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究竟是什么色号的》很爱喝水的面包

13、chapter 13 旧迹

　　秦一最终还是登上了这艘去往北岛的船。
　　上船之前，他还专门向自己的文化课老师们一一辞别，语言诚恳，表达了对自己一周都没法学习的深切悲伤；面对贺琛欢时尤其诚恳，仿佛离开了贺老师的特训是他整个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
　　那故作悲伤实则满脸写着高兴的样，围观的秦尧都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但事实和预想往往有差距，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一本准备调皮一下就正经上船，却见贺琛欢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秦小少爷一心向学，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布置一点课后作业......”
　　秦一大惊失色，拉着秦尧和行李箱一路狂奔，将贺琛欢远远地甩在了背后，跑到秦公馆外的街道上才停下了脚步，秦尧木着一张脸，淡淡道：“少爷，我们的马车在公馆里面......”
　　秦一：“......没事，小尧，我们要相信秦家的车夫，他会自觉地从秦公馆出来找我们的。”

　　秦尧对“小尧”这个称呼颇为无语地张了张嘴，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端详起站在路边踢石子玩的秦一。
　　他对自己这个主人颇为好奇。
　　秦一为人处世温柔体贴、懂得尊重，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是一个标准的、理想化的贵公子。行事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干脆利落和常人难以企及的自律，更可怕的是他的天赋也当得起一个“举世无双”。
　　这些都足够令秦尧感到惊讶，虽然秦家历任继承人都是怪胎，但这个怪胎的天才程度还是令他感到费解，尤其是秦一对事物的一种奇怪的专注力。

　　现在是太平盛世，科技和异能都飞速发展，身为站在贵族金字塔顶的家族的继承人，秦一可供选择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不断倒闭又不断开业的各种舞厅、游戏厅，特殊异能者发明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娱乐用具，飞速发展完善的知识体系，来往的商队和新建的会所或公园，新创办的杂志和刊物，著名剧团或马戏团的表演，贵族的茶会和酒会......
　　在这个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新鲜事的世界里，哪怕只是把每天发生了什么的消息浏览一遍都足以消磨掉相当多的光阴。对于大多数的贵族子弟来说，仅仅只是奔赴向每天发生的新鲜事就足以度过一生。
　　位于整个帝国中央的皇城，历史上的名称叫做摩尼埃尔，在不愿意用皇城来称呼这个喧闹的城市的人们那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厌倦了摩尼埃尔，你就厌倦了生活。”
　　但这个随着父亲云游四海，四年大半时间都在乡村度过的孩童，居然对这些新鲜事物并不感兴趣。要求秦尧每日整理出的消息里不要含有无用的娱乐信息和贵族八卦，重点关注官员任免和教会的动作，学习知识时也专注得吓人。

　　秦尧天生就对他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但他从秦一身上却感受不到多少情绪的外泄：一般来说孩童都是大笑大哭，情绪随时随地地波动。但是秦一就像一潭水，一片沉静的湖泊。
　　秦尧正思考得入神，却见秦一缓缓靠近自己，搭上了自己的肩膀。秦一声色清朗，语气也非常随和，但秦尧莫名觉得自己是被一只肚里全是坏水儿的狐狸盯上了。

　　“亲爱的小尧，说起来，我刚刚在和贺老师告别的时候你看贺老师的表情很不善啊......你这样是不对的，贺老师是我的老师，你是我的管家，面对他，你同样要把他当老师一样的存在尊敬......"
　　秦尧：......可是我觉得他似乎看我不顺眼想要把我剁了。
　　秦一看着面色越发不好看的秦尧，嘴角一勾，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他干了什么缺德事而你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跟我说说，我把他的功夫学了个十成之后，也许可以帮你揍他两顿。”

　　秦尧：“真的？”
　　秦一：“假的。”
　　秦尧微妙地觉得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秦尧又觉得这人的性格除了理想贵公子之外可能还可以加个腹黑。

　　北岛虽叫北岛，但其实位于帝国南部，据说当年发现此地的水手的指南针集体失灵，所有指北针都莫名指向北岛的中心，因而称其为北岛。
　　北岛四季如春，岛上有各种珍奇物种，这些物种还往往通人性，懂人语。每年的十二月初到一月底都是旅游的旺季，当皇城开始飘雪时，北岛的植物依旧青翠。
　　这时候开往北岛的船往往一票难求，秦一登上船，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吹风，海风的咸腥味滚入鼻腔，秦一扣上了自己的风衣。

　　“秦小少爷，”秦尧收拾好船上的房间，走到秦一的身边来，“去往北岛船只要开上一天一夜，太太说为了让您玩得开心一点，秦家的所有事儿您这周都可以不用关心。”
　　“所以她要切断我整周和皇城的常规消息交换是吗，还是说只是让我只能单方面接受她传给我的消息？“秦一依旧面对着海面吹着风，闭着眼，没转过身去看秦尧。
　　“......后者。”秦尧道。
　　“好吧，我知道了，那我能和我的老师们通信吗？我很想咨询一下插花课的老师北岛上的植物，问问礼仪课的老师出去旅游要注意的地方，唔，还有一些人生上的小困惑想请教一下贺老师，我觉得他懂不少人生哲理......”
　　“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来往信件主要依靠鸽子，很有丢失和被窃信的危险，来回可能也需要两三日才能收到回信，而我们只游玩一周，”秦尧顿了一下，还是说道，“少爷，我建议您不要太信任贺先生，他和秦家毕竟只是合作关系，政治立场上很可能是皇女派。”
　　“我们可是出来旅游的，别把心思放在无聊的政治和权谋上。”秦一没接话，朝他一笑，借着阳台边缘的台阶摸了摸秦尧的头。

