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究竟是什么色号的》toastbakebread

17、chapter 17 珍宝

　　在遥远的海上怪谈里，美貌的鲛人女会吟唱着歌谣诱惑远航的水手，她们以人的血肉为食，音色娇俏动人，她们泣泪成珠，从鱼鳍到骨肉都是无价的宝物。
　　每年去往北岛的游客都试图寻找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因为很久之前曾有一个好运的贵族老爷从北岛带回了一尾漂亮的人鱼，以高昂的价格卖给了秦家的家主，昂贵的价格让所有宝物猎人感到眼红。
　　那尾人鱼安静地睡在水缸里，像是一个精致却脆弱的艺术品，不久后就被宣布已经死亡，但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却让所有见过她的人永生难忘。

　　秦一身为秦家人，梦里一度成为秦家的家主，知道这件事的内情。秦家买下的根本不是一条沉睡的人鱼，而是一个下半身畸形异变成鱼尾的女孩未完全腐败的尸体，那笔高昂的费用根本不是付给这条所谓的“人鱼”，而是付给水缸里那些看似是装饰品的植物和“给人鱼喂食”的动物。
　　这些植物和动物是北岛的特产，这是一笔伪装成人鱼贩卖的珍奇异宝的走私，皇城对于北岛每年的药材动物买卖有严格的限制，而当时的秦家家主秦珏患了不为人知的怪病，急需北岛珍贵的药材。
　　这怪病即便在秦家内部也忌讳莫深，秦一唯一知道的是这怪病是舅舅从南国回来时患上的。

　　印象里的舅舅总是满脸慈爱，行事大刀阔斧，在秦家近百年历史里也算是颇有能力的人，秦珏这个名字近乎成为了秦家人的定心丸，似乎只要他活着，家族就能永远昌盛。
　　舅舅一生无子，在秦一的梦里这位舅舅对自己颇为看重，十一岁生日之后把他接到了身边，事无巨细地教授，后来秦一入学，十八岁毕业那年他从舅舅手里接过了家主之位，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第二天这位颇有名望的前家主就在自己的屋子里自杀身亡。

　　秦一梦里在舅舅身边学习时，曾缠着舅舅的管家给自己讲舅舅年轻时的故事，那位仁厚的管家爷爷拗不过他，就一件件和他分享秦珏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说舅舅年轻时可是个直来直去的硬脾气，性格特别阳光，特别讨当初的小姐夫人们喜欢。
　　据说那句“如果你厌倦了摩尼埃尔，你就厌倦了生活”，就是年轻时的舅舅邀请一位来自边远地区的小姐一同跳舞时说的话，据说那位小姐原本冰着一张脸，听了这句话后展颜一笑，欣然答应，和年轻时的舅舅跳了一夜的舞蹈。
　　这位来自边远地区的小姐没有皇城女眷的矜持，跳得高兴，就和秦珏在天台上拥吻，一吻作罢后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现场的情绪和氛围都刚刚好，在舞会的最后，她举着杯子对全场的宾客大喊：“庆祝热闹又疯狂的摩尼埃尔！”

　　于是不仅这句话被流传了下来，甚至在舞会上邀请女子跳一夜舞，再在天台上拥吻，一度成为一种流行的订婚方式，那时候的平民姑娘在订婚的小家宴上可以没有玫瑰没有香槟，但一定要和准新郎跳一夜的舞蹈再在屋顶上拥吻。
　　可惜那位热情洒脱的女子水土不服，在皇城住了没几个月后就香消玉殒，此后秦珏似乎再没和哪个女子传过可信的绯闻。如果不是这样，秦一可能会有一个舅妈，多一个姐姐或哥哥。

　　现在是十二月，已近年关，开国皇帝将帝国建立的第一天定为一月一日，并规定所有政府官员都将享受新年伊始的九天小假期，秦一的生日在一月九日，刚好是法定节假日的最后一天。
　　回去以后，很快就能过十一周岁生日，然后见到舅舅。
　　秦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摇头晃脑地在餐桌前坐下，脸上写满了睡眠不足。
　　他缓慢优雅地用完了时间上应该算是午餐的早餐，慵懒地在贵妃榻上躺下了，秦尧沉默地收拾完东西，归海煜敲响了房门。

　　归海煜开门见山，并没有多少迂回婉转，直言道：“先生，我想借用秦家的人手。海盗猖獗，我想趁机会把他们一锅端了。”
　　“归海先生，”秦一还是躺着，如果他是个成年男子，这个态度就显得极其不尊敬，“请给我帮您，以及您能够胜利的理由，海盗偷袭时，第一骑士团似乎已经有些疲于应付。最后似乎是因为海盗内讧？”
　　“是的，只要他们不是铁板一块，我们就有突破口。”归海煜字正腔圆，语气颇为肯定。
　　“不太对吧，先生，”秦一坐了起来，“海盗如果内讧，应该是一方想打劫，一方不想动政府直接保护的游轮。如果你要把他们一锅端了，同时违背双方利益，这可没什么离间可言。”
　　“好吧，”归海煜随手拉过了一个椅子坐下，秦一挑了挑眉，“秦小少爷，那我们双方都坦诚一点，您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知道关于您的故事，您知道的，我不是指您骑士生涯的故事，我指的是您的姓氏，告诉我，我就借您一半的人手，如果您愿意附赠我一些贺老师的故事，那么我送您全部的人手，当然，我知道您一定不敢让我自己下场，但是如果您提供的消息足够有价值，我可以展开一次异能帮你获知北岛的情况。”
　　归海煜略一沉吟，问道：“对您有什么好处？”
　　“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从最开始就想要帮您，”秦一笑了笑，也不藏着，“我讨厌这群穷凶极恶的家伙，我想剁了这群人，这两个条件只是我想顺便捞点好处。”

