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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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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到榕城没有直达的火车,需要中转。
祁博衍买的是南京中转的车次。
南京同站换乘,直达榕城。
这样前半程和后半程的路程差不多,中间可以稍作休息。
经过两天半的颠簸,终于到榕城火车站。
这时候的榕城火车站还是老式的,车站最上方是‘mao主席万岁’的字眼,进出站口的地方才是‘榕城’站三个字。
榕城并是她读大学,毕业后工作的地方,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多年。
这里算她的第二故乡。
不过,出生于1989年12月30日的她,上大学的时候已经2009年。
彼时改革开放已经三十年,榕城早就被建设成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到处高楼林立,交通四通八达,车水马龙的。
眼下的榕城,却像她记忆中那种褪了颜色的老照片一样,到处灰扑扑的。
马路上几乎都是二八杠自行车和行人,鲜少看到汽车。
几乎看不到这座城市,三十年后的样子。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林希也不失望,她脱下厚厚的棉袄,“冬天,还是南方的气候更适合我生存。”
北方动不动就冰天雪地的,不把自己裹成球样,压根不敢出门。
这点祁博衍赞同,北方的冬天确实冷,“按你说的,改革开放后,南方的经济将迅速崛起,各种高科技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等我学成回来,我就在南方发展,日后咱们就能在南方定居下来。”
林希跟他说过鹏城那座,他目前闻所未闻的南海边的小渔村,即将搭乘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发展成国内一线大都市的神奇地方。
从他早早选择司机这个行业,就可以看出,他骨子里富有冒险精神,喜欢挑战。
这样的性子,遇上别的女人,兴许会被压抑那份挑战。
可遇上林希这样的,具有先知先觉的女人,他的那份冒险精神能被放到最大。
林希会跟他说这些就是希望他将来学成归来后,能提前到鹏城那所大都市发展。
这倒不是出于她的私心,而是那里很快会迎来各种利好的政策,以及迎来更多思想开放的一代人,有人适合高科技企业发展的肥沃土壤。
可以说,在那里起步的高科技企业,几乎都成了后来的大佬。
既然他的专注点在高科技上,选择那个地方为起点,自然是最好的。
“我毕业分配,一定优先选择那个地方。”她78年春上大学,82年春就能毕业,那时候的鹏城虽然已经被划为经济特区,但在世人眼里那还是个落后的小渔村,应该很少有人选择去那里,她想去应该不难。
“我争取两年内学成归来,这样等你毕业,我已经打拼两年,有点基础。”
虽然嘴上说,他跟林希各有自己的追求,是最好的夫妻关系。
但他并不想两人,两地分隔太长时间。
两年是他能接受的最长时限。
他去国外,一是去学技术,一是找资源。
只要找到合适的资源,又有人领他进技术的门,他就可以带着资源回来,在国内边折腾边学习。
林希自然知道想学成一门技术,尤其是高科技技术,有人教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钻研。
她对祁博衍的安排,完全无异议,“我只会出一张嘴,其他的都不会,你要怎么做怎么走,自己安排,我没意见。”
祁博衍点头表示知道,“走,找地方住宿。”
七十年代末的榕城,还没特别拿得出手的地标建筑,哪怕是邮电大楼、外贸中心、中洲岛这些建筑,也都是往后两年才建成的。其他的代表性的建筑,基本都是八十年代才开始建的。
经过两天半的颠簸,两人早就累狠了,就近找了旅社住。
办好入住,林希开始洗漱,祁博衍就拿上饭盒出去觅食。
在火车里被熏了两天一夜,林希总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味道,早就难受得紧。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她穿戴好出浴室,祁博衍也买好吃的回来。
鱼丸、锅边糊、海蛎煎等榕城特色小吃。
虽然这座城市几乎看不到几十年年后的样子,但这些小吃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一口外焦里嫩、咸鲜可口、鲜美嫩滑的海蛎煎,配一口Q弹爽滑、鲜嫩多汁的鱼丸,再一口细腻爽滑、清香可口的锅边糊,那味道绝对是一绝。
冬日里这样吃上一顿,全身热乎乎的,通体舒畅,简直绝配,“我刚读大学那会儿,外卖行业还没兴起,周末为了到东街口吃上正宗的地道小吃,我能五点多六点就爬起来。上课期间我可从来没起过那么早,足见这些美食对我的诱惑。”
上辈子的她,虽然不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虽然爸妈对她诸多干涉。但不可否认,作为独生女,父母从小到大从没亏待过她。
只是,人在局中,很难看出好坏。
上辈子的她,把父母对她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所以为了反抗他们对自己的干涉,毕业后她不顾家里替她做好的安排,毅然留在省城工作,“如果有机会回去那个世界,我一定要亲口跟他们说一声谢谢。”
原主的经历,让她明白,哪怕亲生父母,也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她不应该那么理所当然地将上辈子爸妈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她的话让祁博衍握筷子的手一紧,“你想回去?”
