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影逐月》李莳同

32、番外—郑墨

　　番外—郑墨
　　我叫郑墨。
　　我的父亲，是太医院院长。
　　母亲在生我时难产，生下我不久便去世了，父亲一直自责自己没能救回母亲，每次见到我总是叹气，平日父亲也很少言语，我和父亲，就没有说过几句话。
　　有一天，父亲带我去太医院，我无聊看周围的东西，谁知父亲突然跟我说，我看到的那个是什么药，有什么作用，那是父亲第一次跟我说那么多话，我想和父亲多说些话，于是，我开始学医。
　　但我和父亲的对话，也就只限于治病救人的对话。

　　我时常羡慕周围的同龄人能和父母那般亲近，而我，只有闷在心里。
　　渐渐的，我的医术和太医院的太医差不太多，皇上破例让我在太医院做太医。

　　有一天，父亲回来，告诉我，他要出去一个月，奉命去接一位殿下。
　　我问：“公主还是皇子？”
　　“皇族谱上并未记录是男是女，接了便知道了，皇上很看重这位殿下，一直在筹划，而且，开心得很，我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如此开心。”
　　“那皇上一定很疼爱这位殿下了。”
　　“是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去太医院帮忙。”
　　“好。”

　　父亲跟随军队离开了，我照常去太医院当值，我熬好了一剂汤药，准备给皇上送去，皇上最近兴奋地失眠，需要调养。
　　我将药送进皇上寝宫，皇上还在床上睡觉，我把药放下，打算等皇上醒，这时，有人进来，我下意识把汤药端开，藏在床底，自己也躲入床底，我看到一双禁卫军的鞋，还有一双文官的鞋，我意识到不对劲，把药一口喝了，怕药的味道散发出来让他们发现我。
　　“皇上应该不会再醒来了吧？”
　　“大人放心，皇上长期服用阿芙蓉，精气神早已耗尽，醒不过来了，太子那边我也已安排了伏兵，他回不来了，剩下的，只要解决掉即将回宫的那位殿下便可，届时大人登上皇位，可别忘了末将。”
　　“将军放心，事成定不会亏待将军。至于即将回宫的那位殿下，皇族谱上没有记录是男是女，若是男的，就地斩杀，若是女的，将她嫁给吐蕃王，吐蕃王年近五十，身子不太好，是该给他冲冲喜。”
　　“是！”

　　他们这是，要造反！
　　爹已经离开了，不行，这事得尽快告诉爹，爹之前说过，他是要去昆仑。
　　待那二人离开后，我翻窗离开寝宫，回太医院拿上令牌离宫，我的行踪很快被察觉，一群侍卫四处找我的下落，我东躲西藏，在路上，我听说，镇守边境的刁佐放吐蕃入境，这下糟了。不知走了多久，我看到一行队伍，里面有父亲，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跑过去。
　　父亲认出了我，上前扶住我，忙问我发生了什么。
　　“不好了，皇上被人下了药昏迷不醒，太子失踪，兵部尚书余伟和禁卫军头领顾强准备造反，镇守边境的刁佐放吐蕃入境，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他们还商量，若迎回来的是公主，就将她嫁给吐蕃五十岁的王，若是皇子，就地斩杀。”
　　说完，我力竭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走出营帐，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人，戴着黑色面具，那人说：“从今以后！大唐没有公主！只有二皇子！”
　　所有人都在下面呼应。
　　原来，她是个女孩儿，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很佩服她。

　　我们一路杀回了宫里，除了那天随行去接她的人，还有我，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孩儿，看她的模样，比我还小一些，做出这样的决定，会很辛苦吧。

　　公主让父亲守在皇上身边照顾，她带着我和一众将士，打退吐蕃人。

　　在路上，她救了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执拗跟着队伍，想加入，她拗不过，答应了，那女孩儿叫时同，杀敌的时候每次冲在最前面，战功赫赫，军中将士一开始对她颇有微词，后面渐渐对她不再有偏见，反而很佩服她。

　　后来，公主救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妇人，公主已经给那个妇人安排好了去处，谁知她竟是敌军的间谍，偷走了情报，让所有人中了埋伏，三天三夜突围不了。
　　若再不突围，我们都会死，我——不想死。