　　“秦尧，”秦一似乎是站累了，随便拍了拍台阶上的灰就直接坐了下来，“你相信命运吗？”
　　秦尧依旧笔直地站着，说话也一板一眼，“我不相信命运，我相信事在人为。”
　　秦一没再说话，百无聊赖地随手翻了翻游轮上提供的杂志，说是杂志，其实就是打印的文本夹着十几张时尚女郎的照片：这些都是今晚游轮上举办的走秀的主角，文本介绍了整个游轮，重点介绍了奢靡的晚宴，照片则有些少儿不宜，被游客们戏称为“成人杂志”的精华部分。

　　秦一嗤笑了一声，随手把它丢到了桌上。

　　叩门声响起，秦一点头，秦尧会意，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骑士制服的俊朗男人，熟悉的制服样式让秦一近乎瞬间就想到了秦淑，男人轻咳了两下，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骑士礼。
　　“您好，我是归海煜，第一骑士团团长，方才有游客举报其房间中藏有沾血的匕首，现在要对每个房间例行检查，希望秦先生配合。”这位新上任的第一骑士团团长温和可亲，听其话语便觉得如沐春风。

　　“您请便。”秦一拿起了先前被丢在桌上的杂志，坐到椅子上，招招手，秦尧站到了他的身后。一个十岁的孩子随意翻看着一本并不是给孩子看的书，管家则毕恭毕敬地站在身后......这场景看起来有一种荒谬的滑稽感。
　　“秦小少爷，虽然我们骑士团应该不关心旅客做了什么，”归海煜一边拿着一个疑似检测器的东西在房间里来回检测，一边分神看了一眼秦一，“但我想我得提醒你，你手上的那本未满十八岁禁止翻阅。”
　　秦一又冷漠地把它放回了桌上。

　　“好了，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放心吧，”归海煜收了检测的东西，转身爽朗一笑，“抱歉，打扰了。”
　　“归海先生，”就在这时，秦尧突然开口，“您确定、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归海煜一愣，稍有点困惑地看着他：“您这意思是......”
　　秦一站起身，打开灯，拉紧了窗帘，又拉开了一点窗帘的边角，只见窗框和墙角的中间露出了一块深色，这块深色显然已经沾上相当久了，非常浅淡，此处正常情况下是人们的视角盲区，人们压根不会注意到这里，就连此刻看起来都像是未处理干净的污渍。

　　这是一块陈年的血迹。

　　“我不太了解游轮上的清洗不干净的墙壁污渍应该是怎么处理的，但我的处理方式一般是直接更换墙纸，”秦一松了手，“好吧，我理解世界上总会有几个偷工减料的清洁工，但是骑士长不考虑向我们透露一下，这里都发生过什么吗？”
　　归海煜头疼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声，半响闷出一句话：“你们秦家的人，能不能不要个个都那么聪明......”
　　我大概和秦家命里犯冲，归海煜焦躁地搓了两把头发，又大声唉了一声，盘腿在地板上坐下了，做好了要长时间解释的准备。

　　这位说话温文尔雅的骑士长其实算得上身量高大，浓密的眉下面蓝色的眼珠颇为有神，下巴上还冒着点儿胡茬，坚实的肌肉让他看起来颇有气概，身上有一种不属于皇城的自然豁达。
　　秦一似乎稍稍理解了一点长姐为何对这位男士一往情深。
　　毕竟对于平生最讨厌弯弯绕绕的秦淑来说，这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可以很放松地相处的直肠子。

　　归海煜摩挲了一把下巴，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解释，最终缓慢开口，留神注意着秦一的表情，归海煜还记得眼前这个家伙是个孩子：“秦小少爷可能不知道，北岛除了盛产珍奇异宝，还盛产一些劫匪海盗。”
　　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有钱买去北岛的船票的人大多数非富即贵，北岛上的宝物运去皇城一卖就能大发横财，而哪里有财富，哪里就有盗贼。
　　“这些劫匪海盗呢，认为北岛上埋藏了诸多前朝或者更久之前的宝藏，每年都会秘密举办一场寻宝大赛，偷偷邀请一些有名的冒险者和宝藏猎人来参加。寻宝大赛在每年十二月到一月举行，他们每年都能从岛上挖出昂贵的财宝。”

　　秦一瞳孔微缩，低下了头，神情莫辨，归海煜犹豫了一下，略有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相信以少爷的聪慧，已经发现了这里面存在的诸多问题，”归海煜双掌覆在自己的膝盖，话语里满是无奈，“北岛有没有宝藏我不清楚，但是再多的宝藏也经不住经年累月的挖，北岛也不可能每年新产出一堆宝藏，
　　“而且这些人，知道岛上有宝藏还邀请别人一起来挖，这着实过于慷慨。如果是缺乏挖宝藏的经验和知识，这寻宝大赛也已经举办了几十年了，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他们培养出一支属于他们自己的挖宝藏的队伍，
　　“此外，十二月到一月也是旅游旺季，这个时间举办寻宝大赛也极其不合理，因为宝藏只有那么多，如果意外知道了消息的旅客再来分一杯羹，那最后落到这帮秘密举办寻宝大赛的盗贼手里的可就彻底没多少了。

　　“......他们所谓挖出来的宝藏，并不是埋在地下的，是吗。”秦一缓缓开口。

　　“是的，”归海煜点了点头，“他们所谓挖出来的财宝，其实是他们这两个月杀人越货得来的所有赃物。他们这所谓的寻宝大赛，其实是一群亡命之徒的抢劫比赛，比赛谁比谁更凶狠，谁比谁更手黑。”
　　北岛四季如春，帝国飘雪时它依旧青翠，这份青翠滋养了诸多奇异的生灵，也在暗处滋养了一场犯罪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