“应该是想的吧。”起码回去看看她的爸妈怎么样了,毕竟那是爱了她三十几年的父母。
站在林希的角度,回到那个她熟悉的,多彩多姿的世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站在他的角度,他自私地不希望对方回去,不过他没这样说,而是艰涩地问道,“那你还回来吗?”
“这是个世纪难题。”林希如实说道,“虽然我在这里只待了十个月时间,但我早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无论你,爸妈,还是两个哥哥和小北,一样是我无法割舍的。”
原主从小到大的记忆,早就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所以她虽然只在这里生活了十个月,却有整整十八年的记忆。
十八年美好的记忆。
可以说,这个世界在她心里的分量,一点不亚于上辈子的三十三年。
转而一想,穿越的事情如果那么容易发生,那世界早就乱了套,她不由摇头,“咱们啊,还是别做这种没意义的假设。”
“好,不做这假设。”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祁博衍并不满意这回答。
可他也知道,继续这问题,林希为难,他也不得好。
所以,他识相地止住话题,“就像你说的,发生在咱们两身上的奇迹,不可能时常发生,不然世界就乱了套。”
“是的,所以咱们别在这里为难自己了。”摸着吃撑了的肚子,她转移话题,“碗筷我收拾,你去洗澡吧,洗完咱们好好休息,明天再出门溜达。”
虽然买的是卧铺的票,但火车太颠簸,加上现在的治安环境又不像后世那般好,一路下来两人都没睡好。
比起自己开车,路况不好,还要警惕路匪来说,坐火车轻松多了。
不过,火车上人多,加上林希就在身边,祁博衍确实也不敢松懈。
也不是想象的那么轻松。
眼下确实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一番。
于是,夫妻两饱餐一顿,有饱睡一顿后,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出门溜达。
五四路,闽江饭店和外贸中心还没建成,四周除了平房就是田园和池塘。繁华的东街口百货商店,不见记忆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一些行人和自行车。学生们最爱去的中亭街,此时倒是颇具规模。
除此外,就是有名的三坊七巷。
这年头还不兴旅游,人们也没文物保护的意识。
整个三坊七巷就是普通的民居,一点没有后世那样值得人去的样子。
至于她上辈子读的大学榕城大学,坐落在闽江之滨,是她读书时所谓的旧校区。她当时读的是新校区,位于闽侯大学城。
这旧校区她虽然来过,却并不熟悉。
不过,榕城大学在过去十年间,只停办了三年,1970年就恢复办学,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所以相较那些过去十年一直停办的大学,榕城大学看起来还是颇有生机的。
明年开春就要迎来高考恢复后第一届通过考试考进来的大学生,学校正做各种准备。
祁博衍说他托人找关系,带他们进学校转转,林希拒绝了。
虽然这是她曾经的母校,但并不是她待四年的地方,她没有太多进去里面逛的执着,不用特意浪费人情请人帮忙。
见她不是跟自己客气,祁博衍也没坚持,“那就等你读的那个校区建好后,我们再去那边看。”
闽侯校区那是几十年后的事了,现在说为时太早,不过她没拒绝,“到时候咱们都上年纪了,希望还能走得动。”
“走不动,我背你。”
“你可比我大,到时候指不定没我走得利索。”
“我会努力锻炼,一定不拖累你。”
“必须的,不然我这小胳膊小腿,可照顾不好你这大块头。”林希双手还在祁博衍腰上,两只脚孩子气地晃着,一点不担心因为自己的动作,骑自行车的人骑不稳。
虽然她有一米七的个头,但人很精瘦,一百斤不到,这对人工马大的祁博衍来说,基本没什么分量。所以,她每次被他带着骑自行车都很放松和随意。
“咱们能不能别总用大块头形容我?”祁博衍有些不满她的说辞。
“大块头这么朴实无华的形容,特适合这个年代。”林希确实很喜欢这个说辞。
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听,却像大山一样可靠,给人特别安心的感觉。
“……”行吧,媳妇高兴就好,他能说啥,“榕城这边你还有哪里特别想去的吗?”