　　我讨厌这群杀胚，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秦一想，我承认我无法对这些事袖手旁观，我无法保持冷静与沉默———即便这会让我遭受损失。

　　“......您和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秦家的人都不一样......您很像你的父亲，”归海煜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你的姐姐有你一半的善良，我想她会更受欢迎。”
　　“我不善良，先生你也似乎对我的姐姐有所偏见，”秦一声音依旧平稳，“请您直接开始您的故事。”

　　归海煜讪讪地笑，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游轮的阳台，他背过身，后背靠在栏杆上，双手交叠，双眸眯起，嘴角缓慢温柔地上扬，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化得非常均匀，像是某种仪式精确地控制了他的面部肌肉。
　　下一秒，无数海豚从海面上跃起又落下，就在归海煜的身后，这些海豚不知疲倦地表演，秦一模模糊糊听到了人们的惊呼声。
　　“我的朋友，你热爱大海吗？”归海煜睁开双眼，那双蓝色的深邃眼眸似乎失去了高光，整个眼眸看起来像一个微缩的海上漩涡。他轻轻地笑，“如你所见，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海盗内讧，只有一个和海盗颇有渊源的我。”
　　归海煜轻声道：

　　当我还是一个孩童，我还不知道冠冕堂皇的骑士宣言，没有听说过喧嚣热闹的摩尼埃尔，我出生在一个以劫掠为生的世家，我的家族古老而久远，久远到已经成为了海上的怪谈。
　　那些远航的水手恐惧着传说中能操纵海洋生物的海巫，他们恐惧着家族的存在，他们害怕鲨鱼、害怕巨鲸，同样也害怕我们。听闻神秘的海巫喜欢珠玉和宝石，他们看到围堵他们的鱼群就将宝石丢入大海，这是个很明智的举动，因为我们并不想赶尽杀绝。
　　我们所操纵的鱼群会将这些落入海中的宝石带给我们，当然，有时候我们也干点儿北岛的资源走私，全部都秘密进行，也有一些既得利益者会庇护我们，遮掩我们的存在。

　　“那么你们为何要举办这么残忍的寻宝大赛？”秦一皱了皱眉，倒是没表现出多少惊讶，秦尧用余光瞄他，怀疑自己可能一直以来都想错了，自家少爷可能并不是神机妙算，而是没有多少代表惊讶的情绪表达。
　　“没有原因，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原因，那就是，这个大赛很久之前是这么举行的，如果没有今天这么一件事，以后也将这么举行下去，”归海煜声音很轻，不辨喜怒，有着他这个年龄段的成功人士所带的那种特有的麻木与冷漠。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以后的发展就不再需要原因，秦一稍稍揉了揉太阳穴，放松了自己的感官，嗅到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血腥味来自鱼，也来自受伤或死亡的人们。

　　“但你现在坐在这里，还担任着帝国骑士团第一骑士团团长的职位，我曾在旧时代的航海日志上看到过这个姓氏，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在这些海盗中的地位并不低下。”
　　“是的，北岛的海盗并不是一块铁板，但归海家族一直是海盗的主心骨，因为控制鱼群我们家族的祖传异能，而我曾是归海家族的继承人，”归海煜的笑缓缓隐没下去，嘴角拉平，“您似乎对我所说的一切都并不惊讶。”
　　“惊讶对一个人的生活没有实际作用。”秦一深呼吸，似乎他从刚才开始就致力于维持情绪的稳定，因而没有注意到归海煜看着他的奇怪眼神。归海煜看他的眼神非常微妙，有同情、有怜悯、有探究，兴许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然后我从那个家庭氛围分外反人类的家族里跑了，一个老骑士收留了我，后来的故事我想大家都能知道，“归海煜收敛了自己的眼神，”我敢来找你借人当然有我自己的资本，我了解这群海盗，我既然曾经有成为这群恶棍的未来领头人的资格，当然也拥有一个人硬剁的实力。“

　　“非常具备可信度，逻辑上也说得通的答案。我之前还在好奇你为何对北岛的海盗们如此了解，”秦一微微弓身，眸光澄澈，“其实你本来不愿意对他们下杀手的，对吗？”
　　归海煜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秦一也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甚至有些温和地看着他。秦尧站在一边，不知为何，他似乎从突然凝滞的气氛里品出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仅仅是一分钟，归海煜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了几分，语气并不尖锐，却有着浓浓的疏离：“秦小少爷，我很感谢你愿意为我提供帮助，可是少爷啊，有些东西人是不能太明白的，有时候浑浑噩噩的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你明白，也不要说破，
　　“我有个年纪轻轻说话却格外有哲理的兄弟，他曾经问过一个问题，现在我把这个问题原汁原味地问给你，秦小少爷哪，有时候人们做正义的事情的动机并不正义，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