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菜侦查学[刑侦]》龍淼淼

2、第二章 脖子以下不能写

　　第一次出现场，就是凶杀！

　　江明月只觉热血上涌，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立马冲到现场去，然后一顿细致勘查，精密分析，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中伸出食指，大喊一声“凶手，就是你！”

　　酷！终于等到这一天！

　　“江明月。”清亮的女声打断了江明月的幻想。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明月第一反应就是他跟错了车，定睛看了看前头，确实是他们副队的车，这才略略放心。看来，他现在也开始受“头衔”的影响，把自己当菜狗了。

　　确认不是车的问题，江明月才问道：“怎么了张——队长？”

　　他想叫张彩云，可是他不敢。从12岁开始，他再管张雯叫张彩云，张雯就不搭理他，于是话到嘴边，硬生生转成了个“队长”二字，噎得他难受，只能尴尬地笑笑，算是找补找补。

　　张雯像是完全没有注意，提醒道：“现场可能会有记者，你注意一下表情。”

　　表情？江明月瞄了一眼镜子，才发觉自己兴奋地像他邻居家养的那条傻狗！

　　“我不是为了死人兴奋啊！”江明月忙解释道。

　　身后立即传来谢无终的轻笑，温柏舟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我们知道！”谢无终放下手机，笑嘻嘻道：“在幻想成功破案的场景吧？”

　　江明月抿抿嘴唇，愤愤道：“就不爱跟你们这帮学犯罪心理的玩儿！”

　　谢无终也不恼，依旧笑嘻嘻：“这跟学什么没关系，新警入职差不多都有这个毛病，打小儿受文学影视作品影响，对工作的幻想太多。”

　　“所以你们也都幻想过？”江明月惊讶道。

　　神奇的是，仨人都没吭声，包括张雯。这是都默认了？！原来自己不是唯一的中二病！想到这里，江明月竟然安心许多。

　　谢无终往椅背上一靠，幽幽道：“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放在群体里一比才发现，人啊——都一样！”

　　“有的人不一样。”江明月顺嘴缺德，抬杠道：“有的人死了。”

　　说完，江明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上车到现在，车上这仨人都没有提起案情？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案子？死了几个人？怎么死的？为什么全队都出来了？

　　江明月心里有千百个问题，前头的车子已经停下来，很快，他的问题将得到答案。

　　警车停在一幢别墅门口，江明月已迫不及待，立马熄火，解了安全带就要往下跳，却被再次叫住。

　　江明月抬头，撞上那双桃花眼，心都变得柔软下来，柔声问：“怎么了呀？”

　　张雯：“……一会儿到门口，你先别进屋，在门口平静一下，有个心理准备。”

　　张雯的声音不带情绪，例行公事一般。

　　原来是教后辈做事。江明月心里有些堵，变得又酸又涩。

　　他又不是受害人家属，他做啥准备？他当然不是家属，他也明白，张雯所指的准备是什么。

　　“我没事！”江明月道：“我在警大学的就是刑侦，跟法医一起上过解剖课。”

　　既然张雯公事公办，那他江明月也要拿出专业态度了！

　　张雯深深看了江明月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江明月就感觉，车里的气氛不对了，从后视镜里，他看到后排的谢无终和温柏舟也在看他。

　　那一瞬间，江明月从三人的目光中读出了十八层意思，最后汇成一句话，一句谢无终说出的话：“好小子，一会儿有你受的！”然后，一路无话的温柏舟竟然“噗嗤”乐了！

　　***

　　其他组早已有人到了，各组人也都跟着各自的副队负责相应工作，刑三队员们很快找到冯志文——分管他们的副大队长。

　　冯志文看到江明月，略略点了下头，倒是没追问他个内勤跑命案现场来干嘛，江明月立马像是小三服了正，腰杆儿都挺直了些。

　　冯志文往前走，江明月跟在后头，虽然极力想装成个老江湖，但还是忍不住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张雯走在他旁边，看了他好几次，似乎在担忧。

　　她这个表现让江明月心花怒放——张彩云这是把他当自己人呢！

　　江明月冲他家张队长眨眨眼，示意她莫要担心。可是张雯眼里的担忧似乎更深了。

　　“她还是关心我的，才会觉得我单纯善良好欺负，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江明月思忖着，完全忘记了张雯在车里说的话，抬起腿就迈进了凶案现场。

　　后来，江明月渐渐成长，也开始带新人了，才发觉谢无终的话是对的——每个人都曾有过相似的经历，那些愣头青，个个儿都像是他过去的翻版。

　　简单地讲，江明月吐了。

　　刚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身体里，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被这种腐臭的味道浸透了，江明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沉闷的感觉涌上胸口，呼吸困难，不觉弯下腰去。