这几天的行程都是他事先安排好,她也没异议,才实行的。
林希摇头,意识到前面的人看不到她的动作,才开口道,“我读书那会儿最经常去的,也就这几个地方,接下来可以逛逛你想逛的地方。”
“我对这里又没特别的记忆,没有想逛的地方。”这一趟出门,单纯是为了带她来寻觅她上辈子的足迹的,最主要是她,不是他,“没有想逛的地方了,晚点我就把自行车还了,咱们明天坐大巴回‘你家’了?”
为了这几天出行方便,祁博衍找了相熟的人,借了辆自行车代步。
这几天两人都是这样骑着自行车,进进出出的。
“行,照你的安排来。”
榕城是她读大学和工作的城市,算她的第二故乡。
她的第一故乡,出生长大的地方,是南胜县县城。
不说这时候,就是到她读大学那会儿,南胜县都还没通上火车,她上辈子直到上大学都没坐过火车。后面则是一步到位,直接通动车。
所以他们现在要从榕城到南胜县,要先坐大巴车到容城县所属市的市区,再从市区转乘市际大巴到县城。
一路奔波下来,傍晚才将将到达南胜县。
林希上辈子可以说是1990年出生,那会儿改革开放已经十一年。
经过十年的改革,再是落后的地方,都比现在的省会城市要好。
所以当林希踏上南胜县,看到跟她上辈子差距极大的家乡,竟是一点都生不出熟悉感。
压下心里的陌生感,林希想自己找中山街在哪里,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最后只能找人问路。
结果对方告诉她,南胜县没有叫中山街的地方,问她是不是把中华路说成中山街了。
林希愣愣地说,可能是。
对方便告诉她中华路怎么走。
待那人走后,祁博衍拉着林希的手,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林希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没有中华街,这里不是我上辈子出生长大的地方。”
“会不会是你口中的中华街,在这个时候就叫中华路?”祁博衍推测道。
“不是的,中华街是一条从民国就有的路,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名字,没换过名。而且以前我老家,不仅有中华街,也有中华路,两个地方都有。”中华街算是南胜县最古老的街道之一,她很清楚它的历史,自然清楚改没改过名字。
从榕城出发前往这里的时候,她的内心其实一直很矛盾。
既希望这里就是她日后的家,那样她指不定能看到自己父母十几岁时的样子。又有种近乡情怯的矛盾感,怕真的如自己所愿见到他们,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可当她踏上这片土地,看到这片完全不是记忆中样子的土地,她心里又陌生得难受。
难受于她曾经的生活,早就成了不可触摸的沧海。
她的上辈子,早在她变成林希时,就消失不见。
她现在比谁都明白一句话:没了父母的孩子,再也没有归途。
她的父母不在这里,所以这里没有属于李芳的归途。
想到这里,她有些惺忪地看向祁博衍,“我彻底成为这个时代的人了。”
没来这里,她还能幻想,也许她曾经的爸妈,正在曾经生养她的地方,茁壮成长。
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错位,此时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已。
来这里后,找不到她熟悉的家,她熟悉的地方,她才想起自己穿的是作者半架空写的一本书里,而不是真实的世界。
所以榕城虽陌生,却有很多她熟悉的地方,这里却完全没有她记忆中的样子。
应该是被作者架得很空很空的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
或者可以用平行时空来定义这个,她一半熟悉,一半陌生的世界。
如此,她倒是能比较好接受。
亲眼看着她从原先的期待,到后来的情怯,再到茫茫然,再到得知没有她口中的中山街时,那瞬间的虚无缥缈感,祁博衍有些后悔自己带她走这一趟。
在外面不能做多余的动作,他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源源不断的力量,“抱歉,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带你来。”
他确实想在离开前,做点让她记忆深刻的事。
但他希望这深刻的事,是开心快乐,而不是像这样彻底打断她的念想。