　　我找到公主，跟她说了九曲丸的事，九曲丸是早年父亲误打误撞研制出来的药，吃了那个药，人的力量和速度都会远高于常人，没有痛觉，直到四个时辰后，七窍流血而死。这药过于霸道邪恶，父亲不愿让人知晓。
　　公主有些犹豫，召集各位将领商谈，最终，大家都同意了。
　　我凭记忆，用剩下的药做出了九曲丸。

　　第二天，公主召集所有士兵，选出那些没有亲眷的将士，当着所有人的面，第一个吃下九曲丸：“前几日得到线报，已经找到失踪的太子殿下！若我今日死了，还有太子能带着你们，不必恐慌，若只有我一人服用这药，那我就为你们杀出一条路。”
　　我和那些将领都知道，太子目前生死不明，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稳定军心。我被她的胆气震撼到了，若是，她若是男子，未必比太子差。
　　时同第一个上前吃了药，后面的将士陆续吃了药。

　　不出意外，我们顺利突围，吐蕃为了绞杀我们，派了很多主力兵，但最终都被我们杀了干净。
　　夜晚，许多将士都已经毒发，公主强撑着在尸山血海里找时同，她一边哭喊一边叫时同的名字，直到最后，她昏倒在地，被将士们抬回营帐，我留在营帐照顾。
　　我把她的脉，虽有创伤，但并不会死，这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吃了九曲丸活下来的人，她的脉象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与我之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
　　皇上将她隐瞒，一定是她背后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世人知晓。

　　公主醒来时，身体仍然吃力，但她，已经不能在上前线了，她知道时同死了，还是沉默了许久，那女孩儿太像她。

　　我们一路清理残余士兵一路回京，此时，又有士兵来报遇到一个妇人，说自己的孩子被抓走了，军中将士瞬间想起之前救的妇人，很是抵触，都不愿管那位妇人。
　　公主还是打算见一下这位妇人，看到那位妇人的一瞬间，问清缘由，她不顾一切拉上一匹马，冲向这附近所有可能存在敌人的营地。
　　我第一次见她这么着急，这么，没有理智。平常她总是会布好战局，再行动，从未这么冒失，而且，她的伤不能支撑她孤身一人和敌人作战。
　　我立马让周围几个将士跟上，内心祈祷她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平安回来了，带回一个男孩，那男孩看着与我差不多大。妇人喜极而泣，连声感谢，她将男孩和妇人安排在一处营帐，让我给那男孩看病，为使军中将士安心，她派人一直看守。
　　我时常看到她时不时就会去营帐里看望男孩，莫非，她与这男孩有什么渊源？
　　男孩终于转醒，隔着面具我都知道她很开心，我还了解到，那个男孩，叫江辰。

　　他们要离开了，公主亲自去送，嘱托他们一定要尽力去帮助周围的人，向所有人证明，她没有救错人。
　　我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公主跑到江辰面前拦住：“如果.....如果你想要报答的话，待安顿好后，就来京城科举，进宫帮我。”
　　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结巴，而且，科举进宫这话，不是之前一个她救的书生说的话么？
　　我更加对江辰好奇了。

　　回到宫中，皇上还是昏迷不醒，公主便开始处理朝政，她发了很多新政策，我注意到，大多都是惠及沥淮的，沥淮，是那个叫江辰的人住的地方。
　　她和江辰，一定有渊源。

　　三个月后，皇上终于醒来，醒后听说公主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行，和公主大吵了一架，夺去公主的一切权力，让她在宫中反省，可能，皇上是觉得女子不该参与朝政，但也不至于做得那么绝吧。我听后宫的宫女说，皇上和公主，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公主更是谁都不愿见。
　　此时，父亲知道到了我用九曲丸的事，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我知道九曲丸害人，可是，那时候，我没有办法，我只想，活下去。
　　父亲到后来也理解我，他准备辞去太医院院长一职，离开京城，用余生去寻找九曲丸的解药，这样，至少他良心会安稳，我也决定和父亲一起，只是，离开前，我向父亲提出想去向公主道别，父亲同意了。