　　张雯正要查看，江明月猛地起身，转身冲出门，蹲在院子里一通猛吐，直到把中午的鱼和米糕吐了个干干净净，再无可吐的固体，又开始吐橙汁。

　　眼前出现一瓶水和一张纸巾，江明月抬头，对上张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她正平静的站着，面不改色，只深深看着江明月。

　　江明月顿了两秒，接过纸巾，鼻涕眼泪一起往上抹，完事之后刚要开口道谢，又是一阵稀里哗啦。

　　江明月呕了三个回合，张雯立在他旁边，权当没看见似的，目视前方，静静等着他吐完。

　　等江明月终于好些了，勉强直起身子，再次对上张雯的眸子。这次，两人陷入了沉静，张雯是不言自明，江明月是无话可说了。

　　江明月知道张雯关心他，甚至在所有人都忙着案子时，张雯是唯一一个注意到他的。

　　可是正因为如此，江明月就更难受了。

　　看到他这个窝囊样子的人，不是别人，是小时候最爱跟在他身后，叫他“明月哥哥”的张雯。如今一别许多年，张雯大概早已忘了那些日子。

　　明月哥哥，他现在哪儿还有脸，让张雯叫他一声哥哥？现在，在张雯眼里，他恐怕也只是一只菜狗了。

　　“吐完了？”张雯开了口，声音冷冷的。

　　江明月的心里也冷冷的。

　　可这句话摆在这儿，估计怎么说都不可能温声细语。

　　看看人家隔壁组的郝帅，也是跟江明月同批的新人，只出来呕了两口就回去干活了！ 江明月竟然吐了三回！

　　江明月站直身子，两人挨得近，十厘米的身高差此刻特别明显。

　　江明月暗暗咬着牙——不管吐没吐完，绝对不能再吐了！于是他点点头，轻轻的，也没敢说话，他怕一张嘴，又要吐了！

　　“好。”张雯点点头，道：“吐完了，就跟我进来。”

　　张雯说完，转身就走，江明月做了个深呼吸，默默跟了进去。他准备先找温柏舟——高低得要一颗薄荷糖！

　　再进屋的时候，江明月感觉血腥气已经没那么浓了，当然，也或许是他这次心理准备充足，即便还有些不适，好歹能强挺着。

　　江明月开始打量这房子。

　　这是一栋造价不菲的别墅，无论是地段、环境、设施，都要比他的房子高出一个档次。

　　客厅被翻得乱七八糟，江明月一路上楼，路过几个房间，到处都有散落的物品，一片狼藉。

　　江明月看着那些东西 ，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他来不及细想，一颗心都扑在那一件事上——尸体呢？

　　江明月一边想事情，一边往前走，越往前，那种腥臭的味道就愈加浓烈。

　　到浴室门口，江明月正遇上小周和另一个法医，旁边还站着几个人，空间有些局促。

　　小周先看到张雯，笑嘻嘻打了招呼，猝然看到江明月，立马黑了脸，挥手让他“躲开”。

　　江明月被小周撵着，连连后退两步，就这两步，他没留神，一脚踩在了“通道”*外头，脚底一滑，差点儿跪下，慌乱中，江明月竟一把握住了小周的手！

　　江明月刚站稳，小周就像是被捏住了尾巴的耗子，抽出手来一蹦三尺高，从口袋里摸出一瓶免洗清洁剂，一下子挤出半瓶，一边往手上抹一边恨恨瞪着江明月。

　　江明月暗暗叫苦。本来这一握没什么，可小周这么一搞，仿佛他要吃人家豆腐！

　　江明月想要道歉，小周却不停留，翻了个白眼儿，走了。

　　瞪都瞪了，江明月也不纠结了，雄性生物的领地意识告诉他，那小子看上张雯了，自然看不上他，这矛盾，不可能调和。

　　江明月回头，就看到险些绊倒他的东西。那是一只拖鞋，看大小样式，像是小孩子的，上头还有米老鼠图案。

　　旁边的同事很多，来来回回，没一个给江明月好脸色。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儿——

　　这现场本来保护得很好，接警后巡警最先赶到，进来的时候很小心，确认了死者位置，又确定只有小女孩儿一人之后，便没有动过任何东西，接着就是打开通道，各自忙碌。

　　在保持现场完整方面，龙城刑警的意识可谓全国领先，这好习惯是柳爱军当大队长之后养成的。

　　从前，去命案现场，痕检总能在尸体周围发现三五个人的脚印，巡警的、治安的、派出所的……有时候甚至还有治保主任的！谁来了都进去看一眼，搞了个乱七八糟。

　　后来，柳爱军提出了要求，巡警发现刑事现场第一时间退出、保护，后续工作严格按步骤进行，任何人不得私自行动。

　　直到今天，江明月这一脚，硬生生在所有人努力维护的完美上，踏出了一道裂痕。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江明月感觉自己也要裂开了。

