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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被砸的吉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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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脚步终于落了地。
他甚至只有上班的时候感觉是轻松的,回到家面对母亲和妹妹时又回到那种紧张焦虑的状态。
这种状态有好有坏,好处是他工作时表现自然,适应力强,这令老板很是满意。
“好好干,”老板时常会在他面前的吧台上放一袋口罩,“买不着了吧?算员工福利了,你没有口罩也无法工作。”
章勋拾起吧台上的口罩,不禁微笑。
他也挺享受现在的,有事做,有钱赚,不用回家对着阴郁的母亲和令人恐慌的妹妹。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来一杯教父。”一个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面前坐着一个穿黑衬衣的顾客。
“有品味。”章勋错身去夹方冰,几乎对每个人都会说这么三个字。
“很有男人味儿。”顾客接了他的话。
章勋无言地点点头,将方冰放入玻璃杯里。
“你知道教父的故事吗?”男人开始搭腔。
“不知道,”他拿过吧勺搅拌冰杯,“我不看电影。”
“你喜欢这杯酒吗?”男人换了话题。
“不喜欢,太苦。”他简短冷淡地回答。
他不爱搭理这种人,套近乎套得太明显,让人觉得没好事。
等他调完这杯推过去的时候,男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请用。”
男人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视线一直没离开他,这让章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扭身去收拾酒瓶。
“你介意我再点一杯Mogito吗?”男顾客嘴角含笑道。
“请随意。”章勋已经拿出了薄荷叶。
在他一片片摘叶子时,男人又问:“你喜欢什么酒?”
“我不喜欢Mogito。”章勋只想让他赶紧闭嘴。
男人轻轻摇头,嘴角仍努力带着一丝弧度。
挤青柠的时候章勋左右看了看,左边只有小陈一个女孩子,而右边是小郑,二十郎当岁的一个男生,老板不在。
男人的目光让他头皮发麻,他调完莫吉托往吧台上一放就冲小郑走去,要求跟他换位置。
小郑瞅了瞅一直坐在章勋正对面的男人,眼神奇怪,但还是同意了。
章勋刚松一口气,面前吧台后的高脚凳被哗地拉开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意识到方才的不适都不是错觉。
“躲什么呀,”男人面带微笑地在他面前坐下,“不喜欢Mogito可以换一杯喜欢的。”
“我没兴趣,你要点下一杯的时候再叫我吧。”章勋拿起手边的杯子擦起来。
以往吧里人都挺多的,怎么就今天这个时候让他闲下来了。
“对酒没兴趣还是对聊天……”
“对你没兴趣。”章勋打断。
男人掩饰性地笑了笑,并不灰心,执着地又试探了好多问题,都被敷衍了过去。
“你知道很多调酒师都不喜欢做的Ramos gin fizz吗?”
“请点酒单上有的东西。”
“听说做gin fizz的秘诀只有……”
“我刚来,不懂那些门道。”
男人终于重新收拾了表情,正视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小酒保。
章勋毫不逊色地跟他对视,满脸写着“讲完了吗?讲完了就快滚蛋!”
“我会再回来的。”
章勋嘴角一歪。
“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能有个好心情。”
我看见你就没有好心情。
章勋看着他端酒离开的背影这样想。
收回视线,他发现吧台上还落了一杯莫吉托。
操,谁乐意喝谁喝。
只有三个人的车里只能听见引擎声。
这是来市里上高中后,父母第三次被邢老师请到学校里来,说是看着他分数一直在滑,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回家的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而时北航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说说你,都分班了还这么不上心!你一天天这心思都放哪儿了呀?”
直到这场暴风雨爆发后,时北航也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任何的反抗都没有用,任何的说辞都是顶嘴、叛逆。
“还能干嘛?弹他那个破吉他呗,每天晚上都弹,一问就说作业都写完了。”
他真的写完了。
母亲愁容满面,父亲站起来走向他的房间。
他要干什么?
不,不……
父亲拎着吉他走了出来。
“就知道玩你那个破吉他!”
直到,父亲举起吉他。
“我把它砸了!看你还玩不玩!”
时北航瞪大了眼睛扑过去:“不要!那是爷爷给我买的你没资格砸!”
“还我没资格,我是你爸!”