　　我最后一次见公主，她缩在床上，面容憔悴，头发散乱，我为她把过脉，给她写了份调养身子的药方，告诉她我要离开了，公主嘱托我路过沥淮，就替她去看看江辰，他父亲因她而死，她一直心怀愧疚，我答应了。
　　公主说，她是为了——赎罪。
　　我听说，朝堂上为公主说话的人许多都被贬官，要么发去边疆。他们不知道公主是女孩，希望她能参与朝政，但皇上绝口不提公主的真实身份。

　　离宫后不久，太子找到了，再后来，我和父亲在行医的路上，听说，皇上向天下宣布，他有个女儿，但没有二皇子的只言片语。
　　我为公主感到开心，她终于，能有个身份了，不是二皇子，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了。

　　父亲身体逐渐受不起这样四处奔走的生活，我希望父亲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天，我和父亲在一处客栈投宿，我出门行医，看完病准备回去的时候，抬头看到一个女孩指着我，我第一次见到那么阳光明媚的女孩，可能是我经常见的人要不病恹恹，要不就是父亲那张严肃的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坐在女孩身边的是她的父亲，他们热情地招呼我，看起来他们父女二人关系很好。
　　女孩告诉我，她叫白晨曦，她提出带我去沥淮，我推辞还有父亲需要商量，她提议一起去和我父亲商量。我鬼使神差带着他们去见了父亲。
　　父亲热情招待了他们，说会考虑去沥淮的事，我很开心，父亲终于能好好歇息了。

　　晚上，父亲狠狠训了我一顿。
　　“人家说几句你就老老实实把人家带回来了，还好这次是好人，万一带回来的人是坏人怎么办？！几下就把你老子卖了！”
　　我不敢还手，是我欠考虑，可是，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父亲叹气，在外漂泊久了，他也老了，是想安稳下来。同意了去沥淮的事。

　　到了沥淮，晨曦拉着我向江辰介绍我和父亲，江辰认出我是之前照顾他的人，我也很惊讶，可能，是缘分吧。
　　晨曦和他父亲三天两头来帮忙，我和父亲顺利在沥淮开了间药铺，不过父亲和我还是会时常出去采药，哪怕有一丝能解九曲丸的药出现，父亲和我都会去寻找。

　　药铺开业第一天的晚上，白伯父来了，那时我在楼上整理东西，我听到白伯父和父亲在楼下闲聊。
　　“开业第一天可还顺利？”
　　“多谢白兄照顾，还顺利。”
　　“我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晨曦之前说喜欢你儿子。晨曦年纪小，你儿子可不能欺负她！”
　　“我儿子是那种欺负女孩子的人吗？我儿子那么优秀！”隔着墙我都能感受到父亲说这话时候特别傲气。
　　“我女儿，长得好看，能文能武，比你那弱不禁风的儿子强得多！”
　　“我儿子五岁识千字，十岁就在太医院任职！........”
　　不知不觉，变成了互相炫耀自己的孩子。我在楼上听着，笑了，原来，我在父亲眼里是这样的啊。
　　等白伯父走了，父亲上楼，敲我房门，坐在我床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跟晨曦相处的时候，多让着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我打趣：“爹，看起来你很有经验啊。”
　　“那当然，不然，当年怎么追你娘的？”
　　说起娘亲，父亲的眼光开始黯淡，我说：“那你就跟我讲讲你当初怎么和娘在一起的，让我学学？”
　　“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娘......”
　　父亲一直和我说到深夜，我第一次了解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那个叫白晨曦的女孩，感觉，只要靠近她，我周围会变得越来越好，误打误撞的缘分吧，我喜欢带给我这些改变的女孩，我——喜欢她，白晨曦。

