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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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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之前被宁锦沅捆起来的老太太和女鬼突然有了动静,玉蒹瑕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刚才一连串的事,他差点忘了这两个人……不,鬼。
老太太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四周,接着转头就看到了躺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女鬼,双眼顿时瞪大,挣扎着侧过身,由于还被绑着,她的动作很艰难,只能呜咽不停。
玉蒹瑕一挥衣袖,她们身上的绳子消失,老太太没了桎梏,立即滚爬到女子身边,用那双枯槁的手抱起她,使劲把她揉进自己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一手小心捧起她苍白如纸的脸,死水般的眼中突然有了光亮,满盛着慈爱。
玉蒹瑕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有了猜测,便问道:“她就是你要找的女儿?”
老太太微点了下头,玉蒹瑕:“你不是说她走丢时才四岁吗?这么多年了,还能认得?”
老太太心绪稍平复了些,道:“公子还未成家吧,不懂这种感觉。别说十二年,就是再过百年、千年我也认得出来,因为她是我女儿,母女连心,我是不可能认错的。”
她话音刚落,突然感觉怀中的女子隐隐有苏醒的迹象,她惊喜地叫了一声:“佳期。”
陈佳期眼神茫然,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注意到抱着自己的人,她一愣,“您是……”
老太太哽咽道:“佳期……我、是娘啊。”
陈佳期喃喃道:“娘?” 她好像还没回过神,只呆呆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道:“是啊,你还能想起我吗?也对,你那时太小了,不、不记得也正常。对不起……都是娘不好,娘没看好你,娘来晚了,我的佳期啊……”
她自顾自地诉说着,也不管陈佳期有没有反应,宣泄似地一股脑全倒出来,贵是没有眼泪的,只能听到她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得人难受。
陈佳期也慢慢缓了过来,颤着声叫了声:“娘……”
“哎,娘在这,娘在这。”
陈佳期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嗫嚅道:“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侍奉在母亲身侧。”
老太太赶忙将她扶起来,陈佳期弯腰将手搭上她的肩头,身子微颤。
母女俩正相拥而泣,玉蒹瑕却突然打断她们:“叙旧的话待会再说,”他看向陈佳期,“陈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佳期:“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被拐后四处辗转,一年前来到贺州,病倒在阑珊阁前,那里的阁主看我可怜,见我略懂音律,便留下我当乐师。半月前,李闳光到阑珊阁听曲,不久后阁主就跟我说,李知府对我有意,欲纳我入府。我一个小小乐妓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听从。谁知在入府那夜……”
她捏紧了袖子,神色有些惶惧,“我在房里坐立不安地等了许久,李知府都没有来,看到房里那个菱花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长得很美,但下一刻,镜子里伸出来一只苍凉的手,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拼命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很快便失去意识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了,但我明白自己已经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有了些微末的意识,但却睁不开眼,我能感觉到自己被埋进土里,之后他们又移栽来了一棵树,将我压在底下,我很想出来,但那里好像有什么在阻挡着我,而后又不知人事了,再次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玉蒹瑕微蹙了眉:看来从她这也得不到什么重要信息了,只能回头再查了。
他对老太太说:“你可知一个人死后,魂魄在人间滞留七七四十九天后就不能再入轮回了?”
老太太轻点了点头:“老身明白。” 陈佳期握住她的手:“娘……”
玉蒹瑕抬起手:“既然夙愿已了,那也该走了,我送送你们吧。”
老太太和陈佳期微俯了俯身:“多谢。”
玉蒹瑕正欲施法,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老太太:“我遍寻佳期无果,这是突然有一个人找到我,跟我说,这位公子有办法帮我找到女儿,”她看向玉蒹瑕怀中的宁锦沅,“并告诉我如何找到他。”
玉蒹瑕:“那人既有如此神通,你怎么不直接求他帮你,要让你用这么迂回繁琐的方式?”
老太太摇摇头:“老身也不知,当时我急于寻人,并未想这许多。而且那人来去无踪,神秘得很,老身没有机会与他交谈。”
玉蒹瑕再问:“那此人是男是女,长相如何?”
老太太:“是一个青年男子,相貌不凡,看起来谦和有礼,不像是恶人。哦对了,他眉边还有一颗红痣……对,眉边一颗红痣。老身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很好,断不会记错了。”
玉蒹瑕:“好,我知道了。” 说完轻抬了下右手,从袖口里钻出了一条紫色光带,绕着母女俩飞了几圈,她们就在一阵紫光中带着感激地看着玉蒹瑕和宁锦沅,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送走她们后,玉蒹瑕拿出青宵箭,靠着它在破败的主院里找到了被老太太拔出的第二支箭,一起收了起来。
他思考着老太太的话,再回想魔尊方才所言,心下有几分了然:那颗槐树下压了阿涣布的法阵,而陈佳期又被埋在那里,难怪老太太那么多年都感应不到她的气息。此次寻人,分明也是被牵引着来到这里破阵,看来念慈也好,百鬼蚀阵也罢,都不是重点,破阵才是魔尊真正的目的。他不急着恢复自由,却一次又一次地引我们破阵,究竟所为何故呢?