“早知道这样,我就带你在榕城多转转就好。”这边继续留着给她当念想。
“这样的结果,确实让我有点难以接受。”林希没否认,但她不觉得这样不好,“因为一直对这边存在某种念想,哪怕爸妈他们对我非常好,哥哥弟弟也对我很好,其实我对那边的归属感,并没有原主那么强。”
“爸妈他们应该也感觉到了,但他们可能把那想成是我结婚的缘故。真正的原因,是我内里根本不是他们养大的闺女。”
“眼下我心里虽有些不得劲,但从今往后再没对这边的念想,我对爸妈,对那片农场,将有更强的归属感。”
“我想这无论对我,还是对你,对爸妈来说,都不是坏事。”
说到这里,林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由衷地说道,“就是希望我跟原主之间,是灵魂互换,这样不仅我们各有归途,我那再也见不到的父母,也能有人承欢膝下。”
听她这样说,祁博衍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人虚搂进怀里,“我们相信老天爷,会让咱们都得到最好的安排的。”
“我也相信。”曾经穿越这么大的事,她都挺过来了,眼下这事对她来说,远不如刚穿越那会儿受到的震惊大。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消化,她差不多已经缓过来,“既然这里不是我上辈子的家乡,咱们没必要在这里待着。”
“刚沿路我看到不少香蕉,天宝的香蕉一直都很有名,咱们去买点吧。”
香蕉是南方水果,虽然冬天霜冻会影响香蕉,但这里的香蕉有悠久的种植历史,果农们很清楚怎么在霜冻天里保护好香蕉。
可以说南胜县人一年四季都不缺香蕉吃。
“那咱们先去车站看有什么时间的票,再在附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这会儿已经傍晚,这个时代坐车的人本就不多,加上路况不好,这种短途的车,很少走夜路。两人问出来的结果是今天没返回市区的车了,不过如果他们想去市区,可以乘船走水路。
原主会水,但穿成原主后,林希就再没下过河,加上天色已晚,出于安全考虑,两人商量后最终决定在南胜县住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吃过早餐,两人就乘车返回市区。
随着政策的宽松,有那些胆大的人,开始暗摸摸做小生意了。
昨天可能是觉得回县城的人,不会买香蕉的缘故,半中间没人上车兜售香蕉。今天却有好几个人,趁着有人上车下车的空挡,上车兜售起了香蕉。
都是日子困难的老百姓,无论司机还是乘客都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原本打算中途下车买香蕉的林希两人,趁机买了一些能现吃的香蕉,省了他们下车折腾的时间。
漳市在后世有花果之乡的美称,除了生产水果外,各种花卉也是应有尽有,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水仙花。
水果压手不好远带,适值水仙花种植的季节,林希自然想买一些回去过年。
于是,他们到市区后,先去买了返程的车票,就被林希拉出门挑选水仙花。
在温饱问题尚未解决的年代,市面上几乎不可能看到只能拿来当观赏用的花花草草。
他们花了老大精力,才问到买水仙花的地方。
买好水仙花,两人就坐车返回榕城,比他们预想的早两天返回。
因为返程的车票是提前就买好的,所以他们又在榕城转了两天。
到第三天才拎上祁博衍让朋友准备的鱼丸,以及林希采购的水仙花,踏上返程的火车。
更接近过年,火车上更拥挤了。
哪怕他们买的是卧铺的票,也还是有不少人趁乘务员不注意,挤到卧铺车厢。
整个返程路上的体验,比来程更不舒服。
还好返程坐的时间少了十几个小时。
因为过年要在京城陪老爷子过,所以先前他们就说好返程先到农场跟林家提前吃顿团圆饭,再出发去京城。
因为车票是提前买好的,林南他们差不多知道他们到站的时间,提前到车站接他们。
说是不在意南胜县不是她上辈子的故乡,可见到来接他们的林南林北两兄弟,林希还是忍不住跑到两兄弟身边,一手紧搂住一人的手,“二哥,小北,我好想你们。”
这个年代的人在感情方面都很内敛,几乎没人会说爱你,想你这种话。
林希跟林南兄弟几个的感情,虽然一直不错,但因为性格的缘故,她从来没对两个各个和弟弟说过想他们的话。
突然听她这么一说,兄弟两都有些别扭,林北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姐,怎么出门一趟,你变得这么肉麻兮兮的?”