　　晨曦经常拉着江辰来看我，我们渐渐熟络起来，我才知道，江辰的父亲是被山匪所杀，根本不是因为公主，而且，在回宫前，公主一直在昆仑山，怎么可能会和江辰的父亲有交结？

　　这天，我和父亲采药回来，白伯父着急跑来找我们，说晨曦生病了，让我去看看，我答应了。
　　我来到晨曦房间门前，得到她的允许后，我进了房间，我看到她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根本不似那天我遇到的那个阳光明媚的女孩，我替她把脉，看了看她情况，没有任何异常，可就是，没有精神。
　　我试探着问她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她点了点头，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心病，不是只吃药就能好的。
　　我尝试问能否讲出来，她没有抗拒，表示可以，我让她等会儿，拉了江辰过来，或许在我们面前，她能更敞开。
　　我在路上向江辰讲了些大致的情况，江辰也理解，到了房间，问晨曦到底发生了什么。
　　晨曦讲了她最近发生的事，我内心暗自感叹：这姑娘，太认真了啊，认真到有些，傻的可爱，也是遇人不淑吧。
　　我觉得江辰挺能话疗的，我在旁边听着，晨曦似乎慢慢放下了。
　　最后，说到江辰都饿了，下楼去做吃的。
　　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我说：“看来你的心结解得差不多了。我开些药，吃一段时间，你应该就能好起来了。”
　　晨曦问：“郑墨，我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我来沥淮？”
　　“喜欢你。”
　　我怎么就说出这句话了？怎么想的？想找个缝隙钻进去啊啊啊啊啊啊。
　　晨曦可能被我的话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喜欢我？”
　　我说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么阳光明媚的姑娘，不止是这些，还因为她的出现，我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近，我也终于能了解我母亲的一切。
　　我把我所想的一股脑对她说了，她没有说话，是我话太多了吗？还是说太多她没反应过来，我有点慌：“这.....这就是......我理解的喜欢.......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姑娘见谅。”
　　谁知她笑了，那笑，是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候，她也是这么笑的，我也跟着笑。
　　能遇见你，真好。

　　我发现，父亲身子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不能经常出门采药，我便拉着江辰和晨曦两个人一起出去采药。
　　父亲，也会老。

　　这天，晨曦来找我，一脸严肃，说想让我也参加科举，和江辰一起去京城，互相有个照应。我知道以江辰的能力，是可以考上的，但，我回去，合适吗？我百般拒绝，最后还是被磨得答应了。

　　到了要去京城的日子，我和江辰收拾好东西，同行的还有王人间。

　　放榜的时候，我看榜上，第一名是王人间，第二名是我，江辰并不在榜上，不应该啊，瞬间，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转过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奇怪。
　　我和江辰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王人间则要站在京城等皇上赐了官职再走。

　　我知道江辰他一直都想进宫见二皇子，实现对二皇子的承诺，若他知道真相，会不会失望？回去路上，我安慰江辰：“你一定能见到二皇子的！”
　　江辰知道我是好意，点头说：“大不了明年再来！”
　　挺乐观的。

　　突然，江辰看到了什么，朝前面跑去，发现是个人，他急忙让我过去给那人看病。我跑过去，看到那人的面容，吓了一跳，七年时间，是变了一些，但大致和公主一模一样！不，怎么可能，公主不是在宫里吗？我把脉，没错的，公主的脉和常人不同，我一生只遇到过公主一个人这么不同的脉，不可能认错，就是她！回来的路上，我还听说宫里昨夜有刺客行刺公主，难道，是有人冒充公主？
　　我让江辰去采些药材回来，江辰点头离开了，我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有些腿软，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该对江辰说这就是他一直想见的二皇子吗？当初皇上拼命压下所有关于二皇子的事——
　　算了，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我用江辰采回来的药，给公主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突然，公主睁开了眼，我和江辰吓了一跳。
　　在江辰和我都确认公主没事后，我们离开了。我这嘴巴，开过光吗？说江辰能遇到二皇子，还真遇到了，不过，江辰也不知道吧，算了，让江辰自己去宫里见吧。但是，公主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巧合还有有意？
　　回去路上，我的脑子一团乱，等回家后，得告诉爹这件事，公主身上还有九曲丸的副作用，公主当年虽然服用了九曲丸，但落下了病根，身体极其虚弱。虽不知公主为何在此，但还是要帮她解毒。

　　我装作无事的模样在江家吃了晚饭，出江家门的时候，我注意到角落有人，我往反方向走，走过拐角，停住脚步，趴在墙边。
　　果然，江辰发现了公主，江辰好心想收留公主，公主答应了。
　　我听到江辰问公主叫什么名字。
　　“我叫——时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