随着这一声“爸”,吉他直接被时志远扔飞出去,甩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时北航跪在父亲脚边,震惊地望着不知如何了的吉他。
是童年的航模,也是水桶里的守护宝。
泪水一下从脸颊坠到地上。
时北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凉透了,唯有脑袋是热的,热得发胀,胀得发疼。
“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他只能哭噎着,无助地说出最无力的台词。
“我这是为你好。”父亲言辞义正道。
时北航趴在地上大哭起来,胳膊抱住脑袋,挡住了所有的光。
砸了吉他并没有使时北航成绩上升,相反,各科老师都注意到他上课无故发呆,他也因此被屡屡罚站,也没有一句怨言,但并没有任何作用。
用语文老师的话来说,像失去了灵魂的祥子。
但班主任邢老师这次并没有再告诉时北航的家长,因为时北航就是从上次开始才这样的,她甚至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检查过胳膊上有没有伤痕,但并没有发现什么。
邢老师皱眉思考的时候,时北航一直乖巧地站在旁边,双眼无神,看起来又是在发呆。
“能告诉老师,上次回家后和父母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应答。
“……时北航?”
那双浑浊的眼球动了动,提吊起来盯着她,本就凶相的三白眼显得更加瘆人。
邢老师吓了一跳,赶忙催他回去上课。
时北航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年轻的女老师瘫坐在靠椅上,始终想不明白一个15岁的孩子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当晚放学,时北航没看到爸妈也没能找到自家车,最终一辆白色起亚姗姗来迟。
他看了眼车牌号,是妈妈的车。
他上了车刚坐稳,妈妈就说:“你爸今晚有点事,不回来了。”
他转脸望着车窗外,没有应答。他并不在乎爸爸去了哪儿,就算连续三天不回家他也不会问起。
“或许这三天晚上都不会回来。”
哈,中奖了。
蒋萍一直没听到声音,从驾驶座探头看了他一眼,而他就盯着窗外路边商铺的灯牌,目不斜视。
“小航,你别跟爸爸怄气了,他也不容易,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
时北航无动于衷。
“他那也是为你好。”
时北航将头靠在车窗上,导致蒋萍那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了。
“小航。”她皱起眉,语带责备。
见儿子无论如何就是憋着不说话,她也只好放弃,开车回家。
进了家门,时北航如往常一样放下书包洗好手坐在饭桌前,抬头一看蒋萍正在打电话,表情凝重。
挂了电话后,她急匆匆去拿外衣:“我也得去一趟,你把晚饭吃了就学习,别偷玩。”
哐。
这话刚在时北航脑子里过完一遍,门就关上了。他后知后觉地瞅着门,呆愣许久。
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大事。
让父母放心把他自己扔在家的大事。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为何,时北航感觉自己的心一阵发冷,没由来地开始紧张。
一直到半夜十二点时北航躺在床上瞅着桌上的台灯发呆时,妈妈也没有回来,
他一直被一种浓烈的不安包裹着,坐着盯着台灯发呆,躺着也是盯着台灯发呆,什么都没做,就连作业也没写。
这种近似于恐惧的不安感在黑暗里会更加浓郁,所以他宁愿这么瞪着台灯也不愿意关灯睡觉。
究竟发生什么了?
妈妈既然还会为爸爸说话,那就说明俩人没有闹矛盾,事就是其他方面的。
爸爸出事了?
如果是爸爸出事了,妈妈肯定要么带他直接去找,要么把他送回家就跑了,不可能还接个电话才去。
而且妈妈也没有哭。
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时北航翻了个身平躺着,灯光将他的脸一半照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妈妈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知道,自己干瞪眼了多久也不知道,只知道早上被叫醒的时候困得身子都支棱起来了脑袋还往下砸。
他接了捧水洗去脸上的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袋又黑又青,印堂也跟着发黑似的。
昨晚那种心慌的感觉挥之不去,他还是决定问问。
“你几点回来的?”
“嗯……”蒋萍思考了一下,“一点来钟吧。”
撒谎。
发呆的时候虽然思想放飞了,但对时间的把握一向是准确的。后半夜他几乎有一半都是醒着的,最起码得到三点。
“你去哪儿了?”他继续追问。
“帮你爸爸办了点事,工作上的。”蒋萍粗略地回答。
“你俩既不是一个单位,也不是一种工作。”他反驳。
蒋萍皱起眉,看着自己难对付的儿子,眼神里还似乎带着一点……类似于可怜或者同情的悲伤。
“发生什么了?”时北航吊眼看着母亲,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