“离家方知家里千般万般好,有感而发一句呗。”
“我也这么觉得。”以前一直在父母跟前,总盼着离开他们,出去外面闯荡。这半年下来,时不时跟着去出车,才知道出门在外的日子,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以前恨不得一年到头在外面,现在却恨不得一直在父母跟前。
想到家里的通知书,林北同情地看向还不知道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的姐姐,“等你去读大学,有的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想法。”
出门前爸妈再三提醒他们,姐姐没问,不许他们主动提成绩和录取通知书的事。等姐姐回家,再由她自己亲手拆开那份惊喜。
“我才不像你,走到哪里住的都是狗窝。”原主的生活习惯很好,住哪里都能把自己的东西规整得整整齐齐的,林北则完全相反,无论帮他把床铺和桌子整得多少,他都有办法将它折腾得面目全非。
问他那样看着不难受吗?!
人家振振有词地说,反正被子每天晚上都要睡,没必要天天浪费那时间去叠。桌子有地方放书本就好,怎么放有什么关系?!
这小子在这方面,几乎神同步于几十年后,家务都被父母包办的现代版小孩。
“难道你不觉得狗窝的凌乱让人舒服吗?”他不喜欢林希那种啥东西都要整齐摆放的样子,那种氛围让他觉得严肃,没办法放松。
对他的问题,林希最终只能回道,“你开心就好。”
这边两姐弟插科打诨的,好生热闹。
那边,祁博衍却正再接受自家二舅兄的厉眼袭击,以及小声盘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希希不开心的事?”要不是受了委屈,他的妹妹肯定不会突然说什么想你这种话。
祁博衍很想替自己喊冤,但想到林希在南胜县时的样子,如何都说不出为自己喊冤的话,“虽然我不是有意惹她不开心的,但她确实因为我不开心了。”
这话林南本来是蛮问的,因为他刚才看到林希是挽着祁博衍的胳膊出来的,看到他们两兄弟才放开的,实际并不觉得祁博衍会惹自家妹妹不开心。
没想到竟然听到祁博衍亲口承认,是他惹自家妹妹不开心的,不由拔高声音,“你既然带她出门,就要照顾好她,怎么能惹她不开心?”
正跟林北大嘴仗的林希,突然自家二哥的话,有瞬间的茫然,而后明白过来后,赶紧解释道,“二哥,我只是单纯想你们,没不开心。”
兄弟两被勒令,林希没问起,就等她回到家,再自己拆惊喜。
可林希仅报一所学校,一个专业的事,在农场不是秘密。
她的高考作文,被登上报纸的事,更是全农场都知道的事。
所以哪怕高考成绩只限考生和家里人知道,也抵不住大家猜到结果。
于是,一行四人这才进入农场的范围,就有相熟的人开始对林希道喜,更有看过她作文的人问她,“林希同志,你怎么能写出那么好的作文?让人一看就心生向往呢?”
