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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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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将窗帘拉开,窗户也打开了,叽叽喳喳的鸟叫与鲜活的清新空气都变得真实起来。
时北航依旧蜷缩在床上,面着壁,心情无比低落。
他甚至希望别来人管自己了,就让他一直一直在床上躺着,生根发芽好了。
他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
可王瑞祥没放过他,爬上他的梯子趴在床边对着他那仅剩的壳子叫道:“航儿,起床了。”
他没应。
他不想动,一点儿也不想。
“起了航儿,再不起迟到了。”
见其一动不动,王瑞祥以为他睡死了,伸手去摇晃他的肩膀:“航儿?动弹动弹,快,要迟到了。”
不得不动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一定要他做出什么反应呢?
挣扎的意念流转全身,四肢百骸,最终驱动整具身体,允许他做出一套自然的动作。
他转过身,将柔软的棉被盖到脸上平躺着,像太平间里的一具尸体,嘴里却嚷嚷着:“困嘛……你们先去。”
“再不动老邢发飙了。”
“你们先去,”他懒散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我今天不洗漱了。”
“哎,”王瑞祥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我收拾完再来叫你。”
被子上凸起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感到有人帮他把衣服扔到了床上。
-这周别过来了,先回家。
时北航刚收到消息的喜悦马上就被这句话冲没了。
他本来只是把手机从书桌堂里抽出来,看到小哥又出现在通知栏里心脏噗通一下,抖着手指两下都没能把折叠的通知栏拉开,结果却是这样的消息。
别过来了,先回家。
回哪个家?
时志远和蒋萍的家吗?他不愿意回去,回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问了为什么后没再收到回复,在车站踢了半天地上的石子,他终究还是在12路开门的时候走了上去。
最起码要把为什么搞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为什么,章勋身上压着什么他都明白,他只是害怕,害怕这次章勋将他支走后他就又再也看不见小哥了。
还会消失去哪里呢?
还会再遇见吗?
还会有那样的巧合再留给他吗?
……
脑子里这样想着,人已移步到了章勋家门口。
他没敢敲门,因为门内的争吵声已经充溢楼道,不必趴在门上便听得一清二楚。
有女人尖利的嗓音,也有男人的咆哮。
他第一次听见惯常温柔的小哥用那么大的音量去喊,那么声嘶力竭,吓得他完全不敢靠近那扇门。
他就站在门外,门里是章勋从不让他接近的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你知道去一次医院要花多少钱吗?你还有时间鬼混!”
啪地一声,那张缴费单被拍在脏污的桌面。
章勋的目光并没有在那张废纸上停留,而是依旧沉沉地落在厨房地上被掀翻的锅上,倒扣的锅下和周围还散布着洒落的意大利面,热水泼溅在他的裤脚上,脚腕处的皮肤被烫得生疼。
一旁的章可昔吓得在沙发上缩紧了,一小团的团在角落里。
面对母亲再一次的质问,再一次的催促,奔腾的情绪终于上涌。
“我为什么不知道?交钱的是我!没有了我你跟可昔就得听天由命知不知道?”由于情绪激动,章勋感觉自己的语速快了不少,上下唇仿佛在打架,“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为了钱……”
他又想起彭宇塞钱给他的那一天——为了钱,上演了最俗套的曲目。
母亲被他吼了,又是老一套的捂脸瘫坐,嗓子里含上哭腔的抱怨:“我扛不住了!你知道我带着可昔一天天往外跑有多崩溃吗?而你就知道跟你的小男朋友厮混!我跟可昔都要吃不上饭了你天天琢磨着怎么换着花样给他做饭是吧?!”
小男朋友?
时北航听得一清二楚,惊愕地愣住。
只有这个时候他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哪怕换一个时候,换一个情况,听到这种称呼他都会高兴,可偏偏是现在,不是打趣,是控诉,充斥着章勋母亲的怨气的控诉。
“够了!”
他听见一声大吼。
下一秒,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章勋看见他的一瞬间也愣住了,两人相视,眼中的怒火并未全部消散,却拦腰截上错愕的神情。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争吵声戛然而止,门内的一家三口都带着一脸错愕盯着他。
他是这个时候最不该出现的人。
沙发上的章可昔最先反应过来,颠颠地跳下沙发,跑出来拉了拉他的手:“北航哥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带我走吧。”
女人瞬间瞪直了发红的眼睛,声调更是尖得刺耳:“你要让他带走我女儿!”
闻言,章勋立即道:“时北航,带可昔走。”
时北航收到命令,拉紧了章可昔的手,脚却没敢挪动半分,因为他与那张狰狞的脸相对视着。
仿佛他一挪动脚步,那女人就会举着菜刀出来将他千刀万剐。
但这是小哥的命令。
他抬脚,转身就要下楼。
女人突然发作,尖叫着朝着大门奔来。
章勋一把拦住她:“你俩快走!”
闻言时北航也不打算牵着章可昔跑了,干脆弯腰抱起女孩,决绝地冲下楼梯。
母亲当即给了他一个耳光,章勋吃痛,尚未平息的怒火更是涌上心头,推倒了张牙舞爪的母亲。后者撞翻了桌子,暖壶量杯盘子等物簌簌摔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敢推我!你个白眼狼!”
章勋没说话,他看着跌坐在地的母亲,胸膛剧烈地随着呼吸起伏。
他再也不想解释了。
不想解释锅里的面是给娘俩做的,不想解释已经发消息不让“小男朋友”这周来家里了,不想解释自己咬牙做出的那些让步。
从这一刻起,他发现那些全都没有意义。
什么意义都没有。
章可昔的病是很严重,这个家确实即将崩溃,终于,他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而日子过得痛苦的一大原因,就在于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每当他感觉自己好点了,即将要与无尽的内耗和解,想去寻觅一丝希望的时候,这个女人就会站出来批判他。
起初是恳求,甚至会给他下跪,最后是道德谴责。
“姜女士,请您搞清楚,这些真的是我必须做的吗?”他尽量压制自己的声线,好让它不因愤怒而颤抖,“如果我丢下这个家离开……”
他咬着牙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他再一次看见母亲的表情被恐惧占据。
又来了。
“你不能丢下可昔,这是你的责任,你丢下我们会被唾弃的!你自己良心也不得安宁!”
是的,他会受人唾弃。
同时也会收获梦想的人生,最起码不用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他本来一点儿也不认命。
哪怕怒火已经燎原,理智还是在边缘拦住了他,允许他思忖再三,那些话究竟能不能说、要不要说。
最终他看向姜玉的面容变得无奈又疲惫,他转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别走!你还我女儿!”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章勋扶着门,疲惫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将门轻轻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