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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触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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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哥你来了啊,正好我想问你那个……你怎么了?”小郑正在吧台里研究某种酒类,一眼就看到了刚进门的章勋。
“没什么。”章勋拧着眉头走进吧台,双肘拄在台面上趴了下来。
小郑急忙给他搬了个吧椅:“勋哥你还好吗?……又胃疼了?”
“嗯。”章勋坐到吧椅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发出因疼痛而生的吸气声。
“小章,”老板也很快注意到这边——过年期间就剩他们三个人在吧里忙活,“吃药了吗?”
“吃了。”章勋仍旧蜷缩在吧台里,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吃了多久了?”老板走进吧台捏了捏他瘦削的肩膀,“实在不行今儿就回去休息吧。”
“哈,没事,不耽误。”章勋闻言抬起身子来证明自己。
老板见他这样也无奈,又唠叨了点儿年轻人还是得照顾好自己,在酒吧工作本来就昼夜颠倒之类的话才离开吧台。
后来他调酒打碎了一瓶百加得。
不算贵,但被老板赶回家了。
因此实际上他早早就回了家,在床上小憩了一阵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又爬起来给时北航冲了杯牛奶,才有了早上那一幕。
深冬,公交车的窗户玻璃结上了厚厚的冰霜,各色各异的冰花以一点为中心绽开,风情万种般缠绕盛放。
“前方车辆转弯,请坐稳扶好,注意安全。”
时北航将手指放到冰花上,细细描摹过一圈后摁在了中心,融化出一个孔,望向外面。
水波模糊的城市街景倒映在他眼里,闪着各色牌匾的灯光。
真的要回家吗?
乖乖回家?
融化的水流划过一家酒吧的霓虹,冲走了城市的色彩。
可他明明想更看清一些的。
大拇指用力抹去水渍,留下沾染指纹的光圈。
怎么都看不清了。
于是他用手掌融去大片的冰,从玻璃上拿下来时已冰僵了,泛着生硬的疼。
“群意花园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12路驶过堆着积雪的站台,原本空荡的广告牌前竟多出了一个低着头的人影。
长长的刘海堪堪挡住男孩的双眼,看不清在想什么。
过年这几天酒吧放的歌都是挺有格调的静歌,没有驻唱,来的人孑然一身的也就听听歌喝喝酒,人多的就玩玩骰子聊聊天儿,也还算热闹,与冷清的大街形成了鲜明对比。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雪,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站在酒吧的玻璃门外远远观望。
他不敢靠近。
他只敢这么远远地观望着他,恍如两年前站在台下,郑文博问他要不要上台去跟鼓手打个招呼的时候。
章勋是他的启明星,是他遥不可及的那颗星星,是几乎神一样优秀的存在。
他不敢靠近。
他看着章勋端着酒和果盘忙碌地走来走去,身边的人络绎不绝。他看到另一个酒保每次从他身边经过都能跟他笑着打招呼并收获积极的回应,看到老板抬手招呼他找他闲聊。
他们可以这样共度一整个夜晚。
时北航感到强烈的羡慕,他伸出手缓缓去触碰玻璃,又或者是触碰透明玻璃里的小哥。
明明小哥的手曾在他头上停留许久,明明闻到过他手上的芒果清香,明明他能在做噩梦的时候抓住小哥的手。
是不是,工作了就能像他们一样靠近小哥而不会被推开了呢?
那他不想学习了,他想来酒吧打工。
酒吧的老板似乎注意到了他,朝着门口走来,他下意识落荒而逃,在雪地里狼狈地拔腿转身。
老板也由走路改为小跑了出来,推开门朝着他大喊:“外面多冷啊!进来坐坐吧!我不收你钱!”
雪下得有点儿大,时北航的脚步随着思绪慢了下来。
老板提醒了他,他现在也很缺钱,蒋萍和时志远不会给他出来鬼混的钱,事实上大部分时候都是王瑞祥这个隐形富豪小少爷请他,就连待在小哥那里也是蹭吃蹭喝,甚至下一次他可能就没有理由再接近章勋了。
最终他停了下来,回过头望向酒吧,老板站在门口,见他回头才笑了。
他回到酒吧门口向老板点点头,老板打开门叫他进来吧,他却站在门外往里望。
刚刚还黏着视线的小哥不见了。
他蓦地发慌,几欲再次逃走。
“章勋去后仓库了,”老板的声音适时响起,“你想让他看见你吗?”
时北航急忙摇头。
老板给他指了个地方:“上那个角落里坐着吧,不引人注意。”
时北航仿佛一个隐形人般灰溜溜地溜到了那个角落里,一窝就又透明了。
酒吧里的暖气烘得时北航冻僵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发麻发疼,他呲牙咧嘴地把双手揣进衣袖,半张脸缩进领子里。
老板自吧台为他倒了杯热水端过来,他接过,连声道谢。
热水的温度刚好,微烫,但好入口,喝完胃里暖暖的。时北航小口啜饮着。
“你是来看章勋的吧?”老板坐到他身边问。
他轻轻点头。
“吵架了?”
他急忙摇头。
怎么会呢,如果是也是他惹了小哥生气。
“哎,”老板倚靠在沙发上长叹了口气,双臂搭在两边,似乎并没有在意时北航的反应,“年轻人嘛,闹点矛盾小吵小闹都正常,有什么说不开的。可能有时候有些言不由衷的苦衷,闹点儿误会,那都正常。”
时北航低着头没说话,抠弄着手里的水杯,刘海挡住了一半的眼睛。
“小章这孩子吧,我也认识了挺久的,挺倔强,也挺固执,还……”老板把“挺缺钱的”咽回了肚子里,“背负了挺多东西的,有点儿小秘密,很多事儿他都不爱解释,憋在心里。”
时北航没说话,指甲与玻璃之间泄出一丝丝不和谐的声音。
“嗐,我也不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就是看你俩年纪差不多,你还上学,他早早就辍学了,估计现在能有你这么个朋友也不容易——高几了?”
“高一。”小孩儿声音低低的,十分没有底气。
“实验的?”
“嗯。”
“好学校啊。”老板忍不住感叹。
“嗯。”
实验中学是本市最重点的学校了,本科率几乎90%,大榜前几都是冲击清北的人才。
老板似乎在疑惑这么一个好孩子是怎么跟章勋认识的,但时北航特意回避了他的目光,一言不发。
恰巧这时章勋从后仓库走了出来,时北航紧张地绷紧身体,近乎抓捏地紧张兮兮地捧着杯子。
老板的眼神流于忙碌地为客人端上零食的章勋身上:“章勋这人吧,简单,但是够劲儿。”
时北航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老板这突如其来的没头没尾的评价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