　　不消片刻，小周在门口取了东西，转身回来了，这次看都没看江明月，径直走进了浴室里，跟法医室的邵主任一起，围着浴缸忙碌起来。

　　江明月无语，只能连声对旁边的同事说“抱歉”。

　　江明月知道，尸体就在浴室里，只是围在旁边的人太多，他暂时看不到。

　　看不到尸体，江明月决定先看看现场情况。这一次，没有小周催着，他自己走得很小心，自然也没有再出问题。

　　跟客厅里完全不同，浴室里的物品倒是摆放整齐，当然，浴室里通常是不会有什么贵重财物的，凶手不翻动这里很正常。江明月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打斗过的迹象。

　　刚刚进门的时候，江明月看了一眼门锁，是完好的，窗户也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室内现场，非技术开锁，嫌疑人以和平手段进入，现场无打斗痕迹，判断为熟人作案！”

　　江明月脑子里，一个与他面容相同的小人儿，穿着裁剪得体的套装，戴着金丝眼镜，咬住白手套的指尖，一把拽下，露出微笑。

　　就在他跃跃欲试，想要获得更多线索的时候，忙碌的法医们站起身，似乎要换别的工具。在他们身影交错的间隙，江明月看到了那具尸体！

　　尸体放在浴缸里，半坐半躺，脖颈处的切口整齐——没、有、头！

　　瞬间，江明月像是着了魔，眼看着嫩肉从切口处生长出来，一路往上爬，变成一个圆圆的肉疙瘩，慢慢朝他转了过来。那张所谓的脸上，一双只有瞳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江明月心里一惊，当即汗毛树立，瞬间五感全失，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江明月。江明月！”

　　不知道被几个人叫了几声，总之，江明月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眼前站着七八个人，除了张雯面露担忧，其余都顶着吃瓜看热闹的脸。

　　江明月定了定心神，冲张雯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江警官，看到尸体了，什么样儿啊？”

　　江明月摇头，道：“我没法说。”

　　立即有人抬杠道：“没法说啊？那写下来呢？”

　　江明月道：“更没法写。”

　　那人道：“你是胆小，不敢回忆吧？”

　　江明月依旧摇头，道：“不是。”

　　那人不依不饶道：“不是是什么？”

　　是你大爷！

　　江明月被纠缠得很是恼火，却又不想与人争执，于是正色道：“全是脖子以下，你让我怎么写？！”

　　那人愣住。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最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宛若削葱根，一把把江明月拉了出来。

　　“都没事做吗？谁想写？现在站出来，我把结案报告交给他来做！”

　　女声本就清冷，此刻带了三分威压，在场无人敢应答，默默低头忙自己的事。

　　“你跟我来。”张雯低声对江明月道：“冯队叫你。”

　　***

　　第一次出现场，就遇上了无头尸，还莫名其妙引发了奇怪的联想。

　　江明月只觉得头皮发麻，往冯志文那屋走的时候，他脑子里还是乱的，心都仿佛滑进了那个浴缸里，被攥在了那尸身的手中，来来回回，捏扁搓圆，难以喘息。

　　走到门口，江明月看到冯志文，喊了声“师傅”。这一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江明月瞬间想到自己“菜狗”的名号，感觉自己头上多了一道追光。

　　冯志文点头，示意江明月进屋。

　　这是个小套间，布置得很温馨，像是个小女孩儿的房间。

　　从进屋开始，江明月就感觉不对劲儿，这屋子里虽然站了十来个警察，但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像是在刻意放缓呼吸，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江明月顿悟——原来别人看不看他，跟他是“菜狗”还是“肉狗”没关系，完全是因为他没眼色！

　　刑警们默默让开，江明月走到冯志文身边，才看清地上坐着个小女孩儿。

　　死了？！这是江明月的第一反应。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还好，只是他多虑了。

　　这小女孩儿十三四岁的光景，穿一件连衣裙，肩膀上的蝴蝶结精致简洁，她光着腿，一只脚穿着米老鼠拖鞋，另一只脚光着，正靠坐在书架旁边的地板上。

　　女孩儿的膝盖有擦伤，江明月猜测，看到那可怖场景时候，女孩儿踉跄摔倒了，惊慌间掉了一只鞋子，就是卫生间门口的那一只。

　　她是怎么回到书房的？应该是手脚并用，毕竟那惨状太过骇人。门框边缘有金属装饰，她左手的那道破口，是在那里蹭破的，也印证了江明月的猜测。

　　此刻，小女孩儿正双手抱膝，蜷缩着身子，靠在书架边上。她垂着头，齐肩发散落开，遮住了她的脸，右手握着一部手机，握到指节发白。

　　女孩儿的模样，让江明月想到洋娃娃。不对，比起橱窗里的娃娃，她更像是个被剪断绳索的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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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玩儿了个小梗，大家轻松一下嘻嘻嘻！
*通道是为了避免侦查环节破坏现场，临时搭建以供工作人员通行的，所以江明月一脚出界的行为，真的有可能破坏现场。菜狗出没请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