正月的早晨来得慢,但此时笼罩了半宿的阴霾已然退去,转眼间天已蒙蒙亮,远处传来公鸡“咯咯咯”的叫声,唤醒了沉睡的旭阳。它从薄雾后探出脑袋,点点晨光透过结界撒下,照明了满地狼藉的李府。
“霖王殿下。” 落轻尘和墨昀从外面进来,唤道。
玉蒹瑕问:“如何?”
落轻尘:“那女人真是疯了,竟将血池整个倒放在贺州城上空,幸好发现得早,还未酿成大祸,现在解决得差不多了。不过虽是深夜,外边没什么人,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施了法,即使昨晚有人看到什么也会以为是梦境。”
玉蒹瑕:“麻烦了。”
落轻尘:“没事。”他看了眼满地狼藉还有那边坍塌的屋子,“那李府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要不是抱着宁锦沅,玉蒹瑕真的很想扶额,昨晚事态紧急,宁锦沅又突然恢复前世模样,一时竟把这事给忘了。他有些烦躁的啧了声道:“宁相也在这,回头把这事编圆些,然后交给他处理吧。”
他说着看了眼宁锦沅:“现在最重要的是,沅沅受了伤,我得赶紧送他回去,这李闳光的事回头再查吧。”
落轻尘一时无言,同时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轻甩了一下拂尘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说完又挥了下拂尘,御风而去。
玉蒹瑕也一刻不停歇,抱着宁锦沅飞奔回云家,墨昀紧随其后。
当天上午,李府被官兵围了起来,周围挤满了人,百姓们纷纷在讨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
“听说昨夜有贼人闯入李大人家中,偷盗被发现,竟杀了李大人灭口,还把府邸烧了。”
“是啊是啊,那贼人极其凶残,李府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存,院里都是血。” 那人说的煞有其事,周围的人都一脸惊恐,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心,不肯离去。
“我怎么听说,是李大人前些日子死的那个小妾阴魂未散,出来作乱,害了李大人一家呢。”
“都别围在这里,回去回去。” 把守的衙役冲人群吼道。
其他几个衙役也在驱赶围观的百姓:“听到没有,都别在看了。”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都散开。”
衙役不让百姓们靠近,他们自觉围了一阵后便渐渐都散去了。这时,领头的衙役恭敬地领着宁愈过来,同行的还有仵作和李闳光手下的师爷。
一行人进了李府,直到晚上才出来。李府地道中的白骨也都被挖了出来,所有人都惊骇不已。可李闳光已死,师爷和衙役也一问三不知,此事便成了悬案,无从解答了。
云老夫人丧事未了,宁愈只能先就此事写封奏折,上递朝廷,等待新的知府前来赴任,然后接着追击那个并不存在的贼人。
玉蒹瑕费了几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宁锦沅后肩的伤治好,之后就干脆在宁锦沅身边躺下,搂着他沉沉睡去。
谁曾想宁锦沅这一觉到第二日晌午都还没醒,云少矜突然到来,见墨昀在门外,就问他:“你家公子呢?一早上都没看到他。”
墨昀将他拦在门外,“表少爷,公子他……他还没醒。”
“这么晚还没醒?我进去看看。”说着就要绕过墨昀去推门。
墨昀好说歹说才把他却走,一口气松了没多久,姜月吟又来了,墨昀和院里的下人们齐齐行了个礼:“见过夫人/公主。”
她问道:“刚才碰见少矜,他说沅儿还睡着?”
墨昀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也没瞎编,宁锦沅的确是从昨晚一直昏睡到现在,王爷说可能是因为恢复神相消耗过大又受了伤,加上疲累过度,才一直没醒。
姜月吟顿时有些担心:“沅儿平日里没这么晚起啊,别是病了吧,我进去看看。”
面对云少矜,墨韵还能拦一拦,可若拦了姜月吟,难免引她怀疑,墨昀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进房间后,墨昀看到踏榻只有宁锦沅一人,这才放下心来:幸好,王爷应当是听到我们在外面的动静了,这要是被看到,那可要出大事了……
“母亲。”榻上传来宁锦沅的声音,他已经半坐起身来了。
姜月吟在榻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手怎么这么凉,可是身体不适?”
宁锦沅咳嗽了几声,道:“可能昨晚受了凉,有些头晕,不过现在好多了。”
姜月吟:“你这孩子,昨晚不舒服了怎么不让人来告诉我一声。”
宁锦沅笑了笑:“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睡一觉就没事了,再说也大半夜了。” 他握住姜月吟的手:“母亲,您别担心了。”
姜月吟:“你呀……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适吗?”
宁锦沅摇了摇头。姜月吟道:“那你好好休息,再有不适记得说一声。” 她转头嘱咐墨昀:“墨昀,好好照顾公子。”然后才离开。
墨昀见她离开,赶紧问道:“公子,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没事了吗?王爷呢?”
