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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要死了吗?” ...

  •   路程不算久,但时间就是越消磨才越漫长。章勋摁亮手机,在主页一堆应用中左划拉来右划拉去,然后漫无目的地点开一个个App,也不知道想看什么。
      手指无意识地点开相册的时候,淡漠的神色有所松动。
      相册封面上是时北航大大的笑容和自己呆呆的脸。
      他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不知道他走了的小孩儿。
      这么一走,还会回去了吗……
      点进相册,长按滑动选中三张照片,又点了下面的小垃圾桶图标,一排红字跳了出来:
      ——确定删除所选的3个项目吗?
      他的手指在红色的删除上方悬停了很久。
      “我要死了吗?”
      女孩的问句突兀,把正在思考的章勋吓了一跳,手指迅速落在旁边蓝字的取消上。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章可昔。
      孩子的眼底像平静的水面,没有他那样汹涌的恐惧,却也没什么光亮。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脸上扣着个罩子,妈妈说是氧气罩,还一直在哭,怎么都哄不好。我的头很痛,身体很麻。”她解释过后再次抛出那个疑问,“我快死了吗?”
      章勋震惊地看着她,没回答,转头看向后座的妈妈,已经睡着了。
      “哥哥……”
      “别问了,”章勋迅速开口打断,声音有点大,带着不容反驳的严厉,“不会的。”
      章可昔蹩了眉头。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他说得果决,却避开了她审视的目光。
      沉默了好一阵儿,但他依旧能感受到小姑娘的视线,只能无措地左右滑动相片。
      “我不希望哥哥不开心,”他听到章可昔轻轻地说,“你看起来很累,很紧张,很害怕。”
      他没说话,拇指已经不再触碰屏幕了。
      “妈妈也是,不过她跟你不一样,她在哭,也在害怕,但没有你这么紧张。”
      他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干脆揣回了兜里。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章可昔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的淡粉色棉鞋,晃了晃小脚丫,“我好像也好不起来,我从小就这样……如果有什么能结束这一切就好了。”
      章勋这回是真被吓了一跳,弹坐起来,语气都成了质问:“你说什么?”
      章可昔没有被吓到,对上他的目光,平静地改了说辞:“如果有什么能让你和妈妈没这么害怕就好了。”
      章勋哑言,默默躺回了靠背里。

      客车到了市区里的时候,章勋还在努力消化那些话。
      结束,基于对生命终结的恐惧,这个词让人本能地害怕。
      但小姑娘应该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现在的场景觉得难受又不知所措而已。
      那他纯粹就是自己在吓自己了。
      车上的乘客呼呼啦啦往下车门挤,妈妈估计是还没醒,章勋也不急着动,等到车上人都下得差不多的时候才领着可昔叫醒妈妈一块儿下车。
      市区似乎比县里暖和一点儿,公交站离长途客运站也近,他下车后感觉没多冷,便打算拖家带口地倒公交去租的房子。
      一路上除了妈妈经常问可昔冷不冷啊,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话题了。
      章勋一直没说话,但不知为何,章可昔偶尔投向他的目光却会让他心虚紧张。
      廉租房很小,比余海家还要小,而且没什么配置,除了简单的家具和炉灶外几乎就是毛坯房,卫生间的水管甚至还有漏水的嫌疑。
      但特别便宜,跟手术费相比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这就够了。
      与房东签完合同,将母女安置好后,章勋逃到了大街上。
      手术需要太多的钱,每个月又有房租跟着,没有多余的时间允许他留在屋里发呆睡觉。况且,他现在极其想逃离章可昔的视线。
      儿童的目光往往单纯,本来没有什么涵义,而章可昔不知所以的打量却仿佛天使的审视,似乎能够轻易看穿他心底最邪恶的想法。
      他没有瞄准饭店,而是看了眼时间,走到临近市中心的街道,径直走进一家酒吧里。
      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他最熟悉的赚钱场所。
      现在时间早,这家酒吧刚刚开门,没有窗的室内昏暗得像地下室,只有两三个男女在左右忙活。
      “随便坐。”女孩看起来二十来岁,带着笑容招待他。
      “你们这儿招驻唱吗?”章勋劈头就问。
      女孩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吧台里的两个男生,转回来抱歉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这是跟朋友一起开的,刚开业,请不起你这么……”女孩比量着他,有点儿难以启齿,“这么厉害的驻唱。”
      章勋眯缝了下眼睛,觉得她更厉害,都没唱过就说他厉害。
      他抬头打量起这个酒吧,门口的柜子上放着零食,冰柜里有啤酒,场地一眼望进去就能看见底儿,不过因为灯光一直在胡乱闪烁有些看不清,吧台、卡座都只能看个大致的轮廓,跟普通的清吧没什么区别。
      最清楚的就是尽头的唱台,无非就多了个顶灯、小凳和麦克风,背后的墙壁上还有个非主流的翅膀和字母涂鸦。
      他没多停留,转身出门。
      没关系,这是条酒吧街,除了这家还有其他的呢。
      随后他推开了六七家酒吧的门,要么是请不起,要么是已经有了驻唱,再要么连个唱台都没有。
      他甚至进了一家gay吧,店主的眼神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来回飘了许久,告诉他驻唱没有,跳舞和陪酒的倒是很缺。
      他连句再见都没说,转身推门而出。

