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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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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给母亲请安。”
三个便宜儿子齐刷刷拜下去,脸色一个比一个臭,老三鹤长枫还贼眉鼠眼地用余光偷觑虞九歌。
因在新婚之中,主位上的少女穿着海棠红芙蓉纹对襟盘扣裙衫,梳朝云近香髻,青丝如云如雾,簪着圣赐的赤金八宝钗,分明是秾艳绮丽的装扮,一张粉白如玉的小脸似云蒸霞蔚,偏偏眼神清明干净,有种不谙世事的透彻。
一见之下,三人都暗觉惊艳,心道: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不顾体面,坚持要娶这黄毛丫头进门,果然有点道理。
只不过如此韶华稚龄,就要撑起国公府主母的款儿,到底是难为人了,瞧她小小一团,娇娇柔柔,即使端端正正地坐在红木圈椅中,越发可怜可爱。
虞九歌:“起来吧,为娘的好大儿……”
三个便宜儿子:“……”
瞧瞧,高兴得脸都绿了。
虞九歌从袖子里掏出三个红包,笑眯眯地说道:“按照规矩,继夫人进门,要给孩子们见面礼,为娘穷,没多少体己,这个给你们拿去买拨浪鼓玩,千万别嫌弃寒酸,也别跟为娘假客气,啊。”
三个便宜儿子:……倒也不必。
接过来一看,果然很寒酸,每张红封里面只有寥寥几枚铜板。
长子鹤长松明显是三人当中主事那个,他顿了顿,问道:“父亲昨日病倒,不知早上可好些了?”
虞九歌:“好些了好些了,昨天晚上脸白得跟鬼似的,今天早上又红起来了,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位国公爷学过变脸呢。”
鹤长松语气有点不愉快:“母亲进了国公府也该谨言慎行,莫要沦为市井之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虞九歌八风不动:“当然当然,咱们这国公府已经被人谈论得够多了,我可不想成为话柄。不过,你们也知道,为娘啊出身寒微,爹娘不疼,从小就是在农庄里长大的,每天忙着捡牛粪、晒牛粪、烧牛粪,没读过几本书,要是一时言差语错,你们兄弟几个多见谅。”
这世上岂有母亲祈求儿子原谅的道理?
“儿子不敢。”
鹤长松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眸子深处却一片冰寒,他瞧不上虞九歌这个门第贫寒的知县庶女,更不会真心实意地拿她当母亲,不过碍于礼教,在人前略给虞九歌三分颜面罢了。
左右等老头子醒了,这女人也就嚣张不起来了,到时候……
他微不可见的抿了一下唇角,露出饱含讥讽之意的笑容,蓄着八字须的瘦长脸上都是深不可测的谋算。
相比之下,鹤长柏的情绪就外露多了,他是武将,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从进门之后一直拧紧眉头,一脸不耐烦但又不便发作出来,只是时不时攥一攥拳头,指骨嘎巴作响。
虞九歌耸肩:无所谓,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弄不死我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去衙门上值的时辰,鹤长松和鹤长柏抬脚就要往外走,老三鹤长枫密缝着眼睛,嘻嘻一笑:“父亲身子虚弱,不能陪伴母亲,母亲要是闷得慌,可以让绮红柔绿等人,陪着你在府中走一走,大家伙儿也好早日熟悉起来,总归以后都是一家人。”
自命不凡的中年油腻男。
虞九歌笑了:“难为你费心。”
鹤长枫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主意:“不知府里厨子的手艺是否符合母亲口味?倘若母亲吃不惯,或是有其他偏好,尽管跟我说,下午散了衙,我给母亲带回来。”
一口一个母亲,亲切自然,滴水不漏,真是难为他不惑之年,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虞九歌瞥见鹤长枫眼底一点色|欲,心里晓得这人只怕同虞知南一样,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凡见了略清丽秀气的女人,就控制不住想要撩一撩,简直是刻进骨子里的基因属性。
这两人可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虞九歌淡淡道:“我没什么想吃的,你先退下吧。”她往后仰了下身子,避开鹤长枫侵略性的气息,镇定自若地喝茶。
“老三。”
珠帘外,鹤长松和鹤长柏不知驻足看了多久,此时沉声唤了一句,催促道:“该走了。”
鹤长枫走过去,讨好地冲着两位兄长笑了一下,目光中洋溢着毫不遮掩的兴趣。
拇指似有痒意,鹤长松转动碧玉扳指,轻描淡写地说道:“别惹事,老三,等老头子腻了之后再说。”
三人目光交汇,一切心照不宣。
等到三个便宜儿子都去上班之后,虞九歌让人喊来袁洪瑞,对他道:“昨儿乱哄哄的,粪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怕大雨冲刷掉了气味,它找不到我,你安排几个人去山上看看。”
袁洪瑞今天精神不太好,往常昂藏英挺,满身阳刚之气的男人,这会儿不知怎么了,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窄袖束腰的利落武装也皱巴巴的,散发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酒气。
“你怎么了?喝酒喝高了还没醒?”