考完林希就有把握自己能顺利考上,所以对成绩和录取通知书的事,她都没太紧张。
刚才见面林南两兄弟没提,她以为是成绩还没出来,亦或录取通知书还没到,他们才没多说的。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林希看向一脸无辜的两兄弟,便知道他们这是故意不提的。
没好气瞪了两人一眼,林希这才看向问她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作文?”
“啊!”问话的人被她这么一问,有瞬间的茫然,“你的作文都报刊登在《人民日报》上了,但凡有看报纸的人都看到了。不过,我平常没看报纸的习惯,我是听其他人说的。”
林希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作文竟然会被登上人民日报,听对方这么一说,不由心生激动。按下心里的激动,她认真告诉对方自己写那篇作文时的设想,“咱们国家每五年就会制定一次国家发展计划,我是根据现阶段领导人透露出来的各种信息,将往后的二十年划分为四个五年计划,然后每个五年按自己能想象出来的写。”
“大概是我坚信我们的国家一定能像我笔下所写的那样,高速发展,迅速腾飞,所以我的文字,字里行间看着有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吧。”
她那作文的框架确实是照她说的那样,但内容不是她想象出来的,而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上辈子国家在科技发展方面的几个要点,辅以爽文写作风格写出来的。
她想,爽文,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受人欢迎。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对方听她说的条理分明,言辞凿凿,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能在考试那有限时间内,写出如此作文,林希同志太厉害了。”
其实,林希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厉害。
要不是拥有穿越这个大金手指,她写出来的东西,不是跟报告文学一样干巴巴的,就是简单的文辞堆砌。
匠心不足,匠气十足。
可她知道后世的发展轨迹,又没少看后世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爽文。
而这两者正是经历了过去十年动荡后,整个社会都需要的。
于是,她的文章就这样被登上了《人民日报》
不过,就算知道这样,她心里依然很高兴,“谢谢夸奖。”
《人民日报》可是全国性的官方报纸,文章能发在上面,绝对是荣誉。
谢过对方,道别后,林希像林南两兄弟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么大的事,你们两竟然能瞒得死死的,你们真行。”
被他这么说,林北想说这是林妈的注意,却听林南老神在在地说道,“都不见你自己关心,我们这些‘外人’这么关心干嘛?!”外人两字,音咬得特别重,让人一听就知道说话人这话是带着情绪说的。
一听林南这不阴不阳的语气,林希就知道自己刚才替祁博衍开脱的事,不小心惹上了自家二哥,只能赶紧求饶,“好二哥,我错了,我不应该在你替我教训人的时候,拖你后退。往后你再讯他,我保证不开口替他辩解,甚至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递教鞭。”
“这次你就大人不记小女子过,不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行不行?”
她当时接那句话,是顺嘴而为,并不是真想替祁博衍开脱。
林南当时听了她的话后,就再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她就以为那事小事,没多想。
现在想想,自己确实不该在兄长替自己敲打自家男人的时候,替自家男人开脱。
多少人希望拥有林南这样的,事事替妹妹想的兄长。
她有,却有点不识好歹。
着实不应该。
作为哥哥,林南希望妹妹跟妹夫感情好,夫妻关系和谐。
可见自家从小宠着长大的妹妹,那样为另一个男人,他心里又不得劲。
听妹妹这样说,又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可理喻,林南最后只能生硬地来了一句,“还是算了,免得你人前强欢笑,人后强心疼。”
“才不会。”林希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心疼男人的人,不过跟自家哥哥谈论这话题,不太合适,她转移话题道,“现在可以跟我说,高考成绩和录取通知书的事了吧?”