      折腾了一整天,夜里温度降到了零下二十,肚子还咕咕饿得不行,人就更不抗冻了。
      他转进一条小吃街,由于太晚太冷已经没有几家小摊了,于是他随便找了家坐下,点了点儿炸食。
      老板是个性格挺好的大妈,边炸还边跟他聊起了天:“小伙子,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晃呀?”
      章勋往上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挡住冻木的耳朵:“吃个夜宵。”
      “自己一个人呀?”大妈问。
      “嗯。”章勋对大妈的闲聊不感兴趣,拿出手机随便划拉着。
      “做什么工作的呀?”大妈又问。
      章勋没回答,努力假装玩手机,希望她能停嘴,别再问他了。
      可事与愿违,大妈好像很久没跟人聊天了,看他不回话仔细寻思寻思,笑着拍了下脑门:“啊,你还是学生吧。”
      章勋应和着点点头。
      “瞧我这,”大妈不好意思地笑着,“都是我那个不中用的儿子,早早就辍了学出去打工去了,搞得我现在都忘了还有大学呢。”
      章勋没回话。
      大妈自言自语:“唉,不中用啊,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到初中了就说什么也不念了,他爸天天跟他干仗……”
      章勋没注意听,任她喋喋不休。
      “跟你们这些大学生是没法比。”大妈这一句总结语却巧妙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我不是大学生。”
      “啊?”大妈很吃惊,打量着他,艰难地措辞,“高中生吗?那你这打扮……你这……你们学校允许吗?”
      “我也没比您儿子强到哪去。”章勋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语气却平淡稀松。
      “嗐哟,别说这个了,”大妈将撒好酱料的炸食端上桌,“来,这丸子和鸡排都好了。”
      “谢谢。”章勋拿起鸡排来咬了一口,不知有没有饿了一天的关系,这混着淀粉,外面包着炸酥的面包糠的薄鸡排真是美味。
      外壳酥脆,酱料甜咸适中,让人忍不住每个角落都蘸上些再送入口。
      简单,又便宜。
      这一顿他只花了七块钱。
      他很满意。
      除了话多得啰嗦的老板。
      “你现在不上学了,有工作吗?”
      章勋吃着剩下的炸丸子,摇摇头。
      “有出去打工的打算吗?”大妈追问不休,仿佛要帮她二闺女找对象。
      “在找工作,”章勋吃着,又补了一句,“在这里。”
      “还没找着吧?”
      章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阿姨这里缺人手,你愿意来帮帮忙吗?”
      “不了阿姨,谢谢你的好意,我吃完了。”章勋站了起来,他本来还打算给章可昔和妈妈带点儿回去,但实在是忍受不了这大妈的絮叨了。
      在这么一个小破摊里打工,估计等章可昔死了都赚不到五万。
      “哎,再来。”大妈应着。
      章勋顶着厚重的老北风往出租屋走,但因为肚子里有了些热乎东西已经没那么冷了。
      他路过一家水饺店,进去买了十几块钱猪肉葱花的饺子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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