“九姑……老夫人恕罪,属下知错。”
袁洪瑞深深看了虞九歌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认罪。
谁还没点隐私了?虞九歌无意深究:“快去吧,将粪球好好带回来。”
袁洪瑞沉默着点点头,抱剑领命而去。
嫁给老头子就这一点好处,除了郑国公阖府属虞九歌辈分最大,身份最高,不用像其他新嫁妇一样伺候公婆,立规矩,照顾小姑子小叔子等,做完这些虞九歌就暂时闲了下来。
小憩过后,虞九歌开始在郑国公府四处走走看看,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听春柳介绍府内布局和人员构成。
郑国公府说是一座府邸,但严格来说更像是一片建筑群,严谨地按照轴线对称方式布局,占地面积极为广阔,门前摆着一对石头狮子雕像,虎虎生威。整座国公府大体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后半部分为幽深秀丽的古典园林。
据统计国公府有大大小小一百二十三间房,高低错落的十二座楼宇,假山布景三十九处,按照风水学,间隔着错落有序地分布着苍松院、翠栢院、红枫院、莲花坞等居所,不用说,这几处分别是鹤长松三兄弟及那位已经嫁人并仙逝的四姑娘鹤莲娘的院子。
春柳脑子比较迟钝,说得磕磕绊绊,时有词句不顺,语言颠倒错乱的地方,虞九歌偶尔问一句,她便有些接不上来话,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原本虞九歌以为只是春柳年岁小,许多事不清楚,就喊了年老的婆子来问话,谁知对方也诸多含糊隐瞒。
于是,虞九歌心底有数了,看来这国公府的下人是被人下了封口令。
是谁在告诫众人守口如瓶?
“老夫人。”春柳儿拦阻虞九歌,指着前面一丛碧翠森森的凤尾竹说道:“这林子荒废许多,里面多蛇虫鼠蚁,老夫人还是别过去的好。”
虞九歌瞟了几眼:“这竹林后面就是国公府的后墙了吧?”
“是。”
“那是什么?”
靠墙砌着一溜儿低矮平房,一小间一小间的隔开,外面牵了跟绳子,搭着几件臭气哄哄的男人衣服。
春柳道:“那是供府里守卫的侍卫,还有值夜小厮休息换班的地方。老夫人别担心,他们平常不敢靠近内宅,沿墙根儿开了一条小道,让他们来往行走。”
虞九歌道:“竹林边的小门也是让他们进出用的?”
春柳道:“是,这些人有时会在外面帮主子跑腿,或是几个人纠结着出去喝酒。”
虞九歌:“门外是什么地方?”
府内对侍婢管理比男丁严格多了,春柳自卖身进来后,几乎没怎么走出去过,瞪着眼睛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是槐花巷子,看,那儿还有一株槐花呢,奴婢正说呢,这儿怎么香香的,原来是开败的槐花腐烂气味。”
“香吗?”
虞九歌捂着鼻子,有些迟疑地嘀咕道:“我怎么感觉这里凝着一股铁锈味儿,还有点像……”
像干涸的血。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又走了一段路,来到热闹嘈杂,人声鼎沸的大厨房,虞九歌暗自点头:“这儿不错,跟厨房隔着用篱笆围出来一片地方,再让人造个狗房子,以后这儿就是粪球的家了。”
春柳为难:“恐怕不行。”
“怎么了?”
春柳领着虞九歌紧走几步,绕过一丛芭蕉:“府里已经养了一只狗,是二老爷以前在外行军打仗时带回来的,二老爷当时可喜欢了,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什么常胜将军,后来新鲜劲儿一过就不大过问了,您要是把您的粪球也安排在这儿,两只狗怕是会打架。”
虞九歌低头往角落里的铁笼子一看,心说你莫不是在驴我:“你们国公府喜欢把空气叫做狗?”
春柳低头一看,满脸惊讶:“嗳,常胜将军呢?”
只见笼子的小门洞开,用来栓狗的一根铁柱子生生被拖拽出来,地上留着一个萝卜大小的深坑,泥土上还有几滴斑斑血迹。