宁锦沅有些无奈:“你们进来的时候,没事了,王爷他……”
“我在这。”
墨昀转过身,见玉蒹瑕已经绕过屏风,往床榻这边来了。
玉蒹瑕手里端了杯水,递到宁锦沅嘴边,道:“嘴唇都干了,喝口水吧。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吗?”
宁锦沅有些好笑,刚醒过来就被问了三次身体状况,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他摇摇头:“我真的很好,除了觉得很累之外,没哪不舒服。”
玉蒹瑕点点头,让墨昀去吩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墨昀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让一个家丁去厨房交代,然后就守在门口。
玉蒹瑕坐在榻边,问道:“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宁锦沅笑道:“你这什么问题啊,我这是睡了一觉而已,你怎么搞得我好像失忆了一样。”
玉蒹瑕也露了笑容:“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吗?”
宁锦沅突然精神起来,冲他倒苦水:“说到这个,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倒霉,这次我总算没犯傻去拔那支箭了,谁知道那个老婆婆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疯了一般地拔了它,之后的情景就跟上次差不多了。幸好我反应快,拉着她就往外跑,以为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老婆婆又莫名其妙地来攻击我,像是不认得我了一般,这时候又来了个女鬼,她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然后我就不记得了,醒来就是这样了。”
玉蒹瑕闻言,心下了然:看来沅沅不记得恢复本神相后的事。
玉蒹瑕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没事了,这次都是我不好,才让你受了伤。”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怎么能怪你呢。我……等等,”他突然顿住了,想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抬眸看着玉蒹瑕:“你是不是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上次在留春园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要不是这次又碰到那个法阵,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有这一回事。”
玉蒹瑕的手还放在他头顶,一时有些僵硬,他轻咳了两声,在宁锦沅迷惑的目光中慢慢收回了手。
“那个……沅沅,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改你的记忆,我只是……”
宁锦沅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并不是在质问你,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有点多,我虽然没你那么厉害,但多少还是能察觉到的,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对吧?”
玉蒹瑕缓缓点头,“嗯,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宁锦沅认真地说:“我当然相信你,但我还是想知道真相,阿蕴,”他拉起玉蒹瑕的手,“别再瞒着我了,好吗?”
玉蒹瑕好久没听他这么叫了,简直惊喜万分,应了声“好。”
墨昀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鸡丝粥,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又端了盆水进来。
宁锦沅掀开被子下床,快速洗漱完,玉蒹瑕拿了件外袍给他披上。
宁锦沅探了下碗壁,有点烫,他用勺子轻轻搅着。
“对了,我在李府地道里看到了好多尸骨,还遇到了一个长得有点像人,黑乎乎的怪物,舌头还是绿色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玉蒹瑕看了眼他的粥说:“你确定要现在讨论这个话题?”
宁锦沅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无所谓道:“没事,我就是好奇。”
玉蒹瑕:“那只怪物是伬嵬,是一种尸堆里滋生的邪祟,一般在乱葬岗会比较常见。至于那些尸骨,应该只有李闳光本人才知道了。”
宁锦沅:“那老婆婆找到她女儿了吗?”
玉蒹瑕:“嗯。” 宁锦沅边喝粥边猜测道:“在那个法阵里?”
玉蒹瑕点头:“李闳光的妻子在一年前因病去世了,他无法接受妻子去世的事实,念慈利用了这一点,告诉他,要用一百个阴历阴月阴日出生的人的魂魄,才能复活他妻子,李闳光信了。陈佳期就是受害者之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被抽魂时出了意外没能成功,所以母女俩才有了相认的机会。”
宁锦沅听完有些不愤:“为了一己私欲就把别人的性命当草芥,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知府的啊,你们这官员选拔这么随意?”
玉蒹瑕把手帕递给他,莞尔道:“又不是我选的。”
宁锦沅又提溜出一个重点:“那念慈是谁啊?”
玉蒹瑕:“不重要,方正已经不在了。” 宁锦沅:“哦。”
云老夫人的丧事已经处理完毕,正月二十五这天,宁家一行人启程回了京城。
云家人在门口相送,几个大人在一起说话,云芳菲拉着宁羽茹到一旁,兴奋地道:“表姐,我都听我娘说了,你这次回去就要成亲了,可惜我没法前去观礼,只能先祝你与姐夫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宁羽茹微红了脸,云少矜从一旁滑过来,笑着道:“那我就祝你们早生贵子喽。”
宁羽茹掩唇轻笑,红着脸道了谢。两人又说了以后有机会去京城找他们玩,云芳菲还拉着宁羽茹说了些女儿家的体己话。
宁锦沅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玉蒹瑕的踪影,然后就瞥到了从他那辆马车上探出的一个毛绒绒的狐狸脑袋,小狐狸抬爪冲他挥了挥,还动了动那双带着点紫色的耳朵。
那边,宁愈和姜月吟已经准备出发了,正在唤他们过去,几人约好京城再见后也就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