我就什么都没有干的意思。
　　“我依稀记得你今天应该是在家里考试的，”秦淑回神，眯了眯眸子，她身着骑士制服，平添了一分冷冽，“我不记得你今天是有假期的，也不认为你被允许独自一人来到城中村。”
　　“......长姐，我错了。”这位拥有“未来”记忆的人似乎已经良好的适应了现在的孩童身份，遇事认错撒娇卖萌一气呵成，虽然后来多半死不悔改，下次还干。“但我已经提前考完试了。”

　　如果三岁见老是真的，那么秦一未来的发展方向可能是油嘴滑舌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公子哥儿。

　　“提前交卷是吗，觉得自己很聪明？”秦淑直接从秦一手里拿走了栗子，吃了两粒，转头看向了一家小饭馆，“过来，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给我满意的回答，我就装作没看到，如果你答不上来，这段时间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有事没事往外跑。”
　　......这什么，考场加试？行吧，秦一只好尴尬又无奈地跟着秦一上了小饭馆的包间。......但是加试归加试，你为什么要抢夺我的糖炒栗子？

　　这里到底是城中村，说是包间，其实装修和隔音并不好，还能模模糊糊听到隔壁包厢在说些什么，秦淑也不说话，拿出一张纸，装似随意地写下了一道题，然后招呼店员过来点菜。
　　秦一坐立难安，稍稍懊恼，因为记忆里全活在宫廷贵府、重来一次总想着要去出门看看，终究没有抵抗住出去玩的诱惑，偷溜出去，结果出师不利，光荣被抓。下次出门他一定提前注意一下姐姐的动向，争取天知地知只有我知。
　　他接过纸张，仔细端详，秦淑字迹潇洒，但辨认并不困难，如果是男性所写，世俗意义上是一手好字，如果是女性所写，则显得不够端庄秀丽。
　　纸上内容是：

　　已知：皇城外有劫匪团伙反复抢劫、被抓进监狱、越狱、再抢劫。
　　求：劫匪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列出符合逻辑的至少三种可能性，限时一刻钟。

　　......这是问十岁孩子的题目吗？秦一看着纸，又抬头看看秦淑，秦淑没理她，看着窗外不知道脑海里又想了些什么。神明在上，但凡他不是有一段神奇的记忆，怕不是直接被吓着，这道题目简直是毫不掩饰地在表示小孩子赶紧回家，有事没事不要往外跑。
　　秦一：姐，你真看得起我.jpg
　　但这对于秦一并不是一个难题，甚至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在他记忆里那段可以称作是“前世”的故事里，这是南国一场有意识的复仇的前戏，第一目标是长姐，第二目标是扰乱皇城。
　　记忆里的这场复仇最终被长姐所平息，但却因为“护城不力未能提前阻止混乱的发生”被降职，长姐征战凯旋归来，现在本该是她风头最盛的时候，这次降职之后，长姐就慢慢淡出了政治中心圈。
　　虽然他当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并不了解事情真正的始末，但他至少知道幕后真凶是隐姓埋名的南国王族余孽，秦一信心满满地往纸上写下了三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秦一相信这个答案对于一个十岁孩子来说显得聪慧又能给予长姐以暗示，前两个答案很好排除，后一个则可以暗示南国复仇。
　　一、恶意挑衅；二、蓄意诬陷；三、有预谋的计划的一部分。

　　菜还没上，秦淑拿过纸张随意一瞟，冷笑出声：“我该夸赞你是个卓越的官僚语言艺术家吗？”
　　内心戏颇多的秦一在心底回怼了一句，那我该夸赞你是个卓越的出题艺术表演家吗。
　　“......第一条意思是恶意挑衅监狱长，第二条意思是勾结监狱长放跑犯人诬陷管理监狱的人监管不力，第三条是......某场大阴谋的准备工作。”秦一意识到自己可能写的太简略了，于是压低了声音解释起来。
　　“说的很好，但很可惜全是废话，秦叔叔四年就教了你如何糊弄实际问题？”秦淑似乎半是恶意挑刺般地出言讥诮，“你这种答案非常适合用来写家族事务批注，看似切中要点实则毫无重点。”
　　秦一低下了头：“姐姐指点。”

　　“在实际情形中，如果你需要思考这类问题而不是听上级颁布命令，说明你至少已经沾到了决策层。第一条是该行为直接导致的结果，属于明眼人都能直接看出来的，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你的思考至少要达到：如果为了恶意挑衅，可能的原因有与监狱长本人有私人恩怨、因曾多次被抓捕对监狱长这个职位的人产生怨恨、为了展现自己越狱的天赋等等等等，你想出来的原因必须是可以落实，可以通过调查人际关系、在逃犯等信息排除或通过一定措施防备的，
　　“你告诉你的下属原因可能是为了挑衅，你的下属会问你那该怎么办，如果你告诉他可能是私人恩怨，你的下属才能明白自己应该去调查监狱长的人际关系，第二条同理，也是废话，至于第三条简直是万能模板，什么情况都可以用，我当初做副手时最反感上级给我这样批示，
　　“这样出了大事，上级提醒我了可能是什么阴谋，而我没查到就是我的过失，我愿意称呼它为万能甩锅语句，什么时候都可以加一句。”

　　秦一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也并没因为这顿批评而感到羞恼：他突然悲哀地意识到，他那段所谓的前世的记忆并不能带给他多大的便利和帮助。
　　他的想法做法行为在真正的政治中心的人眼中是天真的，而他想要走上的是一条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他不想成为傀儡，他需要更强大的能力，而绝大多数能力在他那傀儡人生里是学不到的。
　　傀儡是擅长糊弄和甩锅的，因为他没有决策的权利和必要，他只需要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完全的傻瓜，他的语言理所当然地适合家族事务批注。他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定能拥有新的人生是彻头彻尾的愚蠢行径，因为他天真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记忆的价值。
　　我为什么还有脸在这种时候溜出来玩，是为改变了一小点事情就沾沾自喜了吗？

　　“你是准备说大方向上你都说全了，是吗？”秦淑拿过餐桌上的火柴，将纸张点燃，纸眨眼间化作了灰烬。“我亲爱的弟弟，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把你当十岁的孩子看，记得你仅仅只有十岁吗？”
　　“.......姐姐，”秦一顿了顿，他眼眸沉了沉，我可以重新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