“你总分380,市第一名,省第三名,录取通知书还没拆。”
听说自己的分数,以及名次,林希很庆幸,自己没仗着上辈子参加过高考,以及原主成绩好,就松懈不认真复习。
果然,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任何时代的任何人。
“姐,你的作文真的写得太好了。”林北趁机称赞道,“真希望我们的社会,能像你写的那样,很快就能实现即时通讯,随时随地能联系到想联系的人。更希望能像你说的那样,不仅能即时通话,还能看到对方的样子,那样就算我们人不在一起,也没每天通话电话看到彼此。更想要你说的,只要有部手机,足不出户就能买东西等等。”
林希上辈子不是搞技术的,对科技的了解并不深。所以,她的作文,写的并不是大而全的科技,而是只挑了电脑和手机写。
这两种数码工具,是她用得最多,了解最多的。
加上现在祁博衍去国外,主要就是为了这两项技术出去的。
她写这么一篇,也算先替他把他将学从事的东西,稍作普及。
让见过这篇文章的人,心里能对未来的手机和电脑,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写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篇作文得分不会低。
毕竟,这样的文章,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对未来在电脑和手机方面的一个引路者。
但她没想到效果会这般好。
好到《人民文学》都刊登了。
也算意外之喜了。
“要是我学开车前看到这篇文章,指不定我学的就不是开车,而是像姐夫那样,学可视电话的研究了。”
听他这样说,林希很认真地告诉他,“你要有心学,现在开始也不迟。”
话虽然那样说,但林北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做那些一听就需要很多知识,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倒是你先前说的,组个团队,专门替人送货上门这事,适合我干。”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你要真认定这件事,就趁这几年,好好把我说的那些摸索清楚,那样等时机成熟,你就能着手开始干。”
“我会的。”读书那会儿,林北觉得自己能开车,全国到处走就好了。
现在他早就会开车,能全国到处走,却又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奔波,又想做其他的。
之前他在林希面前隐隐提到这个,林希告诉他,他这个职业以后可以怎么做。
他当时就对林希的说辞很感兴趣,表示自己想朝那方面发展。
林希便大概跟他说,他想朝那方面发展,需要做哪些准备。
打发完打岔的弟弟,林希这才问林南的高考情况,“二哥,你的成绩和录取学校呢?”
“345分,政法大学。”他心仪的学校。
林南想从政,政法大学是最好的选择。
“赵洁呢?她考得怎么样?”搁以前,她肯定不会这样问。
可有前头赵洁表白的事,她这话就问得很理所当然。
“333,是她报考的那所学校,那个专业录取的。”林希问得稀松平常,林南答起来却总有些别扭,“她隔天就上门问一次你什么时候回来,说是要好好感谢你,感谢你让她考上大学。”
林希心说,只怕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她而在他身上。
不然,她出门的时候就说了归期,这种时候的车票,不可能随便改签,改期回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很明显对方是为了见某人。
上次跟林南聊过后,她找赵洁问过。
知道她是直接表达爱意了,但那时候林南还没找对方细聊,他还不知道自家二哥怎么跟对方说的。
不过,看他的样子,详谈的结果应该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说明,两人还是有机会走在一起的。
四人边聊边往家里赶,越靠近林家,认识他们的人越多,道恭喜的人就越多。
等到他们回到林家时,林希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得厉害。
再过两天就除夕,家里人都在,她一一打过招呼,就自顾自去倒水猛灌。
她刚放下手上的搪瓷杯,林妈就郑重地递给她一封信,“你的通知书,赶紧拆开看看。”
林希接受信封,看向林妈身后站着的一家人,小心地撕开信封口,拿出里面的白纸。
没错,就是白纸,一张对折的白纸。
林希打开白纸,映入眼帘的就是两行大字,上行书‘北京大学’,下行书“学生入学通知书”,下面便是录取通知书的内容,通知书的接收单位统一是革委会,下发单位也是学校革委会。
比起后世制作精美的录取通知书,这张通知书实在质朴得很。
但就是这样一封质朴的纸张,改变了无数人的未来。
林希将上头的内容,念出来给全家人听。
哪怕录取通知书的内容,除了录取学校和录取对象跟林南不一样,全家人这算是第二遍听相同的内容,仍然不影响大家激动的心情。
激动完,林北吞咽着口水道,“一门两大学生,爸爸说一定是咱们家的坟头冒青烟,必须要好好庆祝一番,所以爸妈准备了比过去任何一年都丰盛的食材。”
“咱们明天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